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至此(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691 字 3個月前

自入黃首山,不出一月功夫,十餘人的隊伍陸續折損,如今隻剩六人,孟令月之死對眾人打擊都是頗大,但身處險地,亦不能一味悲痛,眾人將孟令月屍身收殮,又把妖鳥屍首分割收起,匆匆返回鳳凰腸駐紮休整。那處雖然綠玉瘴也十分濃鬱,但妖鳥不會前來侵擾,距離河灘也較遠,要比鳳阜河畔更安全一些,原本的河灘碎石處處,又遍布分解屍體留下的殘骸,眾人上到鳳凰腸之後,阮慈才一收起劍氣,便有無數蟲豸從碎石中爬出,舔舐血汙,原本飛走的鳥群也逐漸返回,聚在河灘上方,捕食蟲豸,烏壓壓地很是怕人。

“李師兄,我們要走了。”

眾人調息片刻,蓮師妹便來尋李平彥道彆,她麵色猶帶蒼白,語氣卻很平靜,“我要啟用護道玉玨,知玄和我一道走,這一路多承你照顧,將來你來平海宗我們再見吧。”

李平彥皺眉道,“都走到這一步了,師妹你——”

剛才在河灘邊上,情況如此危險,蓮師妹都未啟用護道玉玨,此時風浪平息,魔頭已經伏誅,阮慈又亮明劍使羽翼身份,有東華劍氣護持,接下來一路要好走得多,蓮師妹此時退出,多少給人遺憾之感。李平彥和遲芃芃都出言挽留,蓮師妹卻是心意已定,搖頭道,“以我和知玄的實力,若無師姐遮護,早已死了,如今師姐已故,再遇到什麼危險,李師兄也不會先照顧我,我等想要活下來很難。實力不夠,便不該繼續貪求,若我早些用了護道玉玨,把知玄帶走,大師姐隻用全力遮護你一個,她便不會死。”

遲芃芃聽她這麼說,不由看了阮慈一眼,阮慈亦是想到兩人在鳳凰腸內的對話,微歎了口氣,若她當時小氣到底,那麼這些人被留在鳳凰胃等待援護,反倒不會出事。沒想到這些小弟子,沒有連累遲芃芃,反而是連累了孟令月。

李平彥沉聲道,“蓮師妹,你若留下,我定對你們一視同仁,和同門一般看待。令月為救我而死,這是我欠她的。”

孟知玄也走了過來,搖頭道,“李師兄不必說了,月姐一半是為了救你,一半也是為了我們,但歸根到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對你一往情深,我想她也不願見到你多出我們兩個拖累。”

遲芃芃黯然道,“她太傲氣了,她隻需說一句支撐不住,我這裡還帶了靈丹,舞樂小鼓也能起到遮蔽之能,讓她有喘息調息之機。”

蓮師妹道,“沒用的,李師兄所處太前,除了師姐之外,沒人能遮蔽到他。便是讓我拿出護道玉玨,除非李師兄願意放棄道途,也是搭救不了。師姐什麼都想過了,她是想好了才這麼做的。李師兄,這一點你可千萬不要忘了。”

她凝視李平彥許久,從懷中掏出一枚珠釵,遞給李平彥,“我還是覺得費解,師姐本有大好前途,卻被綺思耽誤,她本來也有望往恒澤天一行,是師父說她若去恒澤天,沒準會為了救你妨害了性命——沒想到一語成讖,恒澤天雖然未去,但終究還是為你而死。我心裡很恨你,但也希望你能善自保重,在道途上走得再遠一些,想來這亦是師姐的心願。”

“這珠釵,是師姐在宗內撲買而來的異寶,明珠落下,可以避瘴氣、絕毒塵,釵身另有妙用,我將它贈你,你要怎麼處置,也都隨你。”

李平彥接過珠釵,反手插進心口,珠釵入肉,並無血珠滴落,淡然道,“承蒙令月厚愛,無以為報,多謝蓮師妹贈釵,此釵從此常伴我身側,我走到哪裡,它便跟我走到哪裡。”

蓮師妹麵上終於現出一絲笑意,對李平彥微微點頭,又和遲芃芃、阮慈略做致意,轉身走向洞口,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回首歎道,“我以前常想,若我有運氣被盛宗收入門下,該有如何一番作為,今日我才知道,我連自知之明都沒有,道心更是脆弱,處處依賴他人,我實在不配問道更高。”

孟知玄在她身側,舉手道,“各位道友,就此彆過!”

