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掌劈向神像,神像不堪重負地完全碎裂開來。
一個白底、青紫色的東西靜靜待在泥土裡,不知被這堆失去靈性的泥土包裹了多久。
他撿起了那個東西,光芒大作——
而卿卿還在想那天自己喊的話。
她在想老師會不會沒聽清她喊了什麼。
不然怎麼會沒有回頭找她。
她當時喊——
“其實我叫淩卿卿!”
“但我可以和老師姓!老師你忘記幫我取名字了!”
我可以姓林,淩什麼的,也許沒那麼重要。
老師或許是聽岔了,或許是聽成了“老師可以和我姓”。
所以林行韜變成了淩行韜。
卿卿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師拿九皇子的名頭招搖撞騙——其實也不算,她同意了的。
她當時被老師攏在懷裡,聽著老師和果子爺爺的壞主意,聽得可是一清二楚的。
她沒有反對。
隻是。
她現在有點想他了。
還有想過去的那個自己。
她忽然間想問問國師,她的父親,她的父皇,有沒有後悔過——
殺子祭天。
不管何時聽到這四個字她都會顫抖。
然而淵帝已於三年前病逝。
當時的她忍受著饑寒交迫,在這道觀裡,不聞天下事。
大臨皇帝的死和她沒有關係。
因為她不是生來高貴的皇室成員,她隻是自顧不暇的小乞丐。
但馬上,她即將從一場夢中醒來,進入另一場夢中。
國師要帶她要回王都了。
當然不是帶她回去繼續做小乞丐,而是——
位極天下。
忽然間,她的眼中飄蕩起白的、青的、紫的光芒。
那麼地美麗,映在她的發尾,映在她的眼睫。
她恍惚地回過頭。
不知老師最後有沒有回頭,看到披著漫天星光的她。
但她自己看見了。
一個女孩,站在門外,含著淚水的眼睛,難過的眼神,被捋到耳後的發絲。
就像今天的、現在的她一樣。
那一天,是林行韜新的生活的開始,他開始叫淩行韜。
而今天,是林卿卿新的生活的開始,她開始叫淩卿卿。
——眼淚,就那樣奪眶而出。
她在一片迷蒙的水珠中,分辨不清是什麼東西在發出耀眼的光亮。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了,以至於站都站不穩。
大地在顫動。
老師在走的時候說:“誰也不想隨波逐流銷聲匿跡。”
一雙隨波逐流的手無法擦拭女孩臉上的眼淚,也無法將陷入泥潭的人拉入陽光裡。
她要回王都,她要——
繼承皇位。
一個小乞丐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不管是幫助老師打擊國師,還是,其它的一些事情。
國師對那蕭二小姐說:“世人皆妄,看輕女子,不知女子亦有雄心壯誌,亦能建功立業!”
蕭合穗也配?她也配!
她若配的話,那我算什麼!
她是郡守之女,僥幸得了鳳命!
那我呢,皇帝之女,隻怨得了龍命!
淩卿卿咬牙,看到國師大笑著舉起一樣東西,走到她身前。
那樣東西被高高舉起。
她感受到了難言的痛苦。
仿佛整個身體被狠狠洗刷。
她仰起腦袋,呼吸幾乎窒住。
她的視線裡,逐漸出現了一條——
龍。
青紫色,由氣凝成,又宛若真龍。
龍飛舞著,越來越高,衝破了道觀,幾乎要飛入九天。
[女子的氣運是不會成龍的。天底下女子最尊貴的命格也就是鳳了。]
[倘若有女子氣運成龍,必為亂世妖孽,殺之!]
一聲鳴叫。
一條白龍忽然展現身形,騰空而起。
白龍與那青龍相互纏繞,依偎,逐漸也染上了青紫色。
淩卿卿張開了懷抱。
那條青龍呼嘯著衝入她的懷中。
[靜嬪有夢,夢一龍入懷,淵帝大悅,以為皇九子。]
[十幾年前,靜嬪生下一位皇女。]
[國君大怒,掩皇女為皇子,隻對外說此子生來就有真龍相,是在咒其父。]
她聽見了國師肅穆的聲音:“恭祝九皇女尋回真身!”
“生來非是鳳命、而是龍命的女子!”
“古往今來隻此一人!”
“此乃我大臨真真切切之真龍!十幾年潛伏,一朝而起!”
[那一年血氣衝煞,星辰異變,命格顯微。國師不知九皇子實為九皇女,以為真龍異狀,懼真龍,勸皇帝殺子祭天。]
真龍出世,當時的國師沒有把握控製,自然要殺她。而淵帝,也要殺了她這個妖孽。
可憐她堂堂皇女不為世人所知,在道觀中以乞丐身份度日。
少有知道的幾個人,也隻知,九皇子。
所以無人尋到她。
現在國師有把握控製真龍了嗎?
淩卿卿仰起的頭緩緩低下。
她的眼裡埋藏著真龍深邃的性靈。
在前朝玉璽的萬道光中——
她披著霞光——
複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猜到卿卿是九皇子了吧。
林行韜:不,我不是,我沒有,卜果子出來挨打!
都是前後鼻音分不清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