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2544 字 3個月前

因可能要摸骨頭, 展鴒和席桐走的時候還在包裡揣了幾瓶醫用酒精。

出門的時候碰見郭先生, 兩人簡單跟他交代了下,隻說若是晚上回不來也不必等了。

雨下的越發大了, 那雨水都彙成河從鬥笠前頭淌下來,四人騎在馬上, 幾乎隻能看見眼前一片雨幕, 根本分辨不清道路, 差不多就全靠張遠和趙戈騎來的兩匹馬識途。

刺客和冰淇淋卻跑得歡,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泥坑,臟水飛起來老高也不在意。若不是主人時刻壓住速度, 隻怕早就將張遠和趙戈胯/下馬兒甩開了。

四人埋頭趕路,約莫到了三分之二處,迎麵又來了一騎, 兩撥人堪堪擦肩而過的瞬間, 來人忽然勒住韁繩, 大喊道:“張總捕頭,我是小刀!”

張遠和趙戈一聽,知道是自己人, 也忙喝住馬兒, “什麼事?”

小刀渾身都濕透了, 雨水不住得順著下巴流,他抹了一把臉, 先瞧了展鴒和席桐一眼, 似有些遲疑。

這無疑是個十分謹慎的年輕人, 他嘴唇很薄,上下略帶一點胡茬,瘦削的臉上兩點黑亮的眸子,仿佛在這混沌的雨天裡都能放出光來。

“無妨,”張遠催促道,“你急急趕來,可是有什麼變故?”

聽他這麼說,小刀也不再遮掩,當即麵色凝重道:“頭兒,才剛兄弟們在城東十裡巷裁縫鋪後頭發現了新屍首,是個孩子,約莫八/九歲,如今已悄悄帶回衙門了。”

孩子?!眾人心下都是一沉,趙戈捏起拳頭衝空中狠狠揮了一下,“那雜碎!”

張遠咬了咬牙,一抖韁繩,“走!”

眾人都憋著一股氣,當即往福園州飛馳而去。

稍後小刀提前朝城門守衛出示了腰牌,一行五人壓根兒沒下馬,徑直從側門進城,然後一路奔往府衙,直取後頭的停屍房。仵作正在驗屍,見張遠過來,便將得出的結論說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死後被人吊起來的。身上共有大小傷口七十三處,有十多處是以利刃化開之後又用熱物燙住,然後重新撕開的……血差不多流乾了,脖子上還有掐過的掌痕。”

他說一句,眾人的表情就凝重一分,整個停屍房的空氣都好似凝為實質,壓抑的人喘不過氣。

外頭忽然猛地亮了一下,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雷聲,餘音未消,更大的雨便以瓢潑之勢落了下來,直打的外頭的鬆樹東倒西歪。

張遠牙關緊咬的衝了出去,狠狠一拳搗在牆上,血瞬間就下來了。趙戈跟在後頭,張了張嘴,“頭兒。”

張遠深吸了一口氣,“咱們要快!再快一些!”

若是他們能夠及時將那人抓捕歸案,這孩子或許……

展鴒和席桐的心情也十分複雜。

穿越以來,他們不止一次參與過案子,可隻有這次是直接參與的,這種身臨其境的痛苦和壓抑,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的。

這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你的一個判斷,很可能決定一個陌生人的生死!

席桐忽然轉身問仵作,“若將此人捉捕歸案,依律如何?”

仵作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下才道:“該當淩遲處死。”

席桐點點頭,臉色冷得嚇人,又問道:“之前挖出的骸骨在哪裡?”

仵作這才想起來什麼,滿麵狐疑的看著他們兩個,頂著巨大的壓力和寒意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兩位乃是大人特派我等前去請來的高人,爾等日後該一力配合,不得有誤,也不得走漏風聲。”之前席桐雖來過府衙,可並沒跟這些人接觸過,故而眾人都不識得。

仵作和在場其他幾個衙役忙躬身領命,麻利的帶著展鴒和席桐去了隔壁,裡頭赫然擺著兩具年代久遠的骸骨。

展鴒和席桐叫人多點了幾盞燈,手裡又舉著蠟燭,圍著轉了好幾圈,將各處細節都一點不漏的看過了。

因骸骨年代久遠,兩人看的分外用心,好幾次幾乎都趴了上去,看的眾人直皺眉,喉嚨裡也有些癢癢的。

張遠遞過去兩張畫像,“這是之前複原的,你們瞧瞧,可是有什麼要更改的。”

旁邊有個做文士打扮的人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見張遠一眼瞪過來,隻得訕訕閉了嘴。

這種時候實在沒必要推來推去,展鴒和席桐也不客氣,徑直接了畫,又對著骨頭細細比照一回,時不時小聲交流幾句,用手指在畫紙上勾勒幾下,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過了約莫一刻鐘,兩人才打開隨身攜帶的油布包,從裡頭拿出慣用的炭筆和白頁本子來,頭對頭的在旁邊的小桌上埋頭畫起來。

張遠等人不敢打擾,到底是趙戈機靈些,墊著腳尖又從外麵拿了幾支蠟燭進來,直將室內弄的恍如白晝,展鴒頭也不抬的說了聲謝謝。

室內一時安靜至極,好似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隻剩下外頭的嘩嘩雨聲和他們兩個炭筆劃過紙麵的細微摩擦聲。

因關乎人命,展鴒和席桐都格外認真,這一畫就是大半個時辰,兩人這才略略放慢速度,開始進一步修正細節。

討論完畢後,再用兩個人就有些浪費了,展鴒仰頭晃了晃脖子,忽然想起來什麼,起身來到那兩具骸骨前,抱著胳膊看了會兒,忽然問道:“這骨頭排的不大對。”

