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2)

招搖過境 香草芋圓 12813 字 5個月前

葉家兩輛大車、一頭毛驢,如今新添了一個丁口。

葉扶琉和魏桓並肩坐在載人大車的前車轅,兩人輪流駕車。

魏桓之前被一口大木箱從家裡扛出來,波瀾不驚;如今坐在葉家南行的驢車上,怡然自得。

素秋挪去了輜重大車上坐著。秦隴回頭低聲和素秋嘀咕,問要不要把魏家郎君送回鎮子去,素秋看看兩人神色,“瞧著不像是不樂意……問問看?”

秦隴還沒找著機會問,隻聽風裡刮來兩人的對話。

葉扶琉不服氣說,“我眼睛才不會輕易笑,瞪人時眼神很凶的。你彆被我天生的圓眼給騙了。”

魏桓道:“你現在眼睛也在笑。”

“才沒有。我在瞪你啊。”

魏桓輕輕地笑了聲,抬手捏了捏身側小娘子的臉。

兩人靠在一處了。

秦隴心裡嘀咕著,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呐!

車上的素秋瞧著,臉上也帶出點笑意,“大管事彆管了,專心趕車罷。”

大車在東方亮起的天光下逐漸遠行。

“三郎,說說看你們魏家。為什麼說五條人命填進去,才無人提起從前的壞名聲?

“說來話長。要從兩代前說起了……”

翰宗皇帝時,南下打秋風的蠻人騎兵直衝京城,在城下燒殺劫掠,場麵慘烈,翰宗皇帝差點放棄京城南奔。

禁軍精銳困守京城,朝廷急調地方廂軍救援,期間折損無數,記載在案的有四個字:‘不計代價’。這代價裡,就有魏家祖輩的父子兩條命。

“祖父和叔父是第一批衝進京城的先鋒,父子一戰同死,魏家功勞顯得格外不同。我父親身為嫡長子,當時留在江南。翰宗皇帝召見父親,追封爵位,又允諾兒女親家。”

葉扶琉思索著點點頭,“就是你家阿姊嫁入皇家的那樁姻緣。”

“是。長姊及笄後嫁入安王府,雖說不是正妃,依然算是高嫁。後來你也知道,翰宗皇帝賓天後,安王繼位大統,便是先帝。長姊生下我那外甥,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兒子。魏家乍看風光無限。”

葉扶琉敏感地察覺出一絲不對,“乍看風光無限?怎麼,內裡有隱患?”

魏桓無聲地笑了下,“武人門第乍逢富貴,在京城官場裡混,哪有不犯錯的。”

魏家最風光的時候,犯了個大錯。

一個皇家難以容忍的大錯。

身為武將門第,皇親國戚,竟然意圖和朝廷中樞的文官重臣聯姻。

魏家在京城鮮花著錦,看似最風光時,魏家父子被一張調令調去霸州。

“霸州是最北邊境。調去頭一年,犯下通敵的嫌疑,魏家父子受查。沒查出什麼,放出來了。第二年,又涉嫌貪墨軍餉,拘押數月,還是沒查出什麼,又放出來。第三年,又受查。這麼折騰幾個來回,魏家那幾年名聲極其難聽。”

魏家當年在北邊的名聲難聽到何等

程度?長子次子議好的婚事全退,魏夫人不堪重負,揣著大肚回了江南娘家。

短短四五個月後,魏桓誕生於江南。

“彼時我尚未出生,北蠻再度破關南下,魏家父子三人守城戰死。戰死前魏家還沒洗清通敵的嫌疑,戰死後總算無人再追問。總之,魏家填進去滿門男丁的性命,總算洗刷乾淨了頭頂的臭名聲。但若要說以魏家功勳傳唱南北,卻也無文人上趕著做宣揚事。”

“長姊在宮裡多年,被娘家拖累,如履薄冰。官家小時還算親近我,長大懂事後,對魏家的嫌棄一眼便看得出。偏他自詡為君主,既要用我,又當我的麵忍著嫌棄。以他的年紀城府,心裡生了嫌棄,哪是能忍住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魏桓提起他外甥,聲音便淡下去。

葉扶琉自然聽出了魏桓話外的淡淡嫌棄。“聽來,你這位官家外甥無甚意思。”

魏桓讚同,“無甚意思。”

“那就忘了吧。以後再不來往了。”

“我回返江南,便是不想再來往了。”

葉扶琉讚道,“當斷則斷很好。對了,你那官家外甥無甚意思,你的長姊呢?她如今貴為太後娘娘,在宮裡應該無需再忍氣吞聲度日了吧?”

被問到宮裡那位長姊,魏桓沒了聲音。沉默著,抬頭望向遠方。

東方天色越來越明亮,雲層遮掩不住紅光,青色天幕下,一輪紅日正從地平線冉冉升起。

“祖母過世後,正是我那長姊將我接入京城,將我帶在身邊撫養長大。她曾是個江南溫婉女子,於我來說,長姊如母。”

他說得平緩溫和,葉扶琉卻又從平和描述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曾是個溫婉女子?”

