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語調在齊木未來心底激起一股少有的怪異感覺。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放下了捧著麵頰的手。
“說吧，勝己……”她柔聲說道，胸口的心臟卻撞得她胸骨生疼，“隻要……不是要和我分手就好。”
爆豪勝己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整理著措辭。
“未來，你大學的暑假馬上就要結束了吧？”他終於開了口，“開學以後，你就先回自己家住吧。”
……
自從遊樂園事件發生之後，這種狀態已經在爆豪勝己身上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仙台的那天晚上，他擁抱著喜歡的女人，心裡也產生了這些事情終將過去的想法。但在重新看見歐爾麥特的那一瞬，爆豪勝己看見了自己的將來。
永遠無法擺脫這份罪責感的將來。
這種在當下一刻已經能看見一生的感覺太過絕望，絕望一寸寸蠶食著爆豪勝己的內心，最終給他留下了一個疑問。
歐爾麥特已經變成這樣，而他卻能像兒時夢想的那樣成為職業英雄，甚至和喜歡的女人跨越了九十多年的阻礙，在一起。
他真的配嗎？
每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維護戰鬥服的時候，吃齊木未來親手製作的夜宵的時候，這個問題都縈繞在爆豪勝己的腦海中。貪婪地享受著這一切的同時，他也在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疼痛。
直到現在，他看到齊木未來的。
看完以後，爆豪勝己不可能不明白，這是她專門為他寫的，獨一無二的續作。身負惡龍血脈、陷入深淵的維克托，就是他爆豪勝己。而維克托最終擺脫了所有禁錮他的束縛，獲得自由，也是齊木未來刻意安排的結局。
她就像他的光，像是命運派來拯救他的人。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能把她一起拉入深淵。
現在這樣的他，是不可以的。他忘記關燈、忘記維護戰鬥服、忘記扣好針對敵人的束縛帶。越是急於彌補，他就越容易在一些簡單的細節上犯難以原諒的錯誤。而彌補之路延伸到天際，他看不見終點，也不知道途中會發生什麼。
這樣的他，並不可以——
……
齊木未來睜大了眼睛，目光中閃爍著錯愕與茫然。
“勝己，你……是什麼意思？”她像是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一樣，睫毛顫了顫，半晌才怔怔開口，“我覺得像現在這樣……很好啊？我的課程最晚也隻到下午五點而已……”
齊木未來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爆豪勝己沒有說話，而是用猩紅的狹長眸子直直看著她，仿佛要用力記住她的模樣一般。
他越是沉默，她就越是慌亂。到最後，齊木未來握緊了拳頭，本來想要堅定地說出自己的主張，開口時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了哭腔：“我不走。如果我走了，以後就再也不可能和你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了吧……”
爆豪勝己的心臟隱隱作痛。麵對著軟弱的、明明想要強硬起來、語氣卻如同哀求一樣的齊木未來，他無法說出更重的話，最後隻得咬著後槽牙，擠出了幾個字：“那我會住到以前租下來的、離事務所更近的公寓。你如果想繼續住在那裡，也沒關係。”
“這是什麼話？”齊木未來直直盯著他，眼中浮動著水光，“是打算不要我的意思嗎？”
爆豪勝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將拳頭攥緊又鬆開，到最後終於啞著嗓子低聲吼了一句：“你應該明白的吧？我現在不行啊！”
“老子現在……並不像你想象得那麼遊刃有餘啊！”爆豪勝己的喘息急促而粗重，眼白上清晰地爬上了鮮紅的血絲，“我其實也……沒辦法應付這些事情啊！歐爾麥特是在救我的時候把身體熬乾的，雖然其他人不停地對我說，不是我的錯，隻是那次恰巧是我落入敵聯盟的計算裡，歐爾麥特和All·For·One對上是遲早的事，他的身體耗空是遲早的事……老師、同學、甚至我父母都這樣對我說！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
“但是他畢竟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那樣的。而那時候的我在做什麼？我就那樣呆在那群臭蟲的中間，什麼都做不到，像一個隻會吮手指的小鬼一樣等著他來救我！這讓我怎麼能心安理得地抱著‘我對此毫無責任’的念頭活下去啊！”他重重一拳砸在了桌上，脖頸上的血管明顯地突起，呼吸都間帶著鐵鏽的味道，“現在又是我！又是我……親手把一個可能製作出能讓人的身體與個性得到大幅強化的藥品的敵人組織給端了！那種藥繼續研發下去，說不定就能讓歐爾麥特的身體恢複……混賬！混賬！”
齊木未來看著爆豪勝己，臉色白得如同冬日新雪。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但依舊毫不遲疑地、堅定地伸出了手，握住了他往桌上捶著的拳頭。
“勝己……”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爆豪勝己的拳頭，低聲說，“沒關係的，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沒有辦法。”爆豪勝己的手頓住了，隻是他的眼睛依舊發紅，喉間擠出嘶啞破碎的音節，“是我不夠強，如果當時我能更強一點，歐爾麥特就不會退役……唯一的彌補方法就是讓我承擔起他過去曾經承擔的責任，成為比他更強的英雄，但我現在這樣，還差得太遠……”
