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下眼簾,在江守月的注視下,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
江守月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了恐懼和絕望。
冬歉扯出一個不真切的笑來,聲音輕到幾乎微不可查:
“笨蛋。”
窒息的鈍痛從喉嚨裡傳來,沒有任何外力幫忙,冬歉的身體像是一具任人摧殘的破布娃娃,被那難以掙脫的銀鏈用力扯到了魔界之人的手中。
好像要死了....
冬歉呼吸不過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彆人像看到救星一樣的叫喊聲:“快看!是月冥仙尊來了!”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冬歉朦朧的視野緩緩變得清晰。
是謝清楓。
他什麼時候出關了...
看見冬歉受困於魔界之手,被折磨地衣裳破敗,渾身淒慘的模樣,謝清楓攥緊了指節,麵對魔界之人,冷冷道:“放開他。”
“仙尊,我也不想為難你的徒弟,隻要你願意交出雪山睡蓮,我自然會將他還給你,怎麼樣?”,男人的聲音陰險,話裡話外都藏著威脅。
() 冬歉愣住了。
雪山睡蓮。
那不是鳳煜和他說過的東西。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冬歉下意識地覺得,這雪山睡蓮一定跟初輝的劍主有一定的聯係。
思及這個可能性,冬歉陡然心慌。
他忍著窒息的疼痛,艱難地看向謝清楓,自然也沒有錯過,謝清楓那一刻的眼神。
他看見了....猶豫。
那一刻,冬歉仿佛整個人泡在了冰水裡,徹骨的寒。
如果說之前還不相信鳳煜說的話,那麼現在,他好像是真的開始害怕了。
慘淡的黃昏落在冬歉蒼白的臉上,那一刻,時間仿佛定格在這裡,冬歉近乎僵硬地呼吸著,大腦一陣空白。
隻剩一個想法:
在師尊心裡,那個雪山睡蓮,好像真的比自己更重要。
勒著他的銀鏈好像更緊了些,冬歉兩眼發黑,雙腿發軟,近乎跪在地上。
但是他還是強撐著自己,紅著眼尾,不死心地開口道:“師尊....我想活。”
可是,等待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謝清楓什麼也沒有說。
什麼也沒有。
世界忽然蒼白了起來。
隻剩下風卷過樹枝的□□聲,落石被卷走的咕嚕聲,烏鴉在血色的黃昏中乾啞的鳴叫聲。
周圍的一切都在褪色,隻剩下他跟他。
謝清楓眼中的猶豫輕而易舉地毀滅了他的整個世界。
喉嚨痛得好像快要碎了,冬歉卻好像喪失了求生欲,緩緩鬆開手,眼裡一點一點地彙聚起絕望。
他知道,他輸了。
輸的一敗塗地。
看著冬歉灰敗的眼神,江守月心疼不已,看向謝清楓,眼裡早已染上了慍怒:“謝清楓,他可是親手帶大的徒弟!”
那是江守月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諱。
謝清楓愣了愣,指節緩緩攥緊,眼中第一次浮現出難熬的掙紮,將要說出的話變得分外艱難,苦澀在口中蔓延。
他在猶豫。
冬歉的瞳孔顫抖。
師尊是真的想過要放棄他。
在那個雪山睡蓮的麵前,自己好像又變成了曾經那個一文不值的存在。
就像曾經一樣。
眼前一陣接一陣的發黑。
冬歉的手輕輕發顫。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狹小的青樓裡,看老鴇貪婪地為他選擇有錢的恩客,他像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提心吊膽地等著交易達成的那一刻。
被放棄,好像是他此生無法破解的宿命。
絕望之際,他看見錮住自己的男人一雙眼睛滿是瘋狂之色,手中積蓄魔氣,趁著謝清楓分心之際,悄悄對準了謝清楓。
那魔氣出招迅猛,在靠近謝清楓的那一瞬間,幻化成有形的刀槍劍戟。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冬歉從男人手中掙脫,擋住了那一道道
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攻擊。
少年的身體被穿透,視野忽然變得血紅一片。
謝清楓愣住了。
江守月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冬歉吐出一口血來,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他眼前墜落。
那樣脆弱,好像轉瞬即逝。
謝清楓接住了冬歉的身體,在看到冬歉那張蒼白的臉時,仿佛有隻手狠狠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感覺到了手上有溫熱的,潮濕的觸感,瞬間頓在那裡,目光僵硬地向下探去,抬手一看,滿手的血跡。
全是冬歉的血.....
那一刻,謝清楓驟然清醒,像是怕極了什麼,急迫地呼喚著他:“阿歉!”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冬歉的口中湧出,他嗆咳了一聲,聲音輕到微乎其微。
“師尊...我有沒有,做的比那個人好一點....”
那句話好像耗費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他眼中的光亮一點一點淡去,像是抓不住的一抹生機,連胸膛的呼吸都一點一點的微弱下去,冬歉雙唇失去血色,周身不斷發抖,黑暗中仿佛想要伸手捉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沒有捉到。
好像活著的每分每秒對少年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最終,他的手緩緩垂落了下來,在謝清楓的懷裡變得無聲無息。
“阿歉,你醒醒,你醒醒....”,謝清楓徹底慌了,他眼尾泛紅,顫抖著指節,卻不敢去探一探冬歉的心跳。
“你有什麼資格叫他這麼親近。”,江守月咬牙道,“是你害死了他!”
死。
這個字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了謝清楓的心臟。
不....
怎麼會呢。
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拭著冬歉臉上的血跡。
可是越擦越臟,越臟越急。
他抱緊冬歉,喃喃道:“阿歉,醒醒,師父錯了,師父錯了.....”
“什麼雪山睡蓮,他們想要多少我都給。”
“阿歉,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江守月看著謝清楓這副樣子,哀求,瘋癲,不知所措,可是縱是如此,也全然晚了不是麼?
謝清楓懷裡的,是平時自己碰都舍不得碰的人。
他卻因為謝清楓的一句話,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意誌。
因他生,又因他死。
如此一來,便什麼也不欠了吧。
可是偏偏到最後,他問的問題也僅僅是,自己有沒有比那個人做的好一點。
他冷冷道:“師尊,師兄已經不在了。”
頓了頓,他殘忍地看向他:“是你親手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