“曾是個溫婉女子。”

“後來呢?不溫婉了?”

魏桓想了一陣,開口道,“官家年幼,太後垂簾聽政,連續多年朝堂爭鬥,如何能溫婉?如今官家坐穩了江山,富貴煊赫,萬人之上,她也無需再溫婉了。”

說得還是平和,葉扶琉卻聯想到一些不太平和的事。

“你這位長姊,就算曾經對你好,現在對你應該不好了。如果她真心對你好,又怎會任你一身重病地從京城回返江南?南北千裡迢迢,舟車勞頓,多少病人走到半路人就沒了呀。”

說到魏桓的重病,她忽然又想起一件始終沒弄明白的事來。

“三郎,你跟我說句實話。你中的丹毒究竟是如何來的?魏大說你不信道家,不用丹藥,你說從前在京城時很是紈絝了一陣……是不是有群狐朋狗友,整天地混用丹方?”

魏桓失笑,抬手又輕捏了下她的臉頰。

“哪來的一群混用丹方的狐朋狗友?”

當年最紈絝時,他和明章兩個暗地裡弄來一門火炮,自己改了射程,拉去山裡試火力,走火轟塌小半個山頭,被言官追著彈劾了兩個月,謝相好容易才壓下去。

葉扶琉想想那場麵,好笑裡帶著後怕。

“轟塌了小半個山頭,你倆居然無事,真是

命大。”

“誰說無事。火炮走火可不是好玩的,鐵彈子崩出幾裡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傷了手,明章傷了背,在家裡躺了許久。”

葉扶琉感興趣地湊過來,“傷到哪隻手了?讓我看看。”

魏桓便摞起衣袖,露出左手肘和上臂幾處疤痕。

葉扶琉挨個摸了摸傷疤,“謔,這傷可不輕。哪裡是傷了手?當時胳膊差點沒了吧。”

魏桓笑了下,默認下來。

禦駕北伐那年,改良射程的火炮八門全隨軍拉去北方邊境,實戰立下大功。

報捷喜訊送進京城,明章戰死大同的噩耗隨即傳來。

之後許多日子裡,他時常反複回想。

若當年的八門改良火炮沒有全部帶去北境,留下兩門火炮,大同戰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還是那句話。世事若能儘如人願,哪有“抱憾終身”四字。

“江寧府的紈絝子弟也就是祁世子那樣:上花樓喝酒,納幾房小妾,大不了再去賭坊;三郎當年在京城的玩法才是真紈絝啊。”

葉扶琉讚歎地拉起衣袖,覆蓋住手臂舊傷,叮囑說:“咱們葉家在錢塘也有個山頭。你悠著點兒,可彆把葉家的山給轟塌了。我家長輩會生氣的。”

身側陷入沉思的人驚醒過來,魏桓莞爾,“年少荒唐。如今不會了。”

“那就好。”葉扶琉示意他去看東方噴薄而出的一輪紅日,“看,多漂亮。”

眼前的日出景象確實震撼。

江南河道多如阡陌,前方眾多蜿蜒河道波光粼粼,映出上方的初升秋日,碧天白雲,處處都是朝陽金光。

葉家大小車輛都停在路邊,所有人讚歎地看日出。

直到日頭升起老高,金色陽光開始刺眼,葉家人才重新往前趕路。

魏桓揚鞭趕了一段路,接起話頭閒談,“兩年前禦駕親征大捷。我回京城後,論功封爵,賜賞千金。慶功宴後,宮裡開始時常留我用膳,長姊親自下廚,俱是我喜愛的吃食,我自當用完。兩三個月後的秋冬時,我便起了病勢。”

他說得漫不在意,葉扶琉卻越聽越驚心。

“如此說來,丹毒是從口而入的了?”她歎了口氣,“你傻呀。知道有毒還吃。”

魏桓淡淡道,“後來才想到的。當時症狀輕微,並未生疑,隻當是積勞累病了。長姊如母,我年幼失怙,當她半個母親。”

葉扶琉把韁繩遞給魏桓,自己翻隨身布褡褳,找出一隻大梨。

魏桓失笑,“又要給我香梨吃?嘴裡香甜,心裡舒坦?”

葉扶琉睨他一眼:“給驢吃的。咱們這頭青驢本事大,已經把嘴邊吊的梨啃完了。”

在魏桓啞然無言的注視下,果然把甜梨拴吊去驢嘴邊,又從布褡褳裡翻出一隻霜柿子,拿水囊裡的水澆洗乾淨,遞過去,“喏,這個才是給你的。”

兩人一人拿一隻香甜的霜柿子,邊趕路邊吃。

魏桓:“昨日祁棠帶來的京城來信,

便是我那長姊手書。”

葉扶琉奇道,“她沒能把你毒死,居然還有臉寫信給你?”

“長姊後悔了。我是官家手中最好用的刀,離京半年,官家有些彈壓不住局麵。她聽聞我病勢好轉,邀我回京。”

葉扶琉啃著甜柿子,“你這長姊也無甚意思。她以為能瞞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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