“我們一起想辦法！”齊木未來急急打斷了他的話。少女眼中的淚順著麵頰落了下來，一點細碎的水珠顫巍巍掛在她的睫毛上，又在她說話時被輕輕抖落、消失無蹤。
爆豪勝己快速地喘息了幾聲，忽然抬起眼來看她。
“未來……”他稍微冷靜了幾分，反手握緊了她的手掌，“不要再待在我身邊了。現在這樣子的我沒辦法讓你幸福。如果還像這段時間那樣待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傷害到你。”
自負與自卑之間，從來沒有看上去那般涇渭分明。有的時候，自卑的人的內心自負到了極點；而有的時候，自負的人卻會輕易陷入自卑的漩渦。
“我不知道以後會變成怎麼樣……不知道我能再做什麼事情，但是你……不應該因為我經曆更多的痛苦。”他說，“你，應該過得更好才對。”
齊木未來屏住了呼吸。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她顫聲問，“遇到這種事情就會把你扔到一邊不管、光顧著讓自己輕鬆……你覺得我會這麼做嗎？”
爆豪勝己沉默了片刻，突然將自己的手從齊木未來手中抽了出來。
掌心驟然空了，仿佛心臟也空了一塊。
“未來，那是我的決定。”他看著她，低聲說，“難道你也要學以前討厭的臭久，不管我說過多少遍，無論如何都跟牛皮糖一樣黏著我不放嗎？不要做這種讓雙方都惡心的事啊。”
“啊？”齊木未來依舊保持著虛虛握著什麼的姿勢，紅著眼睛，半天才輕輕重複，“惡心……？”
“沒錯。”爆豪勝己咬著牙重複了一遍，“我不想讓你再跟著我了。不要讓我心裡的你……變得惡心啊。”
話音落下後，爆豪勝己深吸一口氣，站起了身。他低著頭，借著劉海遮擋住眼睛的間隙，最後看了一眼桌上的文稿，那個她寫給他一個人的故事。
隨後，他轉身，沒有再看齊木未來，而是徑自走出了家庭餐廳。
齊木未來坐在原位，怔怔地看著爆豪勝己的背影，雙唇張開又閉合，口中的“勝己”二字卻發不出聲音。直到爆豪勝己推開家庭餐廳的門，她才如夢初醒般一把抓起桌上的文稿和包，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追了出去。
***
夜色濃鬱，街燈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道路上車水馬龍，閃爍著的車燈彙聚成星河。
爆豪勝己與齊木未來一前一後地走在街上，爬上天橋，穿過十字路口，經過商店街，走進住宅區……一路上，他走得很快，像是下定決心要甩掉她一樣。但齊木未來卻一直小跑著跟在後麵，執拗地不願停步。
一路走進熟悉的住宅區，眼看著爆豪勝己打開了房子的大門，齊木未來連忙跑上台階，在門關上的前一秒一把抓住了門把。
門果然靜止不動了。透過門縫看見爆豪勝己後退了一步，她連忙拉開門，鑽了進去。
門在齊木未來身後闔上。她用手掌按著門板，因為一路跑得太急，原本發白的臉上此刻湧起一片緋紅，鬢角沁出汗珠，氣息也有些不穩。
“我……不會走……”少女斷斷續續地喘著氣，語氣依舊堅決，“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要待在你的身邊……”
兩人都沒有餘裕開燈，室內陷入一片昏暗，唯有戶外照入的微弱街燈燈光讓人能夠勉強視物。爆豪勝己站在齊木未來麵前，低下頭，猩紅的眼眸盯著她看，臉上沒有表情。而她也抬起頭，一邊喘息著，一邊睜大眸子與他對視。
突然，爆豪勝己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齊木未來的肩膀，將她拉向自己的方向。
齊木未來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朝著爆豪勝己跌去。隨後，她察覺到他用手臂圈住了她，朝著她壓了下來。
反應過來時，齊木未來發現自己躺在了玄關處光滑的木質地板上。她的頭發散落在身下，雙手手腕被爆豪勝己拉到頭頂按住。原本懷中抱著的文稿散落一地，鋪陳在她身邊，如同白色的雪片。
不知為何，齊木未來突然想起從仙台回來後、她在盛裝禮物的箱子裡鋪上厚厚一層彩紙細條的情景。一時間，她覺得身邊的白紙就像是那些鋪在盒底的彩紙，而她則是那份任人擺弄的禮物。
一片寂靜中，窗外忽然傳來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不知誰家的轎車從外麵的路麵駛過，雪白的燈光移動著，從玻璃窗外透入，飛快照亮了室內，又迅速消失。
房子裡再度陷入了黑暗。但借著那一瞬的光，齊木未來看清了爆豪勝己那雙隱隱湧動著絕望的紅眸。
“就算我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也要留在這裡嗎？”黑暗中，他嘶啞地垂下頭，在她耳邊發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16 18:00:01~2019-11-17 12:00: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不夢遊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osha、桜月めい 2個；不夢遊、墨儘微涼、遲宴、七、秋、一隻普通的喵、小夜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瑤姬 5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