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你說謊(1 / 2)

謝鈺這話不光問懵了劉春蘭,就連馬冰也是一怔。

她再一次意識到破案這種事確實不是誰都做得來的。

如果讓她去追殺某個人,毫不客氣地說,放眼整個開封府衙鮮有敵手;

可若讓她追查某人之死,還真不太行。

就好像這消失的高快腿。

劉春蘭聽丈夫一喜說高快腿死了,就認定他死了,而馬冰自己聽劉春蘭說高快腿死了,也就沒有再懷疑。

何其相似。

但細細想來,其中頗有可操作之處。

頭一個,雖然可能性不高,但一喜是否傳達了錯誤訊息?

他隻是個普通的老實人,恐怕也沒有膽子真正細致觀察,所以,當初他看見的那具屍體到底是不是真的高快腿?

甚至,那是不是一具屍體?

第一,也是最惡劣的一種可能,整件事情中,一喜是否真的與妻子站在同一陣線?

就目前的線索看來,這些其實都有可能。

但馬冰卻下意識忽略了。

再回到死不死的問題上。

劉春蘭那一腳,是否足夠致死?

按理說,隻要力道夠大,是可以在不見血的情況下殺人的。

但劉春蘭隻是個尋常婦人,即便驚恐之下,真有那樣的力氣嗎?

還有,根據她的說法,當時高快腿既沒有站立不穩,也沒有立刻嘔吐,隻是有些暈眩,可見情況並不算特彆嚴重。

他甚至還挑著貨擔順利出城,入住了城外的客棧,又跟老板抱怨……

等待衙役提一喜回來的過程中,馬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謝鈺點頭,“我在禁軍中曆練時,也曾見軍士比武或打球時撞到頭部,出現你說的症狀。有的休養幾日、幾十日就恢複如初,有的卻會忘記許多事情,甚至肢體不聽使喚,卻無一人死亡。”

馬冰說:“其實嚴格來說,確實有致死的可能,現在見不到傷者,我們也不敢一定斷言高快腿不會因此喪命。”

說話間,一喜到了。

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因為經常要去碼頭帶人裝運糧食,皮膚曬得黝黑,兩隻眼睛很大,很清澈。

聽說是高快腿的事,一喜一咬牙,竟梗著脖子道:“回大人的話,是草民殺的!”

謝鈺和馬冰對視一眼,對這個男人又是欽佩,又是無奈。

他或許算不得完全意義上的好百姓,但確實是個好丈夫。

“你確定?”

一喜不敢抬頭,“是,那日草民家去,正撞見那高快腿輕薄內子,一怒之下就踢了他一腳,他撞到頭,就死了。”

“那屍體呢?”謝鈺問。

一喜一愣,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這頭回進衙門,沒得經驗。來之前,他還真沒想過這個細節。

若說高快腿當場就死了,那屍體去哪兒了?

可若說去到客棧才死的,豈不又牽累了那老板?

謝鈺早就看出他在撒謊,當即將驚堂木一拍,“說!”

一喜嚇了一哆嗦,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隻好老實道:“當時,當時他又活了,有些怕,就跑了。結《開封府美食探案錄》,牢記網址:m.1.果出城後就死在客棧裡,那客棧老板來告訴了小人,小人不敢投案自首,就,就給了他銀子,請他處置了。”

倒是個實心眼兒的老實人。

謝鈺有些感慨,“可你妻子卻說,人是她踢死的。”

“啊?!”一喜直接就呆了。

他還以為衙門的人隻抓了自己,卻不料……

“相公……”

劉春蘭從裡間出來,眼淚直流,“你又是何苦呢?”

一喜看著她,嘴巴開開合合,最終狠狠往地上錘了一把,“唉!”

劉春蘭挨著一喜跪下,抓著他的胳膊泣道:“原是我福薄,遇上這樣的事……”

怎麼能讓他頂罪呢?

一喜死死拽著她的手,一張黑紅的臉上滿是悲憤。

他忽然膝行上前,砰砰磕頭,“大人,大人啊,內子不是有意的,確實是那高快腿犯惡在先,她,她是逼不得已啊。求大人明鑒,求大人開恩!”

