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無相(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9524 字 4個月前

“又是一處了!”

雖身處地底,但眾修士對天地氣機的變化感應自然遠比凡人強烈,地井之中,隨著三股靈氣逐一爆發,三宗修士不由一陣騷動,綠衫女子皺眉道,“糟糕,地脈之力被完全引動,隻怕大陣崩壞已不可逆轉。”

柳寄子悶哼了一聲,仰首望著鼎中的子母陰棺,法力灼燒熔煉之下,土石均被化去,隻見兩架棺材在鼎中翻滾不休,石色早被燒沒了,露出下頭的晶瑩美玉,此時鼎下火力旺盛,甚至連玉色都漸漸被燒得透明,隱約可見棺中一大一小兩個黑影。剛才謝燕還時不時還出言譏笑撩撥一番,但聲量越來越小,似乎承受不住三才鼎的火力。

柳寄子卻並不欣悅,反而皺眉道,“師兄,這魔頭的本事絕不止此,剛才,在大陣破碎之前,京城地脈節點傳來震動,火靈、風靈、金靈三力衝天而起,和我們這裡的土靈之力互相呼應,五行缺一,四靈汲取水靈的勢頭更加凶猛,我等又被牽絆在這三才鼎下,無人主持陣法變化,大陣因此才被輕易破去……哼,說來倒也簡單,可這大陣乃是洞天真人所布,縱然因其逆轉天地道法,不夠穩固,但也不是隨便一個修士就能破去的。要在地脈節點同時點化三靈之力,非元嬰修為不可掌控,甚至,甚至尋常元嬰修士也很難在倉促間辦到。”

那長髯修士也不禁讚同道,“不錯,大陣破綻就擺在這裡,要悟出破陣之理實則不難,但此陣閉鎖天地,又可監控靈力,任何一個修士運轉靈力都會立刻被我等查知。若說有人潛入此地,和謝燕還遙相呼應,那我是不信的,他是天下公敵,也沒有幾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出手幫他。依我看……”

他望向綠衫女子,沉吟著道,“也許剛才金師姐並非多心,謝燕還隻是分神在此拖延時間,真身早已脫困離去了。”

“此獠一向詭計多端,不過縱是如此,我等也不算是中了他的詭計,這子母陰棺對謝燕還來說極為重要。七百年前,他在南海小竹島散儘隨身法寶,唯獨隻留下子母陰棺,隻要他還想做那件事,就一定會來取這套棺材的。”

陳餘子手中指指點點,頃刻間一根玉簡從無到有,向空中激射而去,“大陣已壞,對我們還是好事,三才鼎正是借助大陣之力設立,如今大陣壞去,我們正好放開了吸納陣力,將子母陰棺煉化,看他真身回不回來!”

宋國一向是淩霄門下轄,陳餘子自然對此地更是上心,七百年間,絕靈法陣壓製此地水靈,籠罩方圓數萬裡,陣力何等雄渾?如今陣法被破,他們聯手將陣力宣泄至此,也可避免陣力失散,更加擾亂靈氣,令宋國天候更亂。

金師姐心下了然,也正好賣淩霄門一個人情,衝陳餘子微微一笑,未曾點破,說道,“不錯,我們也正可省力些。”

眾修士朗聲應是,各自掐訣運法,鼎下光華流轉,無形火焰更盛,但眾修麵色反倒輕鬆了許多,那子母陰棺被燒得透亮,不住有絲絲黑氣滲出,但都被鼎中靈氣化去,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隻有柳寄子眉頭緊鎖,神色忽地一動,扭頭望向西方,“李師叔已到了。”

“來得正好!若得他老人家幽玄神光之助,這子母陰棺撐不過一天。”

陳餘子喜色才露,柳寄子搖頭道,“我感應到他老人家往京外去了,應當是發現了那魔頭真身所在——”

剛說到這裡,眾人都轉頭望去,凡俗泥沙土石在他們眼中猶如無物,修士望見的並非是‘實’,而是‘勢’,雖然望不見李師叔與謝燕還,但那金黃大手向下鎮壓,卻被一支玉簪破去的畫麵,卻在感應之中無比清晰。

金師姐忍不住問道,“不是說他在小竹島散儘法寶麼?這玉簪,怕不就是——”

“不是,”陳餘子臉色極是難看,搖頭道,“隻是凡器而已,並無靈力在內,真就隻是謝燕還隨手取下的玉簪。”

洞中頓時沉寂了下來,眾修士都是默不作聲,唯獨柳寄子早想到了此著,歎道,“果然,他分做二身,假身在此,駕馭子母陰棺和三才鼎抗衡,真身還能一簪破去李師叔的幽玄印法,要知道李師叔可是元嬰大圓滿的人物,距離洞天也不過就是臨門一腳而已。難道……這七百年間,他不但傷勢儘複,還當真踏出了那一步?”

“嘻嘻,柳寄子,你雖然修為低微,但卻很有眼光。”

原本已沉寂許久的母棺內,那黑影突然笑了起來,隻聽‘砰’地一聲,棺蓋衝天彈起,一道黑影輕飄飄地從棺中人立而起,麵目模糊,長袖飄飛,將兩架棺材收入袖中,眾修齊聲嗬斥,“魔頭休走!”

三才鼎被法力催發,通體透亮,那黑影厲嘯一聲,向著鼎外一步跨去,身形波動,卻是毫無阻礙地透壁而出,仿若和鼎壁壓根就沒有接觸,隻是兩道虛影彼此碰了那麼一下而已。

“不好!快追!”

