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送寶(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077 字 4個月前

靜室之中,香煙淡淡,曳地而流,淡白色煙氣繚繞翻卷,仿若雲端仙境,屋舍中央,盤坐一名少女,約莫是十四五歲年紀,她五心向天,雙目緊閉,顯然正在一心用功,若是從氣勢場中觀照,便如同一個靈氣漩渦一般,將屋外無窮無儘的精純靈氣汲取入內,吞噬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過了多久,漩渦終是漸漸消散,但仍有暗流一刻不停地向外汲取靈氣,少女輕吟一聲,啟目起身,長袖一揮,便將那煙氣驅散,皺眉道,“什麼寶藥,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輕輕一歎,麵上似有煩憂,將那香爐熄滅,稍是思忖了一番,便拔出殘香,隨意寫就一張香箋,搖鈴喚來婢女,道,“將這殘香送到捉月崖,給何僮使用……啊,我倒是忘了,何僮已回鄉為李僮他們尋藥去了。”

她入門至今,已是四十年了,何僮等人也是先後開脈修行,這其中何僮稟賦最厚,在煉氣期停留了二十年,阮慈上次回山閉關後不久,便回九國尋到寶藥,自行築基,鑄就了六層虛景,如今也是築基二層的修士,可以出入紫虛天,在阮慈身邊聽用,至於栗姬、李僮等人,畢竟仆僮所得賞賜有限,卻是數年前才先後煉氣期圓滿,由何僮為他們回鄉尋藥,也是預備鑄就道基,方可為阮慈辦些雜事。

紫虛天內的婢女,倒是多數都有築基修為,若非如此,隻怕修士剛招了一批新人,還來不及熟稔,閉關一次出來,服侍的仆僮早已垂垂老矣,甚至是換了幾代,聽聞阮慈此言,那婢女便是笑道,“何僮三年前便已回來了,如今幾位姐妹都是築基功成,隻待小姐出關,再前來拜見。”

阮慈屈指一算,自己這番閉關,也是過了九年多將十年光景,也是點頭歎道,“那便去吧,是了,鳳羽呢,她已經閉關三十年,難道還未出來嗎?”

那婢女搖頭道,“未曾聽說鳳羽小姐出關,下回天錄來時,婢子定然謹記探詢。”

王真人遣來服侍她的婢女有百多人,因阮慈在山中多是閉關,也並不熟稔,交談幾句,便將她打發下去,又撚起婢女帶來的茶餅吃了一口,偶然想道,“原來北幽洲外的點心,是這般滋味。”

她秀氣雙眉隨即皺緊,不由嘖了一聲,歎道,“還是這般!”

原來阮慈此番服下時間靈物,卻並不像是開脈時一樣,一旦穿渡回來,立刻修行《陰君意還丹歌注》,而是自感識海不穩,甚至可說這一行誕生嚴重隱患——原本她穿渡的三個人,常春風、屈娉婷和第五蒼,雖然歲數都比阮慈要大,但和阮慈一樣,大多數時候都在閉關煉法,識海中雜念甚少,甚至屈娉婷可以說生平經曆乏善可陳,而第五蒼如果摒除洞府修行,和那些胡天胡地的時光,真正值得記憶的時刻不過是寥寥數日而已。是以阮慈消化起來毫不為難,從幻境回歸之後,也從未將自己當成彆人過。

但此次往北幽洲一行,靈遠的生平卻是和所有人都不同,他的修行便是超度亡魂,便是查閱體會凡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般的日子靈遠過了三百多年,遠超阮慈如今壽數,她築基之後,識海更為寬闊,觀察也更為仔細,對那些所有情感全都銘記在心,可以說靈遠的識憶,要大大超過她自己的遇合。因此回歸後便常覺疲倦,仿佛靈台不堪承受這許多沉重情感,而有時甚至會以為自己在北幽洲生活過三百多年,並不曉得洲外事務,將自己當成了靈遠,而阮慈反倒成了靈遠看過的故事。

這當然是極危險的征兆,阮慈再是大膽,也不敢在這樣的境況下穿渡虛數,修行《丹歌注》,隻能修行《青華秘錄》,試圖錘煉心境,將這異樣感受摒除,但她經曆過所有劍種隕落的幻境之中,便是這一次靈遠之死,令阮慈最是耿耿於懷,每每想起,便湧起悲苦無奈,前些年甚至往往落淚。

