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量氣運(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145 字 3個月前

確如楚真人所言,入門以來,阮慈一直被局勢逼著往前走,沒有一刻真正悠閒,便是偶然修行得煩悶了,也更願意和靈獸嬉戲遊玩,對博弈之戲沒有太多興趣,這和楚真人一脈的誌趣似乎並不投合,她見楚真人和掌門下棋時,兩人都是認真,顯然也引以為樂,心中也是暗道,“不知恩師喜不喜歡下棋呢,若他喜歡,棋力必定很高。”

不過,圍棋規則十分簡單,她到底也下過幾盤,曉得規矩如何,以阮慈此時神念,對這些博戲,便是從未接觸過,腦子略微一轉,也能精通。也隻有圍棋這般規則簡單,卻又變化浩蕩,很難算儘的棋戲能夠吸引修士的注意,其餘什麼鬥獸棋、象棋等等,都因為過於簡單,任何一個築基修士,都能下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餘下便隻有比拚運氣,對修士來說太過乏味,因此並不流行。但這也隻是對築基修士而言,阮慈卻不知洞天修士的神念,是否足以把圍棋的變化算儘,若是如此,其實她和楚真人的對弈也隻會有一個結果,那便是楚真人一直贏下去。

但她拈起一枚棋子,才剛落下,眉頭便是微微一挑,問道,“這是……法力麼?卻又不是的。”

原來這棋局,卻並非阮慈當時和老丈所下的那般單純,當時下棋便隻是下棋而已,之後墜入幻陣,完全是老丈引動,但此時一子落下,隻覺得周身氣機引動,仿佛這一子落在哪裡,都有講究,落在某一點分外輕鬆,落在另一點時,便顯得分外艱難,好似要把無形中某種冥冥之物消耗許多,才能落在那一點上,而這冥冥之物一旦用儘了,便再也無法落子,隻能推盤認輸。

若隻是單純博弈,阮慈興趣實在不大,她其實並不特彆好勝,隻是入道以來,一直未曾輸過而已,就如同她也不怎麼喜歡殺人,但已不知牽連多少修士殞身。但一旦有這冥冥之物參與,這對弈便很像是鬥法以前,在氣勢場中的對峙,而老丈亦把自己的修為壓製到了築基期內,阮慈並非沒有勝算可言,就是輸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要知道阮慈平日在上清門中,無事想要尋人比試,卻是十分難得,這琅嬛周天之中,並不存在點到即止一說,氣勢場中互相博弈,氣機蘊養到最盛時,這一招若出,必不能留手,若不出,則己身要被氣勢反噬受傷。這棋盤之中的較量,卻全無這等弊病,怎不讓她感到趣味盎然?當下便試著將那冥冥之物琢磨度量,以便完全駕馭。

但那無名之物卻極是狡猾,幾乎不可捉摸,不似老丈那般駕馭嫻熟,落子飛快,阮慈每一步都下得很是艱難,要在許多應招中找到無名之物消耗最小的一招,對神念消耗極大,唯一可堪告慰的,她這裡每回試著捕捉那無名之物,都會激起其陣陣漣漪,令老丈那處也是波濤湧動,如此一來,楚真人應對也逐漸艱難起來,在棋盤之中,逐漸被阮慈找到機會,以些微差距,贏了一盤。

自然,這也是楚真人將神念壓製在了築基期內,否則阮慈是萬萬沒有機會贏下的,她將一朵花放到自己麵前,也覺得很有趣味,暗道,“這種棋隻能用天命棋盤才能下麼?若是什麼棋盤都可以,回頭我也求一個來,叫天錄陪我一起下,它這個書呆子,背的棋譜定然也是很多的,勉強可以做我的對手。”

興致濃了起來,便下得更加認真,楚真人對阮慈來說,是個極好的對手,雖然把修為神念壓製在築基期,但洞天真人眼界仍在,在那博弈之中,往往有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妙招,便如同和一個修為勝過自己一些的對手喂招,往往阮慈自以為必勝,卻被他點破弱點,盤出生機,反而落入下風,稍有不慎,就要落敗。阮慈不由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想方設法和楚真人周旋,好在她學得也快,第二盤上棋力便已提高不少,本來花在思忖棋招上的心力便更可琢磨那莫名之物,在那局勢萬般危急之時,偶然得一妙招,竟是險而又險地小勝楚真人一子。

三盤下來,阮慈都是小勝,第三盤她已感覺到楚真人極是認真,似乎不甘就此連敗三局,也是暗笑楚真人著迷對弈,好勝心極強。不過阮慈性子便是這樣,她坐下來便要認真玩,卻是沒有什麼體諒長輩,主動容讓的念頭,連一絲動搖都不曾有,兩人鬥得天翻地覆,大劫小劫連綿一片,難分高下,幾乎要將棋盤填滿,也還是不分高下,下到最後,楚真人伸手探入棋盒,卻抓了個空,掌門在一旁道,“恩師,已經無子可用了。”

