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意了(2 / 2)

王征再如何瘦弱,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若遇到少年人勒索,說不得要惱羞成怒,下騾子與對方理論。

然而事與願違。

夥計點頭不迭,“正是,那五兒今年十五,早年父母雙亡,跟著爺奶長大,本就不受管束,前幾年老兩口也沒了,越發成了脫了韁的野馬,整日與其他的小無賴混作一處,附近的人都知道。”

馬冰等人就在旁邊暗自腹誹你可彆侮辱野馬了。

十五歲,雖未成年,卻也足夠乾許多事了。

謝鈺問“你可知那五兒住在哪裡?”

如今看來,那五兒或許就是真凶!

夥計搖頭,不過馬上又道“但小人知道他們經常在什麼地方出沒!小人願意帶差爺們去找!但求能從輕發落,從輕發落啊!”

雖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家掌櫃乾的不是正經營生,但多年來一直未曾露出馬腳,故而心存僥幸。

可當真被抓到公堂來時,才知道害怕,後悔不迭。

謝鈺看了陳維一眼,後者便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旁的且不必說,先把人抓回來!”

說罷,陳維立刻點起人手,命那夥計帶路,讓邱安帶頭去捉,而他則和王少卿分頭命人去取過往盜竊和劫掠相關的案件卷宗,核對堂下箱子裡的贓物。

卻說那夥計急於戴罪立功,一路上頂著大日頭走得飛快,約莫兩刻鐘後,眾人便來到一所院子前。

他指著裡麵道“差爺,那院子裡有鬥雞的,日常五兒每每手頭寬裕,總愛來這裡做耍。”

邱安一抬手,眾人便進去盤問。

然而裡頭的人卻道五兒今兒沒來。

邱安問“上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那人認得邱安,當即不假思索道“昨兒傍晚還來過的。”

“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常?”邱安追問道。

那人見他們神色嚴肅,不敢怠慢,忙想了一回道“若說異常,還真有些,那五兒本是個落魄潑皮,這幾日卻好似突然發達了,進門便要大口酒肉,又鬥雞,出手十分闊綽。”

正說著,卻見門簾子一挑,鑽進來一個細瘦高挑的半大少年來。

那人先是一愣,然後指著他大喊,“五兒!”

五兒一怔,見他身邊圍著幾個穿公服的差役,竟掉頭就跑。

“追!”邱安立刻帶人追了出去。

“五兒!”

“站住!”

“彆跑!”

一行人在後麵狂追不舍,五兒在前麵沒命地跑,沿途故意撞翻許多攤位,試圖擾亂差役們的視線和腳步。

卻說還有另一個少年與五兒同來,因慢五兒一步,未曾進那鬥雞場,剛才五兒往回一折,便將他撞倒在地。

五兒腳下不停,竟直接踩著他跑了,疼得那少年直打滾,一把被衙役抓了按在地上。

跟來指路的當鋪夥計看了眼,立刻肯定道“當日就是他跟著五兒來的,五兒進來時,他就在街上放風!錯不了!”

那邊五兒借著身形瘦小之便,哪裡狹窄就往哪裡鑽,撞傷人也不管,而衙役們卻投鼠忌器,被他一口氣跑出去五條街。

好在眾人一路追趕到城中,眼見道路漸漸複雜,邱安當機立斷,命人沿兩側道路包夾,最終將五兒堵在死胡同。

饒是這樣,五兒還不肯束手就擒,掙紮著要爬牆,被衙役抓著竹竿一棒子打下來,一擁而上按住了。

待邱安等人將五兒兩人押解回衙門,饒是謝鈺等人已有準備,也不禁吃了一驚。

卻見五兒和那少年俱都一臉稚氣,分明還是個孩子!

那少年膽子不大,一進公堂就有些腿軟,但五兒卻麵不改色,直挺挺戳在那裡,還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

眾人皺眉,他表現地完全不像個殺人犯。

是弄錯了嗎?

謝鈺問“五兒,你可知為什麼抓你?”

五兒撓了撓臉,好奇地打量著他,“你也是官兒?忒年輕。”

“大膽!”

元培等人齊齊喝道。

五兒縮縮脖子,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哼,不過是個小少爺罷了,換我,我也能做!”

眾人下意識看謝鈺,卻見他不怒反笑,“你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

“那是自然!”五兒驕傲地一甩頭,“小爺不過生不逢時罷了!若是那亂世,早就占山為王,逍遙快活去了!”

“嗬,”謝鈺嗤笑道,“你說的逍遙快活,便是殺人越貨?”

他將葫蘆荷包丟到五兒眼前,“可認得這荷包?”

五兒瞥了眼,“啊,認得,就那醉鬼的嘛。”

謝鈺又問“你殺了他?”

“是啊!”五兒爽快點頭,既沒有緊張,也沒有悔意。

按理說,衙門眾人早就見多了窮凶極惡之輩,可眼見五兒說起殺人的事還如此淡然,不禁紛紛變色。

謝鈺看著五兒的臉,對方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眼中滿時坦然。

太冷靜了,不,太冷血了。

謝鈺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兒對死亡和律法的恐懼,他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說自己殺了人,好像在講述早上吃了兩個包子一樣簡單。

“為什麼殺人?”

五兒竟然笑了下,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滑稽。

他撓了撓臉,懶洋洋道“缺銀子使了。”

謝鈺皺眉,“你有手有腳,為什麼不找活做?”

五兒吃吃發笑,“偏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受用?我便是懶怠做活!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時行樂才好!”

能不勞而獲,為什麼還要去賣苦力,給人瞧不起?

傻嗎?!

“可你分明已經得手,為什麼還要殺人?”

“他竟然敢對小爺大聲,”五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過來,好像不正常的是官府眾人,“再說了,殺就殺了唄。”

“怎麼殺的?”

“就,”五兒有點不耐煩,想了會兒才比劃道,“那日我們見他醉醺醺的,又穿的那樣好,就想搞點錢來花花。本來想著弄了銀子就走的,誰知那廝不知好歹,還罵我哩,他娘的,小爺能受這惡氣?索性殺了完事!”

說著,他笑起來,指著同伴道“哼,他不頂用,還被打了兩下,到底得小爺親自出馬……人嘛,按在水裡沒一會兒就憋死了。”

他聳聳肩膀,弓著腰,歪歪斜斜道“本想著屍體順著河水衝遠了,能多逍遙快活幾天的,嗨!”

他撓撓頭,咧嘴露出白慘慘的牙齒,像尋常的孩童懊惱沒搶到可口的糖果一樣遺憾道“忘了有陣子沒下雨,水流不大,大意了!”

堂上忽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現在才意識到,他們捉的不是什麼十五歲的純淨少年,而是一頭天生的,視人命為草芥的冷血惡獸。

這是人性最本質的惡,純粹的惡。

他的心中沒有正義是非,甚至沒有做人的最基本底線和道義,隻圖一時痛快。

按照大祿律法,未成年者殺人,若有情由,或戴罪立功,則可適度減刑。

但謝鈺幾乎立刻就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判處五兒死刑。

他是不信人性本善的,有的人天生壞種,外界的善意和感化隻會被他們視為理所應當,然後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