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番外二(1 / 2)

招搖過境 香草芋圓 11070 字 4個月前

後院八角亭裡拉開擋風的細布。圍住三麵,隻露出東南邊的大片梅林。

亭子裡架起風爐,銅鍋子裡的沸水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葉羨春怕見生人,前院請來十幾名短工修繕刷漆,他人就不怎麼出來,整日在後院對著自己栽種的兩畝梅林賞景讀書,閒涮鍋子,日子過得悠閒自在。

涮鍋子在大江南北極為普及,文人雅士冬日閒居都愛吃。

最近山裡落雪,後山兩畝梅樹到了花期,葉羨春架起風爐,備好醬料,賞景涮鍋子的悠閒日子過到一半……

幺妹領著一瞧就不大對付的葉家二兄和魏家三郎兩個來了。

三人進亭子落座,葉扶琉笑吟吟接手了剛煮開的銅鍋。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今天正好人湊得齊整,三兄,借你的鍋子辦個家宴。”

葉羨春:“……”剛涮好的鍋子也能借?

但今晚的臨時家宴顯然意不在吃食上。吃獨食的涮鍋子拚拚湊湊也能辦起一頓。

葉扶琉帶來一壺酒,四個杯,擱現成的小鍋溫起。

“正式引見一下。三兄羨春大家都熟識的。這位是我葉家二兄,雙名鳴夏,常住京城,告假回錢塘過年。這位是魏家三郎,單字桓,從京城南下,落戶江縣五口鎮,是你們的妹夫。”

說到這裡,葉扶琉歪了下頭,瞅瞅左右兩邊,“看來兩邊從前認識。如何認識的?借著吃席的機會,說說看?”

魏桓夾起一塊薄薄的羊肉片,放在銅鍋子涮起,氣定神閒寒暄,“二兄才學過人,名動京城。桓拜讀過二兄大作,聞名不如見麵,深感欽佩。”

葉鳴夏撩袍在對麵落座,斯文客氣假笑,“哪裡哪裡,妹夫更是名聲在外,震動京城。從前領教過妹夫的手段,佩服佩服。”

“二兄過獎。去官歸隱之人,從前舊事不必提。”

“嗬嗬。忘不了。”

葉扶琉給聽笑了,“兩邊打什麼啞謎呢。拐彎抹角的有意思麼?再這麼不清不楚說話,我可要行酒令了。”

她擺開陣勢要行的酒令,魏桓瞧著有點眼熟,撥了下麵前的黑漆骰盅,盅裡單個骰子滴溜溜地轉。

葉鳴夏看到骰盅便皺眉,“幺娘又想什麼花樣?論起扔骰子,這裡誰比得過你?”

葉扶琉漫不經心地搖盅,“今年中秋準備的新鮮酒令,帶回來玩玩看。還是那句話,誤會當麵說開才好。來,抽簽抽簽。”

熱氣騰騰的銅鍋水汽裡,四人圍坐在八角亭裡抽簽扔骰子。

葉扶琉端詳起第一簽的簽文,噗嗤樂了。“我可沒使花樣,二兄,老天給你的好簽。”

當下念道:“第十六簽: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中簽者選在座一人敬酒,兩人追憶滿城飛絮之時,春日交結之情誼。”

葉鳴夏扶額,“我選三弟。”

葉羨春咕嘟吞下去一塊滾熱的涮肉,捂著嘴嗆咳起來。

葉扶琉不許:

“二兄常住京城,三兄常在老家。花開滿城的春天季節,你們多少年沒在一處過了?選最近打交道的那個。”

葉鳴夏的目光投向對麵端坐的修長身影,一陣無語,“那隻能是魏……妹夫了。我們之間可沒什麼深情厚誼。”

?本作者香草芋圓提醒您最全的《招搖過境》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葉扶琉指尖撥著骰子咕嚕嚕地轉,“二兄不肯追憶往昔情誼,那隻能換三郎追憶了。不過等他開口,必然又是不同的故事,還不如你自己講呢。”

確實是這個道理沒錯。

葉鳴夏思忖了一陣,開口說,“三年前的某個春日,京城柳絮處處,飛花滿城。”

眼前這位妹夫,當時手握二十萬京畿禁軍統領大權,兼領皇城司監察。太後娘娘在背後撐腰,謝相公是他座師,官家尚未親政,正是權勢赫赫、如日中天之時。

“我有一位同年好友,彈劾妹夫貪腐巨額軍餉,反被貶謫出翰林院,趕去千裡之外做個七品知縣。京城同僚好友除我之外無人敢相送,好友騎一頭租來的毛驢,隻有家中老仆陪伴,帶一支我相贈的折柳,孤零零踏上南去之路。”

文人善於渲染情境,寥寥幾句描述便顯出當日淒涼。魏桓便在耳邊的淒清聲調裡,神色自若飲了杯酒。

放下酒杯,魏桓補充說,“二兄那同年好友,便是江縣的父母官,盧久望。”

葉扶琉恍然。“說了半天,原來竟是盧知縣。老熟人了。他是二兄好友?”

她不客氣地念叨幾句盧知縣:“他在本縣百姓裡聲望倒還不錯。就是有個毛病,一旦賦稅征收不夠,就開始找本地富商募捐,我們葉家今年落腳在江縣,布帛生意硬讓他給薅走兩成利。這位雁過拔毛呐。”

葉鳴夏:“……”

葉扶琉又問魏桓,“盧知縣彈劾你貪腐巨額軍餉,你把他給貶謫外放了。你到底貪了沒有?”