阮慈本在琢磨棋局,聽掌門一言,方才愕然抬頭看去,果然她那棋盒之中,還有三枚白子,而楚真人棋盒內,卻已是空空蕩蕩,這黑子原來是比白子少了三顆。想來也和阮慈這般,是將雲子賜給後輩,最終竟影響到這局棋的結果。

楚真人不禁愕然,良久方道,“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阮慈也是微覺遺憾,畢竟此局在棋力上未曾分出勝負,但結局如此,也就從容接受,將三朵奇花,都放到麵前,起身笑道,“多謝師祖今日指點。”

這三盤棋下完,她便猶如慘烈廝殺了三場,於鬥法一道上的提升,勝過不知多少年的苦修。因此這聲師祖叫得極是真誠,楚真人微微一笑,竟沒有說什麼俏皮話,猶自在那擺弄棋子,似乎深陷棋局之中,掌門在一側道,“你既然取得三朵,那我便將護法、靈玉以及法器都給了你們。靈玉也罷了,另外兩個,你要如何挑選?”

阮慈毫不猶豫地道,“便由容姐做主即可。”阮容亦是長於謀略,在七星小築挑選護法,由她做主是最好。至於法器,阮慈這裡很多,已足夠使用,阮容卻並未出門曆練過,自然需要掌門賜寶。

掌門對她回答似乎還算滿意,微笑道,“劍使也曉得遮護羽翼,不錯、不錯。”

又道,“你方才纏鬥三局,險而又險方才贏下,就我看來,這對弈險過你出門所遇所有敵手。你在同階修士之中,已是不可能遇到對手,如今步入後期,或許可以說是琅嬛周天所有築基修士之中,最是出類拔萃的一個,便是築基九層大圓滿,也贏不了你。要說為容兒護道,你已足夠資格,但此次寒雨澤一行,卻還是要格外小心,畢竟築基期內無敵,也隻是築基期內而已,琅嬛周天雖不喜以大欺小,但這也不過是落子之時,要多花費一些代價罷了。此次劍使出行,願意花費代價的宗門,想來也有許多。”

他之前誇讚阮慈同階無敵,阮慈也是居之不疑,亦並不自滿自傲,此事乃是理所當然,她有這樣奇遇,手持琅嬛周天隻有兩件的宇宙級靈寶,若是不能同階無敵,豈非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聽掌門說起寒雨澤一行,心下倒是越發謹慎,暗道這才是理所應當,天下哪有無法突破的規矩。因就問道,“師伯,如此說來,寒雨澤並非是限定修為之地了?”

掌門道,“那裡是一處水行世界,所產靈物頗為脆弱,金丹一轉,勉強也還能夠進去護道,不至於激起過大風浪,若是元嬰修為,一旦靠近寒雨澤,便會激起極大風浪,因此臨近宗門設有陣法禁製,要嚴格驗看修為。”

阮慈心中不由暗想,“這臨近宗門,有什麼份量?若是洞天真人,拚著毀了靈物也要擄走東華劍使,那陣法難道能攔得住麼?”

她依舊有些疑慮,隻是見掌門無意解答,也就不再詢問,見楚真人還在凝視棋盤,不由抿唇一笑,伸手一招,那枚白子依依不舍地飛回手心,阮慈定睛看去,卻恰好是她所下的最後一枚。

棋子在棋盒之中,她也是分辨不出,不料竟有這般巧合,阮慈也是暗歎神異,她此行已經圓滿,便起身行禮告辭,規規矩矩走了幾步,想到今日贏了三盤,不知為何,十分高興,便跳脫起來,一陣小跑,躍到空中,向天錄跳去。

天錄本來從花園中被人帶出來,還是規矩走著,見她這般,慌忙也跑了起來,迎合著阮慈落點,阮慈哈哈大笑,將他一卷一帶,丟上半空,自己也騰空而起,攬著天錄的臂膀,一同往出口飛去,惹得那一眾美姬追在身後,亂得不輕。

兩大洞天真人一坐一立,都未就動,目送阮慈身影消失不見,掌門才是歎道,“此子氣運淩人,按師尊看來,是否比入門時更盛?”

楚真人道,“自然是更盛了幾分,勝我三子,嘿嘿,那便是至少有四位道祖,在她身上落子……但即便如此,三盤對弈,我都是棋差一招,這是她強盛了,也是我老了。”

他說到此事,麵色平靜,掌門喚了聲‘師尊’,卻也沒有往下說去,兩人默然相對,均是寧靜異常,卻又有千言萬語,仿佛已在無聲中傾談終了。

良久,楚真人方才長出一口氣,笑著將棋盤收起,道,“無妨,還來得及,也不會很久了。”

他問掌門,“你可曾等得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