說著,竟就掏出一塊乾淨的布來抖開,墊著手將那兩具支離破碎的骸骨中的部分骨頭重新排列了下,又指著其中一人的頭顱道:“應該把細節也寫上,這樣即便畫像模樣一時認不出來,可隻要是熟人,想必都能知道身體細節吧?能有所獲也未可知。”

早在她重新進行骨骼排列時,方才那文生就已漲紅了臉,等到這會兒實在忍不住了,當即提出質疑,“你說我骨頭排錯了,焉知錯的不是你?還有這細節,上頭我早已寫明了。”

展鴒先用酒精擦了手消了毒,然後才拿起方才的畫像,指著上麵的一行字,用好似死水一般的語氣念道:“身高六尺,男性,恕我直言,隻怕真的要把地皮翻過來了。”

現在根本不是信息流通高度發達的後世,而且交通不便,出門做生意或是趕考,一去幾年沒音訊的人多著呢,中間又隔了這麼多年,指不定報案報錯了地方也是有的。而且絕大部分人可能從生到死都沒丈量過身高,基本都是靠目測,誤差很大。單單這麼兩個信息,實在不可能將搜索範圍縮小多少。

聽了她的話,那文生簡直要跳起來,臉上好似能滴血似的喊道:“你一介民婦,竟也敢口出狂言!我,我倒要聽聽你的高見!你”

“彆你啊我啊的了,有意思麼?”展鴒知道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待見他們兩口子,本來也不願意在這個當兒跟人衝突,可偏偏就是這種關鍵時候,竟還有人拎不清輕重,非要一條道走到黑!

“我們隻是來幫忙,既不會覬覦你的崗位,也沒有借此揚名天下的意思,”展鴒冷笑道,“實在對不住,如今我們夫妻二人早已天下聞名,也不稀罕你這點兒。”

要是大慶朝這會兒有熱搜或是有報紙的話,他們這對夫妻檔絕對是連續數日屠屏屠版的架勢好麼!誰稀罕跟你一個州城衙門裡的小公務員搶風頭?

她也不去看張遠和趙戈複雜的表情,直接指著那具屍骨道:“這是個青年,左撇子,左肩曾受過傷,左上臂骨折過。另外,他的頭部也曾受過重傷,差不多就在右眼眶斜上兩寸左右,但是後來長好了。不,沒有徹底長好,但是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

眾人聽得都呆了,張遠脫口而出,“他難道不是被人打破頭致死的麼?”

“應該不是,”展鴒搖搖頭,同時指著那顱骨上麵的傷痕道,“上麵有明顯恢複的痕跡,可以看到這一圈有比較厚的骨膜,如果是致命傷,根本不會有這樣一段恢複過程。”

趙戈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又聲音飄忽的問:“展姑娘,你又如何得知他是左撇子?”

“我不光知道他是個左撇子,還知道他可能從事某種常年書寫的工作,”展鴒示意大家看那人左手手指,“這幾處關節都有輕微的變形,顯然是常年握筆才會有的特征。而且如果細看就不難發現,他的左臂骨骼,尤其是關節,明顯比右臂粗壯一些,恐怕就是因為用得比較多的緣故。”

她說的時候,眾人就都不約而同的抬起手,在空中做出握筆的姿勢,果然筆杆可能會卡到的位置,恰恰就是她指的地方。

說完之後,展鴒又歎了口氣,“時間隔得太久了,目前我也隻能看出這些了。”

她跟席桐是上過相關的課程不假,可到底沒有太多實踐的機會,若是真換了常年奮鬥在驗屍第一線的人才來,一定還能發現更多細節。

“都記下來了麼?”張遠率先回神,問身後的另一個穿長衫的人。

那人早就聽得呆了,手中的筆掉在身上,暈染出一大片墨跡都不知道,哪裡還知道記?這會兒被張遠喊了一嗓子,登時一個激靈,臉刷的就紅了。

他手忙腳亂的撿起毛筆,眨了眨眼,很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這個,這”

展鴒擺擺手,示意他不必說了,又將自己的推測說了遍,然後對張遠和趙戈抱拳,“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猜測,不過應該跟事實相差不大。暫時能得出的結論,就這些了,也不知幫不幫得上忙。”

她甚至都有些後悔了,後悔為什麼沒在這些課業上多下點功夫。

“太幫得上了!”趙戈的性子到底活泛些,當下喜形於色道,“展姑娘,您真是神了!”

激動之下,他竟又喊起了以前的稱呼,倒也沒誰覺得不對勁。

雖然他們就是奉命請展鴒和席桐過來幫忙的,可誰也沒想到隻是這麼短的時間,竟就有了這樣突破性的進展,多出來的幾條細節描述,簡直將搜索範圍縮小到了一個可喜的程度!

哪怕暫時捉不到罪犯,能知道死者的身份信息也好啊。

稍後,展鴒又看了另一具骸骨,奈何那人既沒受過什麼明顯的外傷,也隻是很常見的右撇子,也隻好專注於畫像了。

席桐還在進行畫像的最後總結,眾人都不敢打擾,唯獨趙戈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道:“展姑娘,恕我冒昧,您兩位是打哪兒學了這麼一手神仙本事的?尤其是這認骨……”

說到最後,他的表情就有些複雜了,連帶著張遠等人也都齊刷刷看過來,滿臉都寫著好奇和不解。

大夫好歹還能通過望聞問切,可她就這麼拿眼睛一瞄,竟然就知道了?也忒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