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2 / 2)

薄霧[無限] 微風幾許 12167 字 4個月前

眼淚就那樣從季雨時的眼眶中掉了出來。

盛雲如夢初醒,他大步走過來,卻略過了站在那裡的季雨時,直奔向季雨時身旁的那疊資料與透明麵板。

季雨時從未覺得這麼冷過。

即使在卡俄斯任務中快要被凍死,也比現在的感受要好上千百倍不止:“為什麼?!”

盛雲收好資料,剛走出兩步,終是倒了回來:“我不得不這麼做!”

季雨時仍是問:“為什麼?!”

眼淚順著季雨時的臉一顆一顆往下流,模擬麵孔下那張臉脆弱不堪,真相使他瀕臨崩潰邊緣,不顧理智儀態,隻歇斯底裡地連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聽我說,這是是唯一從那個項目裡脫身的方式!”盛雲把文件與透明麵板抱得很緊,“這些資料對我來說很重要,這件事我已經策劃了一年,一年前的我做不到,因為還有很多謎題沒有破解,我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足夠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研究透徹!所以一年後的我一定可以!”

麵對已經和自己長得差不多高的年輕男性,盛雲無法使用慈父的語氣,與其說是在給兒子一個交代,不如說是給他一個完整的解釋:“人類不是神,時間得繼續以線性方式繼續,誰也彆想改變它的運作方式!我必須得阻止!”

季雨時嘴唇哆嗦著:“所以你……”

為了終止項目,從項目裡徹底脫身,就殺死了自己?!

盛雲雙眼通紅:“我隻是沒想到到了約定的這一天,還會遇到從未來而來的你!”

說到這裡,他也止不住留下眼淚來,“我對不起你。”

分彆跨越一年與十七年的時光,他們相遇在這套承載著兩人回憶的房間裡。

兩代穿越者,兩個不同目的的人。

“所以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季雨時眼前一片模糊,“一年前你就計劃了今天的死亡?”

“是生物意義上的死亡。”時間緊迫,盛雲的語速很快,“我會回到一年前的時間點,從那裡躍遷去往彆的時空,或許去幾年後,又或者去二十年後,我會儘量長時間地待在那裡,直到把我的項目做完,我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平衡方式,讓時間得以順利往前運行!”

“盛晗。”

“爸爸沒有真正死去。”他說,“你要堅強。”

……

“稽查者要來了。”

季雨時渾身顫抖。

等他回過神,房子裡已經空了,隻餘書房裡傳來的血腥味愈加濃重。

他猛地抬腿奔跑出門口,兩步並作一步下了樓梯。

該發生的已經發生,無關乎改變曆史,可是他還有更多的話要說,有更多的問題要問!

透過皮下通訊器,季雨時在私人頻道大喊:“宋晴嵐!”

像是隨時待命,宋晴嵐一秒也沒停頓:“我在。”

聽到這兩個字,聽到宋晴嵐的聲音,季雨時鼻子一酸,險些再次落淚。

不用他把要求說出口,在小區外聽完全部事情過程的宋晴嵐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

“放心。”那把好聽的男聲很冷,“我看到他了。”

*

季雨時跑過年幼時走過的香樟樹蔭,跑出住過八年承載了他所有童年回憶的小區。

這種時候,季雨時竟然還在想,難怪當年這件事被判定為自殺!

一個人從當下躍遷去未來殺死自己,隻要在殺死未來的自己後回到原本的時空,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並且不改變主意,就能等到來自過去的自己將自己殺死。這簡直是一個完美的圓環,毫無破綻。

過去未來交錯,亂得像一張理不開的蜘蛛網。

越是細想,越讓人覺得恐懼。

等等!

季雨時停住腳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父親在死亡的這一天,應該早就知道會遇到來自過去的自己,和來自未來的他!

也就是說,父親至少提前了一年就知道了死亡當天的結局。

笑看生死,平淡如故,這是靠怎樣一種毅力和恒心才能做到的事?!

