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城新友(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349 字 3個月前

人群之中,樊師弟走上前來,和阮慈站在一處,笑道,“昨晚飲酒時,便覺得此子刻意示人粗豪,有些過猶不及,隻怕暗中有所謀劃。是以在他身上略動手腳,也算是做個防備,感應到他往城中深處一路行來,小弟也是有些好奇,便悄悄尾隨在後。沒想到他真想對慈師兄動手,看來,慈師兄進門時他也在場,心底亦是知道,這銀簪並非如慈師兄說得這般輕描淡寫。”

阮慈衝他拱了拱手,算是謝過樊師弟援手,又笑道,“看來昨夜我說的話,沒有一個人當真——樊師弟可想看看這枚銀簪麼?”

樊師弟搖頭道,“銀簪雖好,但對我無用,我已有了路引,便是再得來又能如何,反而可能會令慈師兄陷入危險。於我來說,昨夜和慈師兄一席夜話,我們二人的投契,比這銀簪更是寶貴。慈師兄不嫌我修為低微,對我另眼相看,這許師兄卻看不起人,我這個人便是這樣,誰對我好,我就十倍地對他好,誰對我壞,我便百倍地對他壞。”

他昨夜待許師兄倒是殷勤,隻怕當時心中已打定主意,要許師兄為無禮傲慢付出代價。阮慈心中微凜,不由想到鴆宗弟子,但鴆宗弟子下毒倒也無需通過酒液,光是六識便已足夠,再說阮慈有東華劍鎮壓,本就不怕毒力,而且神念豐盛,多持一個避毒咒也是無妨,也就把此事撂在一邊,笑道,“這許師兄真是自尋死路,我雖被本地人輕視,但要收拾他還不在話下,便是他看不起的樊師弟,拿下他也是輕輕鬆鬆。”

說話間,本地居民已上前和樊師弟交談,樊師弟含笑應付了過去,阮慈在旁聽著,也是微訝:許師兄在城中出手,觸犯規條,將被打入天牢三月,那裡是絕靈之地,若是靈玉不夠,必然會因為靈力枯竭修為大跌,動搖道基甚至是折損其中,都不是沒有可能。

“此前恒澤天開放時,好像沒聽說幽影子民對進來的修士這般不客氣。”她仔細回想第五蒼的記憶,“修士折損,多數是因為彼此相爭,又或者是誤入險地,被妖獸殺死。好像沒什麼人大鬨城鎮,乃至被幽影修士捕殺,若是修士在城鎮裡相爭,幽影子民也是不管的。”

“看來這一次,永恒道城的出現也令許多事有了變化。”樊師弟沉吟道,“這方天地既然是道祖殘餘,那麼內景天地也必然是橫貫修道始終,之前曆次開放時,修士所見也並不一樣,其時可能道祖尚未成道,所以城池中較為和平,規矩也就鬆弛了許多,我們這一次,永恒道城已成,道爭開始,城內的管束自然也就嚴厲一些。”

阮慈和他看法相近,因道,“若是這次進來的修士不夠機變,還按老一套行事,不能沉下心來體察變化,隻怕是要吃虧的。”

樊師弟冷笑道,“若真這般蠢,那也是活該,秘境之險方方麵麵,稍有不慎,隻怕便會身死道消。我不喜歡那些蠢材,便是多看他們一眼,心裡也覺得不舒服。”

在樊師弟心裡,阮慈自然是和他一般的聰明人,李平彥恐怕便不是那樣聰明了,但也並未愚蠢到惹人討厭的地步。阮慈承了他的幫助,受了這不大不小的人情,便也要給予回報,因笑道,“承蒙樊師弟高看我一眼,那我也便勸你一事——這道爭一事,師弟還是不要牽扯其中為好。城防的活兒,師弟若是信我,便莫要參與了。”

她昨日這般勸告李平彥,李平彥明顯不能理解緣由,但這不是他就十分愚笨,而是李平彥深知阮慈二女無法融入此地,便是因為她們知道了此地的‘真相’,因此他是不願深思,隻聽阮慈安排。樊師弟聽了阮慈的話,卻是雙眸閃閃,顯然隨之泛起許多思緒,旋又展顏笑道,“師兄既然有勸,小弟聽從便是。”

