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靜,唯獨剩下殷牧悠打著傘,踩著白雪的聲音。
地上留下了一行腳印,等殷牧悠走進,曲明才問:“你怎麼來了?”
“我又不是你極北的階下囚,你還想約束著我留在冰宮不成?”
曲明心中驚駭:“你想跟著我一起去外麵尋人?”
“自然。”
“那賭約,可沒剩幾天了。”
殷牧悠表現得不急不緩,完全不見賭約臨近的急迫感。
“不急,若真是輸給你了,也無礙。”
曲明完全摸不著殷牧悠的想法,今日在殿上看,魔主對他的態度極好,甚至歎一句寵溺也能說過去。
現在正是大好時機,他不留在魔主身邊,反倒跟自己去尋什麼人!
“今日同乾元前輩聊了許久,他來極北的目的是尋人沒錯,可其他人卻不一定。我擔心你此去會有身邊變動,再說……這段時間我也不想見著厲靖言。”
曲明眉頭緊皺,沒想到他這麼為極北著想。
一時間,曲明竟有些勝之不武的滋味。
明明他最愛賭了,眼下卻覺得自己之前為殷牧悠尋鼎爐來的行為,簡直跟作弊一般,令他自己也不恥了起來。
曲明低聲說了句:“暫且將賭約停止吧,等回來了也一樣的。”
殷牧悠微怔,沒想到曲明會這麼說。
“……這種情況下,贏了你也不光彩。”
況且,他之前那麼狂妄的從照陽山把他帶回極北,對方一丁點兒怨恨也沒有,甚至還擔心他們冰宮,說了這一番話。
對方這樣坦蕩,相較他這副求勝心切的樣子,還真是沒出息。
殷牧悠露出笑容:“那就多謝你了。”
兩人談話間,乾元也已經走來了:“你們倒是相談甚歡。”
“乾元前輩。”
乾元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須,笑得和藹可親:“我來晚了。”
“不打緊,此次還有一人同往。”
乾元和曲明都有些錯愕,朝殷牧悠望了過來。
殷牧悠故意賣了個關子沒闡明。
沒多久,曲明便看見他們家魔主陰著臉朝這邊走來。
曲明:“……”
他現在把賭約暫停的話收回來還可以嗎?
殷牧悠朝他抱拳:“哎,厲靖言怎麼追來了?還要多謝你深明大義!”
他被算計了!
可這高帽子一扣下來,曲明想反悔都不成了。
……罷了、罷了,就尋人這幾天,也吃不了什麼虧。
人已經到齊了,幾人很快便離開了冰宮。
乾元來之前測過卦,再加上自己的嫡傳弟子柏重錦失蹤前,曾丟過一道求救的符紙,具體位置便更加清楚明白了。
數座冰山之中,曾有一元嬰修士留下來的秘境,傳言他和妻子的屍骨便埋在此地。
那人本不是極北之人,乃是因為他妻子生前便極其愛美,不想妻子死後容顏受損,死之前尋到了千年寒冰,做成了棺材,將她放在了裡麵,以保容顏千年不損。
“柏重錦來此地做什麼?”
“他要來尋那人所留下來的功法。”
殷牧悠疑惑的看了過去:“功法?”
“是禦靈術。”乾元這才談論了起來,“他的家傳之術同禦靈術也有淵源,乃是根據禦靈術而創的,隻是沒有溫家血脈,到底不能完全學會,我多年前偶然打聽到溫家那位的葬身之地,便同他多說了一嘴,誰知他非要過來一探究竟了。”
能看一眼當年叱吒玄陽大陸的額禦靈術,乃是柏家累世幾代的心願。
柏重錦聽到了這個消息,自然不會放過。
殷牧悠聽完了他的話,不由愣在原地。
他們要去的,竟然是溫良玉所留下的秘境?
