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2)

薄霧[無限] 微風幾許 12167 字 7個月前

“裡麵的情況怎麼樣?”

腦海中傳來宋晴嵐的聲音。

皮下通訊器裡, 宋晴嵐儘量保持著一貫的理智沉著,但尾音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他心中的焦急。

季雨時邁上有一層台階,腳步機械,聞言一頓。

“季雨時。”宋晴嵐厲聲道, “說話!”

樓道裡恢複了安靜。

另一個腳步聲消失了。

季雨時回頭, 從樓道的窗戶裡看見了樓下那個背著書包的小小的背影。黃色雨衣是防水布材質, 輕飄飄的雨絲落在上麵,形成了密集的水珠。他穿過香樟樹投下的陰影,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中。

“是我。”季雨時在腦海中回複宋晴嵐, 語氣比他想象中要冷靜許多,“我當年在樓道遇到的所謂的凶手……穿紫色調連帽衫, 看不到麵孔的那個“凶手”, 是我。”

兩人一直等不到凶手出現,直到宋晴嵐親手替他戴上帽衫, 他被雨淋濕的那一刻, 才明白這所有。

宋晴嵐那邊呼吸暫停了兩秒, 緊接著低聲快速地罵了句臟話。

他也明白了季雨時所謂的論證到底是要論證什麼, 所謂的在既定的時刻去完成既定的事又是指的什麼, 他們在銜尾蛇任務中早已經曆過這樣的論證了!

彆說是身在其中的季雨時, 這時就連他這個局外人掌心都冷汗淋漓。

沒有凶手, 那麼盛雲的案子真的會是自殺?還是會有彆的凶手?

宋晴嵐幾欲衝進小區, 因為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了解季雨時現在的處境與心情。

可是,他無法在這種時候去安慰季雨時,也無法在這種時候去插手接下來的一切, 震驚之餘他隻能強壓暴躁並迅速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季雨時啟唇:“我打算……繼續。”

他重新邁開步子, 往樓上走去。

十七年時光中烏雲壓頂。

他在苦尋一張他記不起來、甚至以為沒看到過的臉,卻從沒想過那竟然是自己。

一切是因, 一切也是果。

他現在做的一切,哪些是當年做過的,哪些又有了改變?他不知道。他隻能去遵從現在內心的第一個直覺,去執行它,或許這樣才會真正畫完這一個圓——這也是他能找尋到真相的唯一辦法。

聽到他的回答,宋晴嵐在私人頻道中的聲音低得可怕。

“好。”他說,“我在這裡陪著你。”

季雨時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回應這句話,或許應了一聲“嗯”,或許沒有。

他在新的一層停住了腳步。

沒留意到自己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也沒留到自己的心已經跳得那麼快。

眼前是一扇熟悉的黑色舊門。

一分鐘前,八歲的盛晗關上了它,出門去上學。

十七年前,季雨時在這裡與父親永彆。

他抬手按響了門鈴。

無人應答。

他再次按響了門鈴,因為他知道父親此時還在家中。

這一次門開了。

戴著眼鏡的年輕教授出現在門縫後,看了看門外的他,問:“你是?”

聽到盛雲的聲音,私人頻道裡宋晴嵐的呼吸驟然緊繃。

季雨時睫毛輕輕顫動,不知是因為模擬麵孔的功勞,還是因為到了這一刻他已經崩潰到麻木,看上去很是平靜自然:“盛老師您好,我叫季雨時。”

不是盛晗。

是季雨時。

名字是一個代號,卻足夠改變他一生追尋的目標。

“季雨時?”

“是,是季教授叫我來的,我能進去嗎?”