季雨時有太多的問題與太多的不甘想要解答。

他一口氣跑到小區外,目之所及之處雨絲綿綿,街道對麵的公交車開走了,將一波聚集起來的忙碌的上班族、學生黨都帶走。盛雲比他更為熟悉這裡的監控係統,肯定不會在顯眼的位置,所以盛雲絕對沒有上那輛車。

公交車一走,雨中街道上的行人就變得稀少了。

季雨時猛然朝一個方向看去,呼吸變得急促——憑借著精準良好的視力,他看到盛雲背著包的身影一閃而過,衝進了綠蔭如蓋的黃木香下!

那裡赫然正是他與宋晴嵐之前待過的地方!

他神色一凜,咬牙衝向長椅背後的木棚。

隔著重重雨絲,他看到宋晴嵐憑借一手擒拿術,已成功鉗製住盛雲,並且低頭說了句什麼。兩人在木棚下轉頭,朝他看來,同時臉色大變。

“小心——”

“砰——”

消音-器下的子-彈直射而出。

那一刻,時間似乎被放慢了無數倍。

宋晴嵐的嗓音撕裂般進入了季雨時的耳朵,同時,子-彈也進入了他的身體。

肌肉骨骼被子-彈破開的感覺是那麼熟悉,先是感覺到重重的一擊,然後劇痛才鋪天蓋地而來,血液迸射間,他腳下一滑摔進了泥濘裡。

好痛。

季雨時的臉貼在冰冷的街道上,睫毛被雨淋濕了,他看到從街道的隱蔽處走出來好幾個穿著深藍色製服的人,個個手中持槍,麵色凝重。

他們是當年案件發生後,前來回顧現場的稽查者。

而他,被當成了盛晗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凶手。

驀地,有人將他摟進了懷中,用臉貼著他的臉,給他帶來了一絲溫度。

“……你怎麼樣?”

那人緊緊地抱著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啞得幾乎聽不清,不斷地用手去摁住他胸膛上的傷口。

“季雨時,你說話,你回答我。”

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滴落在季雨時臉上,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一張陌生的、完全沒有記憶點的麵孔在哭,僅有一雙黑眸得以辨認是誰。他沒有林新闌那種高超的能力,能在宋晴嵐使用模擬麵孔時也認出他,可是他認得這雙眼睛。

“宋……晴嵐。”

他無意識開口。

宋晴嵐的手被鮮血完全浸濕,用冰涼的嘴唇吻了吻他的額頭:“……我在。”

季雨時看向木棚,不遠處,一個身影跪坐在黃木香下,麵露悲傷,不敢踏出那片遮擋他的陰影。

而另一頭,幾名稽查者舉著槍朝他們逼近,路邊有行人發出尖叫。

他被抱在宋晴嵐懷中,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了,其實他想告訴宋晴嵐,原來這樣才算是做完那件“既定的事”。

可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他竭儘全力,也隻能動了動口型,朝那個身影無聲說了兩個字:“快走。”

去完成應該由你完成的事。

去彆的時空。

去找到十幾年後出現的平衡,去實現天穹的母係統。

讓我,用儘最後的力氣來完成這個圓。

獨自撐起一切的年輕教授終於消失在了木棚下。

季雨時心中很平靜。

稽查者們將他們團團圍住,麵對那些槍口,宋晴嵐抬頭對他們說了句什麼,如同憤怒的野獸怒吼。

他聽不清了。

路邊的垃圾桶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下來,垃圾散落一地,掉落出了那隻老板娘送的小蛋糕。

上一次來,那隻小蛋糕被他遺忘在了長椅上。

這一次,那隻小蛋糕的甜美香味吸引了翻垃圾桶的流浪動物。

雨勢變小,雨絲細密。

像是覆在眼前一層朦朦朧朧的薄霧。

模糊的視線裡,季雨時看到那是一窩似乎剛斷奶的小貓,最多隻有兩個月大小。

母貓不知道去了哪裡,或許是太餓了,它們喵喵叫著,連路都走不穩,卻急切地啃食著小蛋糕的甜美滋味。

這是三隻小黑貓。

通體皮毛漆黑,一絲雜色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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