一字一句,誠懇悲切。

劉春蘭也跟著磕頭,泣不成聲。

謝鈺忙叫人拉住夫妻倆,“如今真相未明,說這話為時尚早。況且若果然如你們所言,自然還有回旋的餘地,本官和諸位大人也會酌情處置。”

按照大綠律法,無辜婦女在抵抗強/奸時傷害他人的,應罪減一等,從輕處置。若證據確鑿,甚至還有免於處罰的先例。

但是本案的難點有一:

第一,高快腿很可能已經死亡,而且目前也沒有能劉春蘭是被迫反抗的直接證據。

第一,劉春蘭夫婦並未在案發後第一時間報案,甚至還主動請求他人幫忙處置屍體……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去那家客棧瞧瞧。

考慮到劉春蘭和一喜認罪積極,家中又有老人孩子要照料,且目前並不能斷定高快腿之死是劉春蘭直接造成的,謝鈺便允許他們暫時回家,照常做工。

夫妻倆本以為就要下大獄了,沒成想竟有這般轉機,頓時喜出望外,磕頭不止。

謝鈺喊了停,又重點囑咐,“但有一點,在案子正式水落石出之前,你一人不得出城,需隨叫隨到。若有逃跑的念頭,罪加一等,家人也當以包庇罪論處。”

夫妻一人鄭重應下,含淚拜謝,“是。”

謝鈺抬抬手讓他們起來,“不過一喜,你要先帶衙門的人去那家客棧,還記得那老板的長相麼?”

畢竟過去了大半年,萬一那客棧中間轉手了就不妙。

一喜麻溜兒爬起來,重重點頭,“認得認得,燒成灰也認得。”

謝鈺失笑,“這就是扯謊了。”

若燒成灰也能認出來,天下懸案就能少一半!

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一喜夫妻就經曆了大悲大喜,如今見官老爺這樣和氣,難免有些受寵若驚,也跟著嘿嘿傻笑起來。

心裡,忽然就沒有那麼絕望了。

一行人收拾了下就要出城,在衙門口碰見義診歸來的王衡等人。

老頭兒見他們風風火火的,十分驚訝,“又有案子啊?”

馬冰應了聲,“對了,那個臘肉等我晚上回來再炒!”

說好了吃蒜苗炒臘肉的,老頭兒饞了好幾天了。王衡一個勁兒點頭,擺擺手,“得了得了知道了,看你這操心的命,趕緊忙活去吧。”

說完,倒背著手往裡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轉回身來彆彆扭扭地問:“蒜苗我提前洗了不?”

之前這丫頭買了幾條臘肉,看著黑乎乎的有些嚇人,可沒想到洗刷乾淨切開一瞧,肥是肥,瘦是瘦,加點醬油用蒜苗一炒,肥的透亮,瘦的可口,油光鋥亮,十分下飯。

嘿,還真有些愛上了。

馬冰翻身上馬,聞言笑道:“不用,天兒熱,菜洗了容易壞,等我回來弄。”

瞧瞧,老頭兒急得。

那邊自有衙門臨時配給人證的騾子,格的格的跟在幾匹馬後麵,倒也利落。

劉春蘭先回家,其餘人徑直出城,按照一喜的指引前往那家客棧。

出了城走大約七、八裡地,遠遠就能看見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建了幾排房舍,也沒個招牌,但過往的人都知道是客棧。

一喜指著那裡道:“就是那家,掌櫃的姓劉,都叫他劉老板、劉掌櫃,隻是不曉得真名。”

跟來的阿德就道:“之前看了戶籍文檔,去年來繳稅的掌櫃確實姓劉,叫劉善,今年三十五歲,麵黃微須,右下巴和脖子上有痔。之後客棧主人並未有過變動,除非還沒去衙門通告,不然就是劉善沒錯了。”

一喜立刻點頭,“對對對,他就長得這個樣子。”

這家客棧頗有些簡陋,主要麵向往來的平民和底層客商,一應吃食都是量大管飽,算不得美味。

住宿也很便宜,甚至有不少下頭村鎮來開封城內務工的百姓,因租不起城裡的房子,便在這裡交錢睡大通鋪。

每日早起去城裡做活,晚上出城吃飯,若按月交,每日住宿也不過八個大錢,飯食也便宜,十分劃算。

謝鈺等人來時,正見一個建壯漢子赤著上身,手起刀落,放倒一頭肥豬。

旁邊早有人放了大盆過來接豬血,等血流光,往血桶裡略撒一點鹽巴,再倒入清水攪拌,過一會兒就會變成豬血塊。

回頭切開了炒菜燉湯都好。

因便宜又管飽,味道也不錯,貴人們雖嫌不乾淨不愛吃,可平民卻很喜歡。

見來了官差,那殺豬的幾人都有些打怵,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才推出來一個人怯怯地問:“差爺,有何貴乾呐?”

這些人穿著乾淨的官袍,體麵又威風,看上去跟周圍臟亂的環境格格不入,令人望而生畏。

阿德上前說:“你們掌櫃的可是劉善?”

那人點頭,“您找我們掌櫃的嗎?他在後頭和老板娘盤賬,小人這就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