阮慈不由開了個玩笑,“師弟對我這般柔順聽話,倒是讓我想到昨日你對許師兄的樣子,心中可有些害怕呢。”

樊師弟也是莞爾,望著阮慈認真地說,“我對討厭的人從來不會留手,但在歡喜的人麵前是極聽話的,慈師兄無需擔心。”

他麵容清秀,說到最後麵色微紅,似是有些羞赧,靦腆之處,令人忘懷了他的深沉狠辣,阮慈心中暗道,“這個樊師弟真是有意思,他想得要比尋常人都多。”

昨夜兩人的確聊得投機,阮慈也覺得和他算談得來,如今樊師弟既然公然示好,她便邀請樊師弟一道往前探詢,看看這永恒道城究竟有多麼闊大,‘真實’一麵延展到哪裡,又是否能找到通往金丹城區的入口。

樊師弟欣然笑道,“小弟也正有此意,一路跟隨師兄時,便想到師兄恐怕是在尋找這幻境的極限,也是暗自留心,到目前為止,我等所踏足之地全都鮮活真實,道祖餘威,竟至於此?我們走過路程,已有數十裡,卻還是沒到這幻境的極致。”

阮慈道,“我們在城外時,八城門走過了三處,也有不少修士是從彆的城門過來尋找親友,從他們口中判斷,八城門這一次是都開了的,那麼按理來說也都有修士從城門中進入,我們不妨先往朱城門方向走去,計算一下路程,以此來推斷道城大小。”

樊師弟對他看得上眼的人,當真是乖順可親,同阮慈一道繼續前行,又提起昨日未完的話題,“此時隻得我們二人,小弟想請教師兄,是何方道祖,膽敢和創世道祖相爭——而且在小弟看來,若說我們琅嬛周天所屬的洞陽道祖,大道為通,那麼這道祖的大道便是通之大道相悖相克的那條大道,這條大道似乎講求所有修道物事都不假外求,己身便是完整的傳承,對外的因緣聯係越少越好,師兄怎麼看?”

阮慈也有類似念頭,不過她知道得比樊師弟更多些,此時含糊說道,“內景天地是道祖一生記憶,也許這一段記憶時,五行道祖還並非那樣不可觸犯呢。至於這道祖所代表的大道,既然他已湮滅至此,我等便注定不會得到肯定的答案,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樊師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對阮慈展顏一笑,說道,“看,師兄的見識,豈不是比銀簪寶貴許多了?隻有許師兄那樣的睜眼瞎,才會貪圖寶物,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這世間最重要的是什麼。”

阮慈好奇地問,“是什麼?”

“見識!”樊師弟斬釘截鐵地說,“在這周天之中,最為重要的便是超人一等的見識。稟賦、機緣、時運,都隻是細枝末節,能走到這一步,我等都並不缺乏,唯獨見識與心性,才是可遇而不可求。此來恒澤天,我所求的並非玉露這般的俗物,隻願與諸般英豪一會,聽一聽他們的見識。”

他的看法,竟和阮慈不謀而合。阮慈不由笑道,“正是如此,此番能進入永恒道城,增長見識,乃是最為難得的機會,我們不要把時間花費在和修士相爭上,多開開眼界才是正事。”

樊師弟拍手道,“不錯,不錯,小弟也並非心慈手軟之人,但卻覺得在這裡互相爭鬥,殺上個把對手就沾沾自喜,實乃買櫝還珠之舉。我在門中,聽師長說起,洞陽道祖吝於現身,而琅嬛周天又被其封鎖,使得我們周天修士,難見道祖風采。這永恒道城很可能是許多修士一生中唯一一次見到道祖層麵的交鋒,就不知道有多少修士能有慧眼,看出這一點的寶貴了。”

這是阮慈出門遊曆以來最談得來的修士,雖然根底不明,但比起孟令月、李平彥來說,又要投機許多。雖然她並不缺乏和道祖的交流,但亦是對這道爭興趣極大,也道,“是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修士能看出這其中的風險。但不論如何,都是一旦錯過便不可能再重臨的機緣,隻是那些提早服用寶藥的平宗修士,便如同入寶山而空手還,投入此間時,已全然忘卻自己的真實身份,便是身處其中,但卻不會有我們的感悟,隻能說道緣當前,所得卻是各自不同,令人隻能空勞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