魏桓夾塊鮮嫩羊肉,入水涮了涮,淡定道,“沒有。”

葉鳴夏也夾肉,邊涮邊說,“自古巨貪哪個承認自己貪的?戶部年年往禁軍調撥款項,一撥就是國庫整年收入的三成。有年竟然連京城百官的年俸都無錢發放,鬨到太後娘娘耳邊。鬨有何用?還是壓著百官俸祿,當先調撥給禁軍支用。禁軍還是那個禁軍,錢呢?年年國庫的三成收入去何處了?”

魏桓抿了口酒,放下杯盞。“禁軍除了番號編製未變,和從前再無相似處。”

指腹蘸著杯中酒,在黑漆食案上畫出一個簡易圖形。

“禁軍新增火器營。如此一個巨竹筒,加配火藥鐵珠,名曰‘突火/槍’[1]。一支突火/槍,造價二兩金。火器營裝配千支。”

葉鳴夏不以為然,“二兩金一支,千支突火/槍兩千兩金。比起國庫三成開支,簡直是滄海中的幾捧水罷了。”

魏桓任他牢騷,慢悠悠地畫完突火/槍才收手。

“一支造價二兩金。突火/槍沉重而極易走火,一旦走火,兵士不死即殘。千支突火/槍,需配兩千名身體強悍之壯年精兵,人人寫下敢死狀,臨上陣而不畏

死,突火/槍陣才能得用。”

“造價二兩金。上陣前每位將士提前發下重金撫恤,安撫家裡,提振士氣。生前優待,死後厚葬,人人看在眼裡,火器營才能召入強健新兵。”

魏桓舉杯抿了口酒。“這隻是火器營裡配置的突火/槍。此外還有鐵火炮八座,造價億萬。鐵火球、霹靂球、火弩箭無數。火器無眼,火炮偶爾啞炮,連後方坐鎮的將軍也炸飛。但若無火器,隻靠刀槍廝殺,如何能和生來就在馬背上的草原蠻兵征戰?”

葉鳴夏邊聽邊在心裡盤算,眉頭漸漸鎖緊,拿過溫酒壺,給自己杯裡倒滿,開始不吭聲地喝酒。

魏桓也往自己空杯裡斟酒,“人皆畏死,重賞之下有勇夫。國庫的錢去何處了?打造火器銳兵,招募精兵良將,撫恤陣亡將士孤兒寡母。老師身子不好,欲加速成事。事急則多費錢財。”

“百官拖欠俸祿那次。“魏桓繼續道,“戶部的二十萬兩銀,被禮部臨時抽調走。官家大婚,當時在準備皇後聘儀。戶部想壓禁軍的撥銀,我沒理會。戶部或許是挪騰不及,壓了一陣百官俸祿。”

葉鳴夏悶完一口酒,道,“壓了三個月的俸祿,連米麵都不發。戶部放話出來說二十萬兩俸祿銀被禁軍搶撥走了。同僚大都出身寒門,我起先借給眾同僚錢,後來跟長兄借錢,借來的錢也花完,無顏再借,最後啃了半個月包子。”

魏桓敬酒,“連累了二兄,是我之過。”

葉鳴夏舉著酒杯擺手,“妹夫不必愧疚什麼。《忠勇侯守大同》的戲折子,雖說戲文內容是後來出了忠勇侯的事跡才寫的,但啃包子那幾日便開始構想曹國舅了。”

兩人碰杯,各自喝完酒。

葉扶琉在詭異的安靜氣氛裡自顧自地涮肉。接連吃五六塊才放筷,“誤會開解了?之前恩怨種種,一笑泯之?”

葉鳴夏想了好一會兒,“還需各方查證。如果都是實言的話,之前恩怨,可以一笑泯之。”

魏桓漫不在意道,“和二兄並無恩怨。戲文膾炙人口,明章堅守大同、捐軀報國的英名廣為傳揚,千古流芳,是二兄之功勞,理應感謝。”

兩人又碰杯,葉鳴夏有點訕訕的,咳了聲,一時想不出說什麼,夾了筷鍋子裡的涮肉遞去對麵杯盤裡,“妹夫吃肉。”

魏桓吃了肉,也夾起一塊薄薄的鮮嫩羊肉,鍋子裡涮好,遞給葉扶琉嘴邊。“彆隻顧著看熱鬨。看你剛才吃得快,餓了?”

葉扶琉確實是餓了。下午一把鎖把自己鎖在院子裡,到現在未用飯食,張口接了羊肉,咀嚼幾下。

鮮甜滋味縈繞舌尖,她愜意地眯起眼,也涮了一筷子肉遞給魏桓。“三郎也嘗嘗。難得的鮮美。”

兩人便你一筷,我一筷的互相夾肉。

葉羨春夾在中間。在他的左邊,魏三郎——眼神溫軟仿佛三月春風;在他的右邊,自家幺妹——聲音柔軟得仿佛摻了蜜糖。

兩邊你來我往的柔情蜜意裡,葉羨春撐不住了。

四個人四個座

,他乾嘛想不開坐小夫妻中間!

“我去旁邊再切點肉來。”葉羨春紅著耳朵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