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寄語(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019 字 3個月前

前有元嬰期的死人劉寅,後有修為不明,但應該不高於元嬰的活人柳寄子,阮慈可謂是腹背受敵,要說這兩人誰更難以應付,應當還是劉寅,畢竟他已經死了,這白霧留影,可能隻是內景天地的幻象。但阮慈審時度勢,還是沒有前行,留在原地望著柳寄子,心中想道,以他的修為,要暗中擒住我其實不難,但他並沒有出手,可見另有打算,若是他往前走得太快了,我再跑不遲。

她猜得不錯,柳寄子確實沒有對她動手的意思,往前走了幾步,便停下來指著雲霧道,“雲空門有一門神通是不傳之秘,到底叫什麼,外人無由得知,但確有神效,傳說雲空門得傳此術的修士,可以擬造一片虛空,將自己所思所想觀想於其中,久而久之,虛空起霧生雲,機緣到時,霧中的思緒將會化現世間,憑依在法器之上,一如實在。你瞧,劉前輩雖然身故,但內景天地中的這片雲彩,像不像這門神通?”

那白霧劉寅對他怒目而視,雲霧金丹滴溜溜地繞著丹田直轉,但卻沒有再度飛出,阮慈道,“你來了,他便不敢動手了。”

“不錯,他感應到我的法力,知道不是對手——其實,這終究隻是內景天地的幻象,隻知畏懼我的氣勢,卻不知道,你也並非他能附身奪舍的對象,我有法力護身,你有青劍鎮壓,不至於被他奪占識海。不過,劉前輩遺留的這一縷執念若是撲入你的識海,終究會給你帶來一點麻煩。”

柳寄子鼓起腮幫子,往前吹去,一口氣出猶如大風刮過,白霧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隻有點點雲氣,猶自在少年劉寅的位置縈繞,柳寄子歎道,“劉前輩,修士隻修這一世,看開點,一點執念,放下也罷。”

白雲搖曳,那劉寅的幻影終是不再執著於阮慈,轉身走向內景洞天深處,所過之處樹濤淒淒、冰泉幽咽,阮慈和柳寄子目送他消散在林間深處,柳寄子道,“我送你出去,免得你再遇到什麼怪事。”

阮家滅門,不管有多少前因,柳寄子是仙門中直接下令的那個人,這總是錯不了的,阮慈對他極是提防痛恨,但王盼盼逃走了,她也拔不出東華劍,柳寄子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是他給麵子,就是飛起一劍將她殺了,阮慈也無法反抗什麼,隻得從命。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阮慈心中又好奇起來,終是忍不住問道,“若那執念撲到我身子裡來,以後,我就是他了嗎?”

“不至於,”柳寄子對她很耐心,其實他剛才已說過一次,但重複解釋也殊無不耐之色,“你已能勾連東華劍,因此才引動執念感應,東華劍自然會庇護你,不過,他的執念在你體內纏綿,若無良師出手,你修行時會雜念叢生,有很多幻象。如果你再往前走,見到他破丹成嬰的情景,那麼將來成嬰時會有極可怕的知見障,困難重重,會不會隕落於天劫之下也不好說。”

阮慈問道,“你也不敢看他成嬰的樣子,所以才喝住了我們是麼——其實,你早已發現了我們罷?”

柳寄子笑而不語,阮慈自言自語道,“嗯,看來你也沒有成嬰。”

“小可不才,修道七百年,堪堪金丹中期。”柳寄子並不生氣,從袖口取出一柄竹扇,搖扇笑道,“我知道阮姑娘修道三百年的時候,定然要比現在的我強上許多的。”

等他搖起扇子來,阮慈才發覺四周似乎又有雲氣聚起,柳寄子搖頭歎道,“既然是執念,又哪有這麼容易消散,待我們走出去之後,這裡真要封起來了,隻等雲空門來人再處置罷。”

“你便是為了辦這件事來的嗎?”阮慈頓了頓,又問道,“你說修道人隻修一世,是什麼意思?平常人有許多世麼?修道人隻有一世是為什麼?”