她生平所遇之人,無不是精於謀劃之輩,不論是親友,還是師長,甚至便是她所見過的父子師徒,深厚情感之中,總是蘊藏著自身利益的打算,這其實也是常事,人生在世,尤其是像琅嬛周天這樣的世道,自然要為自己謀算,但正是因此,靈遠這般不求任何回報,純粹豁達的善意,更令阮慈震動。靈遠乃是所有遇合之中,惟一一個因她而死,卻依舊將所有好意贈予,甚至連負擔都不願增添,惟願她隨性行去的修士。

奈何這般純善通透之輩,卻死在了東華劍下,那殘魂已經再轉了兩世吧,這次他回到冥土,靈台重明,少了靈遠,是否也覺得多了一絲痛苦,而那虛數,又更是吸引誘惑了一些呢?

其實便是靈遠活著,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走出北幽洲,依舊是在北幽洲中靜靜度化亡魂,直到道途窮儘,壽儘隕落。但阮慈心中始終纏綿於此,難以忘懷,便是燃起靈香,也不過是徒勞掙紮,她自知若是自己沒有放下,此事恐怕便要釀成心魔,長此以往,不說提升功行,隻怕道心都要動搖。

原本是想隨時間淡忘,但時間卻又極其有限,如今距離寒雨澤之行隻有三年,若是不再意修,便要服用那兩枚丹藥,阮慈心中並不太情願,但也知道不可強行運法,在靜室中徘徊良久,終於還是黯然出關,尋了婢女問道,“盼盼呢,去哪裡了?”

婢女都道,“盼盼小姐怕是在捉月崖。”

阮慈點頭道,“你們不用通報了,我自去尋她。”

她也是久困愁城,想要外出散散,實在不行,再去尋王真人說話——王真人未必不知道她意修的事,若是要說,也隻能和他說去。但阮慈心中已經纏綿沮喪了這樣久,王真人卻依舊一言不發,想來其中定有她如今還不能參透的因果,是以阮慈也不欲就去覲見。

以她如今修為,嗬風噓月也是等閒,便是駕馭靈車,也不在話下,但阮慈反倒懶於排開架勢,從紫虛天出來,懶洋洋飛向捉月崖,又惦記著阮容不知出關了沒有,兩姐妹上回相逢之後,阮容便又回七星小築潛修了,她也實在耐得住性子,不知有沒有偷偷外出遊玩。

阮慈旋又想起,姐姐不離開七星小築,自然是因為眾人都將東華劍氣運聯係在她身上,便是在綠玉明堂之上,王真人為她講解因果星數時,和她牽連的大星之中,姐姐那枚也是劍氣縱橫,一望即知便是東華劍使氣運。想來這其中除了天命雲子遮掩之外,長輩們也居中做了些手腳,隻怕便和她們之間的血親聯係有關。阮慈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門曆練,其實也是有人暗地裡在為她犧牲。

一思及此,又覺得大沒意思,長歎一聲,似是要將心中所有煩悶呼出,卻聽得遠處有人嘻地一笑,道,“原來是劍使羽翼在此,怎麼滿麵愁雲,有什麼愁緒,是你姐姐給你那麵靈華玉璧不能化解的呢?”

這話聽來陰陽怪氣、大有文章,阮慈定睛看去,原來通往神室峰方向,俏生生立著一名彩裙少女,不是遲芃芃是誰?她心中不由很是歡喜,叫了聲‘遲師姐’,又忙忍住問候,隻用眼神和遲芃芃打了個招呼,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原來遲師姐也從萬蝶穀回來了,噢,我倒忘了,萬蝶穀出不了什麼事的,倒是比恒澤天要安穩多了,若換做師姐去了恒澤天,怕就不能回來了。”

遲芃芃不禁噗嗤一笑,“知道了,慈師妹在門外威風大展,不但從恒澤天平安回來,而且還在金波宗出儘了風頭,如今門內還有誰敢和你為難?”

她的語氣仍是含酸帶醋的,阮慈道,“可師姐這不就還和我為難了麼?”

她‘鏘’地一聲,拔出劍來,遲芃芃不由在空中退後了半步,阮慈看得極是好笑,笑意不禁從眼中逃了些出來,忽然間心中又仿佛沒那樣惆悵了,她冷冰冰地說道,“師姐,若是不服,你我便找個地方比試一番?”

遲芃芃挺起胸膛,勉力道,“怕你不成?你隻劃下道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