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失效(九)(1 / 2)

趙略揉了揉額頭, 手中攥著的骰子砸到了鼻子上。

他哼了一聲,眼前漸漸明朗。

他感到身下的柔軟,仿佛自己正坐在一塊活動著的肉上。

的確是巨大的肉塊, 青紫色的筋絡甚至有生命地跳動著, 淡紅色的汁水沾染上他的鞋麵,他幾乎聞到了紅酒的香味。

不止是腳下,頭頂也是。

他的身邊倒著之前一起BBQ的朋友們,他們也都相繼醒了過來。

他們一臉懵,而趙略回想起先前發生了什麼。

他記得自己和一乾朋友玩扔骰子,輸的人喝酒。一杯又一杯,玩到後來, 都被趙略乾趴下了。

葉飛宇癱在地上,扒拉著他的腿,說他作弊。

“不是作弊怎麼次次都贏?”

趙略拖著他坐到沙發上, 笑答:“彆問,問就是男人的直覺。”

酒香彌漫,黑夜裡星辰溺海。

趙略抬頭數星星,數著數著就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他看到一個金發的女人緩步走來,爬上沙發,彎腰, 手指撫上他的額頭。

而轉瞬間,糜爛的香氣在她的雙唇間嗬出,她挺直脊背, 吻在他的發頂,而後將自己的雙腿分開跪在他的兩側。

“寶貝,好好睡一覺吧。”

趙略覺得這個懷抱很溫暖,所以他沒有生出應該有的警惕之心,他真的就睡著了。

所以一覺醒來……這是哪?

他從黏噠噠的肉塊中起身,有些難以站穩。

當他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頭頂其實也是肉塊,一小塊肉掉在了他的手臂上,順著皮膚落在地上,與地麵融為一體。

準確來說,四麵都是肉。

“這好像是個管道?”有人遲疑地說。

“什麼管道,還下水道的美人魚呢。”

看過那部禁片的頓時湧上一陣惡心。

不得不說,他們所處的環境的確和那種惡心有得一拚,站著的地方還好,稍有棱角的邊緣就滿溢著些花花綠綠的剩菜殘羹,簡直令人想起聞一多的《死水》:讓油膩織一層羅綺,黴菌給他蒸出些雲霞。

惡臭與酒香混合在一起,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捂上了鼻子。

“葉飛宇還沒醒。”王熙臣扶起自己的小表弟,與趙略對視一眼。

趙略看明白了王熙臣的意思,他們可能是陷入和生命收費站一樣的異常裡了。

大家開始小心地撫摸左右的肉做的牆壁,許是大家都在的關係,倒沒有人表現出驚慌失措。

這個地方正如先前那個人說的,像極了一個管道,左右上下封死,隻有前後有路。

而前後的路昏昏暗暗,似乎沒有儘頭。

趙略想了想,後退兩步,猛地旋身踹在左邊的肉牆壁上。

噗嘰,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趙略試探的一腳被柔軟的牆壁接下。

他用了好大力氣才抽回這一腳,整個鞋子都被染紅了。

從被他踹開的地方流露出濃重的紅酒香氣。

看到趙略的舉動,其他人也紛紛行動起來。

有的撞在牆壁上,勉強拔出自己的身體,有的正好手裡握著切蛋糕的刀,往牆壁上劃去,被血水噴了一臉,傷口很快就愈合了。

“沒用的。”葉飛宇說話,他醒了過來。

“這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我做的噩夢,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也一起進來了,但是牆壁是無法破壞的。”

大家都認真聽著仿佛知道點什麼的葉飛宇說話。

葉飛宇站穩,繼續說:“趙略,表哥,你們不知道,我這七天每天都在做這個夢。”

“一開始夢境沒這麼清晰,我也沒當回事,醒過來我也都不怎麼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

“我是從前天感到不對的。那天我醒過來,我爸跟我說我睡了一天,跟豬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還勸我不要玩太瘋,我當然冤枉啊,一看時間,還真睡了整整一天。”

“你看我的黑眼圈。”葉飛宇眼睛下烏黑烏黑的,趙略在剛看到他時其實就想問他是怎麼回事了,後來有人說葉飛宇最近做噩夢他才沒問。

“我明明睡了那麼久,怎麼會跟好久沒好好休息過一樣?”

“不過我雖然感到不對勁,但還是沒當回事,還以為是自己壓力太大了,就想著讓大家聚聚開心一下。”

“現在我想起來了,自己做的是什麼噩夢。”

“你是說。”有人打斷他的話,“我們在你的噩夢裡?”

葉飛宇歎氣:“誰知道是噩夢還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啊,反正是能出去的,不過出去的話隻能有一個辦法——走。”

“前後兩個方向,選準一個,走。”

“我現在想起來了,第一次做夢的時候,就有個聲音在我腦子裡說,要想出去的話就隻能選對方向。前後兩個方向,隻有一個可以走出去,因為一個是無儘的,一個是有出口的。”

“就跟射線一樣,一旦選錯……”

聽懂的人都感到一陣難言的恐懼。

葉飛宇的話意味著,他們隻能選擇一個方向前行,如果選對那就可以出去,如果選錯那麼就要在這個管道裡永遠走下去?

“在這個管道裡,我們的一切都是停止的,不需要進食,不需要上廁所,不需要睡覺,不會變老,甚至不會感覺到疲累,腦子永遠清醒。”葉飛宇的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

大家一半人看向前方,一半人看向後方。

——永遠清醒地走下去。

“但是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葉飛宇有些難說出口。

趙略接著說:“最恐怖的是我們不知道自己處於射線的哪一點。”

是在射線靠近端點的地方,還是在無儘的遠離端點的直線上?

如果你選擇的路其實是對的,但因為這個點離端點實在太遠,走了好久好久都碰不到出口,你會不會懷疑自己走錯了?你會不會回頭?

當你回頭後,你又走啊走啊,過了很久很久,你會不會又覺得其實剛才那條路是對的?

你會不會對自己說:不行,不能再掉頭了,相信自己,一條路走到黑。

然後就一直一直地走下去,你不會死,頭腦清醒地去質疑自己的選擇,又隻好痛苦地去抓住微末的一點希望。

“前天那次,我真的差點就出不來了,還好我一直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