阮慈、遲芃芃、李平彥都是舉手鄭重回答,“道友,此後餘生珍重!”

潘檀若猶豫片刻,卻是發足跟上,叫道,“蓮師妹、孟師弟,我和你們一道走。”

李平彥叫道,“潘師弟!”

潘檀若回身對李平彥做了個長揖,掩麵追了出去,卻不再多加解釋,李平彥歎息一聲,終究也未勉強,修道人道途全在自己一念之間,潘檀若不願再往前行,李平彥也不能保證繼續往前走,他一定能保得性命,他要退走,此時反而是最好機會。

三人轉過彎角,氣息逐漸遠去,在洞口停駐了一會,玄奧氣機衝出雲霄,不過是盞茶功夫,遠方氣機滾滾,正是方才玉玨所錄氣息,前一刻還在天邊,轉瞬便登臨這懸崖之前。

阮慈等三人並不出外廝見,那真人也未通信息,不過轉瞬之間,便攜著蓮師妹三人氣機遠去,三人這才外出查看,隻見峭壁之上,石汁如血,往下淌去,刻有八個大字,‘吾徒令月殞身此處’,血痕往上周折,直上峭壁,氣勢場中,猶能見到真人氣機,斬破叢林,綿延及遠。

阮慈靠近石壁,摸了一把,道,“這石壁雖被刻畫,但卻未引發血瘴,傷處都被細密劍氣鎖住,好劍術。”

遲芃芃仰首道,“這是真人給我們留下的一條路徑,順著此路離去,應當可以到達主路,事不宜遲,我們也快些動身吧。”

雖說護道玉玨請來的大能,隻會援護那些斷絕道途的弟子,但若有其餘人留下,多少都會隨手拉扯一把,便如同此刻,雙方雖然未曾照麵,但真人留下路徑,已是極大幫助。李平彥也不矯情,將身上避瘴符換好,望向阮慈,“慈師妹,你可調息好了?”

阮慈卻是站著不動,道,“李師兄,遲師姐,你們先走吧,這次曆險,我在修行有些領悟,想要在此閉關幾日。真人既然留下路徑,以你們兩人身手,又少了拖累,此去翼雲渡口應當十拿九穩。李師兄,我們寶雲海再見,遲師姐一路也要平安,回宗門後,有緣自能煮茶夜話。”

李平彥和遲芃芃都不由愕然,不過阮慈說自己要閉關參悟,他們也不會強邀,更不會提及留下護法的話語,李平彥道,“師妹保重,閉關要注意布陣護法,我們寶雲海再見!”

他身化遁光,在那八個字前周旋數圈,向上飛遠。遲芃芃走了幾步,回頭對阮慈一笑,說道,“但願師妹之約,有一日能成真吧。出門待得久了,快意恩仇,幾乎都忘了在門內的日子。”

她祭出金鐲,以身相合,往上飛去,很快追上李平彥。兩道遁光一前一後,很快翻越懸崖,消失在密林上空。阮慈在風中目送他們遠去,飛回鳳凰腸,一拍靈獸袋,沉聲道,“盼盼,為我護法。”

王盼盼跳將出來,應了一聲,吐出數個陣盤,在甬道內布置停當,阮慈手捧靈華玉璧,纖指連點,玉璧上三條銜尾遊龍轉動起來,越轉越快,龍身青色也就越濃,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從玉璧之中,滴落出一滴青色靈露,正正落在阮慈掌心。

那龍紋吐出精華之後,亦並不萎靡,反而比之前少了幾分沉重,向阮慈傳來一陣歡悅之意,阮慈腕間,東華劍所化玉鐲卻是驟然跳動了起來,不斷向阮慈傳來催促著急之勢,阮慈反手將靈露滴在玉鐲之上,隻聽得一聲輕吟,玉鐲猛地一跳,化作一柄青釭長劍,懸在空中毫光四射,那一滴靈露所化青光上下流轉,劍身奧妙符文隨之湧現,阮慈待要定睛細看,神念之中卻又傳來一股巨浪,東華劍透過和她那堅牢的聯係,傳來如海般精純靈力,玉池上空,靈力已不是如珠滾落,而是瀑布一般洶湧澎湃,擊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