眾修遁光各起,追在黑影之後,此時就看出修為深淺了,柳寄子僅次於陳餘子,金仙子和那長髯修士緊隨其後,餘下眾人有些法力不繼,漸漸就落到了後麵。但他們幾人離謝燕還也還是越來越遠,謝燕還一步跨出,便是數裡,身形若隱若現,若不是子母陰棺剛剛受過三才鼎的祭煉,和眾人有氣機牽連,根本無從感應方位。

“他的小無相天魔遁法竟神妙如此……”陳餘子亦不禁感慨。

“師兄,他是在借三才鼎之力煉寶!”柳寄子卻是又驚又怒,在陳餘子身後喊道,“這三才鼎根本就困不住他,謝燕還留在這裡,隻是為了祭煉子母陰棺,煉去陰氣雜質,免得他破去天外時引來陽雷!”

陳餘子沒有說話,反倒是遠處那黑影遙遙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似是對他笑了一笑,柳寄子耳邊響起細語,謝燕還就像是貼著耳朵對他說話一般,“柳寄子,你雖然聰明,也知道要慢你師兄一步,但還是太多嘴了一點。”

柳寄子不由得悚然而驚,顧盼之間,見金仙子和盤仙門王師兄都不似有異,便知道大約這句話隻說給他聽,他望著陳餘子的遁光,心下五味雜陳,終究是幽幽歎了口氣,暗道,“果然是謝燕還……唉,就算是七百年前的他,我等也是阻攔不住,更何況如今他的修為似乎更上一層樓,隻看我們南株洲那些個老妖怪能否及時趕到吧。”

思量間,那黑影已是趕到真身所在,一步邁到崖前,眾修士不敢近前,紛紛在黃衫老者身側落下,叫道,“李師叔,你無恙吧?”

黃衫老者一頓拐杖,悶哼了一聲,頹然坐倒,他剛才和謝燕還隔空對峙,身上氣息極盛,待到眾人來了才敢盤坐療傷。陳餘子等人自然布出陣型為他護法,柳寄子心中暗想:李師叔已是元嬰大圓滿,卻依舊受不住謝燕還一簪,看來他是真踏出那一步了……

掌道煉法,洞天法相真人在琅嬛周天也極是罕見,和這修道煉神的元嬰真人相比,雖然隻是一層境界,但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柳寄子篤定謝燕還已邁入洞天,反而不再擔憂,邁入道門,早已勘破生死,此前憂急不過猶存希望,如今自知謝燕還的去留已和他們無關,反而鎮定下來,見謝燕還身邊帶了一個少女,心中倒是一動,想道,“這個小女孩毫無資質,謝燕還把她帶在身邊,想做什麼?咦?她身上佩的青符……她是阮家人?”

宋國各地,木符樣式都有差異,世家大族更有自己的符徽,修道人過目不忘、明察秋毫,柳寄子今晚剛血洗了阮家,自然認得出來,他細望阮慈骨相,眉頭越皺越緊,心中暗道,“謝燕還難道是想……了不得、了不得,他也太異想天開了。”

剛想到這裡,謝燕還遙遙看來一眼,唇畔含笑,柳寄子心中一緊,低下頭去,不敢再想。他才是金丹修為,能仗著大陣之力壓製元嬰,已是取巧,在洞天真人眼中,和螻蟻也沒甚麼分彆。謝燕還要殺他們,不過也是一簪的事。

不過,琅嬛周天一向忌諱以大欺小,謝燕還並沒有動手殺人,眾人也就沒有退卻,遙遙與他對峙,那黃衫老者調息了一會兒,氣息已勻,又開聲道,“謝上師,你天縱英才,修行不過萬年,便踏入洞天境界,乃是我琅嬛周天這一元會最出眾的幾人之一,如今你神功大成,天下大可去得,又何須一意孤行?李某人微言輕,這些話也未必能入謝上師法耳,但請上師想想南株洲百姓,南株洲雖然荒僻,但也有幾名洞天坐鎮,洞天一怒生靈塗炭,您已晉入洞天,自然也該有洞天的擔當,還請上師三思啊。”

他剛剛還連名帶姓,此時卻叫上了‘上師’,可以說是前倨後恭,但眾人均不露異色,洞天真人,不論正邪,自然都當得起一聲上師。

謝燕還一聲長笑,傲然道,“我謝燕還一生行事,隻得快意二字,你不用說了——不是我一合之將,怎配與我攀談?你們南株洲有資格和我說話的那幾個人正在路上,叫他們快些,時辰有數,莫讓我等得久了。”

他雖然是敵非友,但談笑間氣勢過人,眾人竟不自覺為他所攝,陳餘子垂下頭去,從袖中打出一道靈光,在峰頂化作了一片光雲,柳寄子看他一眼:厚土神光妙用無窮,其中一種,便是可以充作接引遁光的契機,凡是修行有土屬功法的修士,隻要得淩霄門傳授,均可借力加快遁速。

這三才陣也是陳餘子主持,適才他張口叫謝燕還師叔,固然輩分如此,但也過於親昵了一些,如今他又這麼聽謝燕還的話,柳寄子隻覺得七百年來,有許多事都一下變得很耐人尋味,他自然不會問出口,一抖袖子,也射出一道靈光,謝燕還順著他們打出的光軌往遠處看去,笑道,“來得好慢啊,七百年了,齊瑤仙的修為難道一絲長進都沒有麼?”

“誰說的!”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自極遠處亮起,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眾人眼前,柳寄子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陷入凝滯,似乎在望見劍光的第一眼,時間便陷入靜止,隻有那一道浩浩蕩蕩的劍光,由靜及動,由遠及近,占據整片視野,甚至連識海之中都倒映出了這片劍光——

“哈哈!好劍!”謝燕還一聲朗笑,柳寄子猛地回過神來,那劍光帶來的幻象似被笑聲打破,潮水般退了回去,一個清麗少女落在黃衫老者身前,手持長劍,氣鼓鼓地道,“謝燕還,你怎麼又裝女人,好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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