聽到是好友叫人來的,對方又正好姓季。

盛雲僅猶豫了一瞬便點了點頭:“你進來吧。”

季雨時邁進了家門。

這一步,無人知道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屬於父子兩人居住的房子裡毫無女性化氣息,甚至有些過於淩亂。

他轉頭,看向記憶中的圓幾上那顆已經乾枯的波士頓蕨,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想過應該早點給它多澆點水。

“請坐。”盛雲拿開沙發上堆積的衣物,騰出位置,“不好意思家裡有點亂。”

季雨時:“謝謝。”

眼前的盛雲換了衣服,不是兩三分鐘前和盛晗一起吃早餐時穿的那套。

在季雨時的記憶中,他清楚地記得這天早餐時父親穿著一件淺灰色襯衣,黑色西褲。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餐桌,餐盤來不及收撿,屬於盛雲的那隻餐盤中還有半個剩下的三明治——平時父親其實非常不拘小節,就算用餐時殘渣掉落在西褲上,隻要看不出來也不會去更換。這樣的情形剛才吃早餐時就發生過一次,父親隻是下意識拍了拍西褲上的殘渣,就開始繼續一邊吃早餐一邊寫筆記。

而此時眼前的盛雲,卻換上了一條米色的褲子,連衣服也換了。

來者是客,盛雲去給季雨時倒水:“老季有事怎麼不打個電話?還要專門麻煩你來跑一趟?平時這個點我已經上班去了。”

季雨時:“剛才遇到您兒子,所以知道您在家。”

盛雲的聲音往廚房去了:“難怪,剛剛門鈴響,我以為是他有東西忘了拿。”

季雨時的目光又落在了書架旁的一摞文件上,這些都是父親整理出來的資料,可以說這幾年的全部心血都在這裡。

它們應該是放在書房的,此時卻出現在了客廳。

他以前回憶過無數次,每次都看到了這一摞文件,可是他怎麼沒注意到這一點?

廚房裡的水聲響起。

是盛雲在洗玻璃杯。

季雨時站起來,走向那一疊資料。

隻見資料的頂端多出在了父親在早晨在餐桌上寫的那份,旁邊還壓著父親用來工作的透明麵板。

他問:“您收拾這麼多資料是要出差?”

水聲停了。

盛雲沒有回答。

季雨時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書房門口。

這裡房門緊閉,門縫裡透出血跡,鮮紅色的血液正往外汨汨流出,悄悄地沒入了深色地毯中,難以察覺。

刹那間,季雨時耳旁嗡嗡作響。

十七年前,放學回家的盛晗就是在書房發現了父親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哐”,一聲輕響。

季雨時回頭,身後的盛雲放下了手中裝了半杯水的玻璃杯,杯壁留下了指紋。

他們四目相對。

一時間針落可聞。

“怎麼不說話?”宋晴嵐在私人頻道裡道,“怎麼了?!”

季雨時看著眼前的盛雲,聽見自己問:“你是誰?”

盛雲沒有說話。

“或者說,你是來自哪一年的盛雲?”季雨時說到這裡頓了頓,很快繼續用陳述句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我覺得,你應該是來自一年前,也就是1435年4月6日。那天早上你臨上班才發現所有成套的衣服都忙得來不及洗,沒有衣服可以穿,隻好胡亂搭配了身上這一套。這條米色的褲子本來是搭配一件白色薄衫的,可惜1434年10月14日晚飯後,盛晗第一次使用洗衣機,因為不懂標識,不小心把那件衣服給洗壞了。”

父子之間一年前的生活瑣事被他隨口道來,且巨細無遺,盛雲警覺:“你是誰?!”

季雨時也沉默了。

書房的血跡還在蔓延,地毯的顏色不斷加深。

等到下午盛晗放學回家,就會發現地毯被完全浸濕,空氣中彌漫血腥味,客廳的地板上也出現了血跡。然後,他會在疑惑中打開書房的門,看見此時門後改變他一生的一切。

季雨時拿出了一部小巧的,黑白遊戲掌機。它背後一片斑駁,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不知道已經使用了多少年。

而現在,就在那個放著水杯的餐邊櫃上,還放著一部漆黑完好的遊戲機,那是一年前盛雲送給兒子的小禮物。

季雨時將手中那部推了過去。

兩步遊戲機一新一舊,一模一樣。

盛雲如遭雷擊,刹那間什麼都明白了,整個人愣在原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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