“你比你那個姐姐還喜歡問這問那。”柳寄子似是被她問得頭疼,笑道,“隻是她都問在點子上,你卻絲毫也不問些要緊的事。你怎麼不問我,現在有多少人找你?你怎麼不問我接下來你該怎麼辦?”

他提到阮容,阮慈心中不禁一痛,她強忍著怒火,若無其事地道,“現在有多少人在找我?大概所有人都在找我吧,我該怎麼辦,問了你,你會告訴我麼?”

柳寄子點頭歎道,“果然是東華劍種,資質的確非凡,你年紀雖幼,卻也比周嶴強得多了。”

兩人邊走邊說,此時密林已然到了儘頭,阮慈隱隱有種感覺,若不是柳寄子陪在她身邊,這條路隻怕不易走完。

當她雙足踏上熟悉的石地時,阮慈大鬆了一口氣,眼前光禿禿的石山雖然無聊,但卻要比剛才那鳥語花香的密林更讓她安心。

柳寄子回過身去,倒過扇柄,在空中書寫了幾個符文,那密林一陣扭曲,阮慈揉了揉眼睛,眼前便隻餘一片亂石。柳寄子說道,“我將這片地方暫時用幻術遮掩起來,也免得許多人前來尋寶,壞了劉前輩的清淨。”

他知曉阮慈隻是凡人,什麼都不知道,慢慢解釋給她聽,“內景天地化虛為實,一草一葉,隻要你能帶出來,那就是真實的,內景天地裡的東西,有許多對於主人隻是尋常物事,但對低階修士卻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將來,你若是修行有成,又逢機緣,也許能去到青君的內景天地之中,昔年她遇劫隕落,真靈化作億萬投入諸大天之中,修為殘化的內景洞天在宇宙中遊蕩不定,許多大能修士都曾入內尋找過機緣,若是你這劍使持劍進去,應當能得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好處。”

“青君?”

柳寄子微詫道,“謝燕還連這個都來不及和你說麼?”

阮慈搖了搖頭,柳寄子索性在一塊山石上坐下,手中竹扇輕搖,那厚土潤澤神光化為千般形狀,為阮慈演說道,“青君便是東華劍劍靈成道,本方宇宙生之道祖,其後入劫隕落,東華劍也毀於大劫之中,僅餘殘劍——這已是幾個元會之前的事了。”

“青君的真靈無形無質、不可磨滅,隕落之後化身億萬,在宇宙飄蕩,孕化生靈時偶然受到感應,落於胎中,和元靈相合,可以說是劍魂轉世。”柳寄子看了阮慈一眼,“不過不要以為這劍魂便很值錢了,光是琅嬛周天,劍種便有成千上萬,隨時還會化生,劍魂轉世,隻是擁有侍奉東華劍的資格而已,是否能夠更進一步,還要視個人的資質與天分。有些人雖然是劍魂轉世,但天生癡愚,又或者多病早死,根本連見到東華劍的機會都沒有。”

阮慈暗想道,“我雖然不笨,但不能感應道韻,如果生在彆的大天,也許還能有機會成為劍使,但在琅嬛周天,要不是謝姐姐找上我,隻怕我一生也不知道東華劍這三個字。”

“就譬如說你,若是在平時,自然是平平淡淡地過上一生,也不會知道這柄仙劍的來曆。但誰叫你運道好呢?”

柳寄子也和她想到一塊去了,他歎了口氣,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妒忌,“謝燕還很喜歡你,不但把劍給你,而且臨走之前,運化神通,為你殺了天下間所有劍魂,你可知道?那一劍,他殺了上萬個人。有多少名門大派悉心□□的劍道種子,應他一劍之威,哪怕就隨侍在師長身邊,也是立斃當場,毫無轉圜的餘地?”

阮慈捂嘴掩住一聲驚呼,這才明白謝燕還臨走之前,握著她的手都做了什麼,那萬千星輝來投,眾大能怒吼的場麵,又在眼前重現,想到那萬千輝光,每一點便代表了一條人命,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訥訥地道,“謝姐姐……謝姐姐她……”

“他一點也不把人命放在眼裡,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