如今他已經沒了溫家血脈,自然使不得這禦靈術。可沒想到,禦靈術竟然遭到這麼多人的覬覦。殷牧悠沉默了下去,以後可得小心些了。
他是懷璧其罪。
厲靖言聽罷,不由眯起狹長的鳳眸:“溫家那位葬在我們極北,便屬於極北,看來真正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是你的愛徒。”
“你!”乾元漲紅了臉,卻噎住似的不敢反駁。的確是柏重錦先因為自己的私心才來的極北,而後還困到了秘境之中,無法脫身。
厲靖言對這群人一丁點兒好感度都沒有:“找到了人,就早些滾回去。”
他這話說得狂,縱然乾元修為高深,也不敢嫌棄他態度不敬。
乾元眼神微閃,想起了數年前,這厲靖言也是正派宗門的弟子,卻因天資出眾而受到了誣陷,從而被宗門狠狠的嚴懲。
他重傷之間,又被那些人圍攻,聽說活生生的被挖出了金丹。
等他跌入萬丈深淵,去往了小世界的大禹國,竟附身到了凶骨身上,得到了自己上輩子的身體,從而成了凶獸。
等他席卷重來,想把玄陽大陸鬨個天翻地覆,沒想到又遭遇了照陽山梧玄,被困於陣法中,如此又是數年。
若是殷牧悠知曉這些,定然會明白厲靖言取回的凶骨到底是誰的。
堯寒隻是他治愈過後的人格,可現實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堯寒九命被陸文龍所殺,後來理智喪失,逐漸瘋魔,將陸文龍抓回來一世又一世的折磨,甚至成了一方魔主,這是厲靖言得到的記憶,而不是堯寒。
他和堯寒就像是同個世界的不同分支,明明不該同時出現,卻因為殷牧悠的原因而出現了兩個人格。
“你也曾身而為人,何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厲靖言笑了起來,儘帶悲涼,“我生而為人,卻成了一方災厄,到底是誰之過?”
說起這個,乾元瞬間無法反駁了。
他是正派裡難得的有良心之輩,有時反倒能理解厲靖言的所作所為。
當初他是勸過那些人的,不要太過趕儘殺絕。
這次是他們對厲靖言趕儘殺絕,後麵就會成了彆人對他們趕儘殺絕了。可那些人卻一意孤行,說什麼斬草得除根。
哎……罷了,不去想這些。
幾人很快就走到了秘境裡麵,石室已經結了冰,可更裡麵的地方,能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冰雪融化。
越是到裡麵,周圍的溫度也越發溫暖。
他們一路走進來,隻見白色的石柱已經有了深深的裂縫,還朝下傾倒。那些被破解過後的陣法下麵,滿是斷壁殘垣。
“這定是柏重錦破的,看來他的確在裡麵!”
幾人連忙尋找了起來,很快便順著蹤跡走到了裡麵的石室。
這一切對於殷牧悠而言,還恍若昨日那般。他之前受到溫良玉不少的照顧,如今要見著溫良玉的遺骨了,心跳也漸漸快了幾拍。
原本以為能見到溫良玉的妻子,可誰知冰棺尚在,裡麵的人卻已經隻剩下屍骨。
“……怎麼會?”
“應當是被人奪了裡麵保存屍骨的東西,你再看著冰棺,已有裂痕了。”
殷牧悠臉色難看,對柏重錦的印象越發差了。
更裡麵的石室,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在這裡!”
殷牧悠和曲明也一同走了進去,這才見到柏重錦神色難看的捏著防護玉佩,他的周圍形成了一道防護結界。
“錦兒!”
“師、師尊?”柏重錦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身體一直在發顫。
在看到乾元後,那雙空洞的眸子才漸漸有了神采。
“師尊,徒兒可算是等到你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柏重錦這才敘說了起來,語氣裡藏著深深的悲痛:“我原本是打算找禦靈術的,那些陣法機關我全都破解了,卻沒想到最裡麵的石室……驚動了守墓的白虎,一直被他追殺著,好不容易才收斂了氣息,躲在這個地方。”
“白虎!?”
柏重錦眼眶溫熱:“師尊,徒兒差點見不到你了。”
乾元連忙安慰了自己的徒弟幾句,臉色未免難看了起來。
若裡麵真有白虎,那可就難辦了。
殷牧悠冷眼看向了他:“你隻是找禦靈術,為什麼要破壞冰棺!”
柏重錦臉上的慌亂之色漸漸停息,這才啞著聲對殷牧悠說:“我……自從進到了裡麵,我就無法出去了,想著是不是得破壞那東西才能出去。”
“你不知道溫良玉夫婦葬身在冰棺裡麵嗎?若你不動冰棺的想法,那隻白虎如何會瘋了一般的想殺你?白虎可是瑞獸!”
柏重錦心裡狠狠發虛,被殷牧悠問得啞口無言。
他是起了貪念,但當著這麼多人,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正當此時,外麵的石室忽然震動了起來,一聲吼叫幾乎震耳欲聾。
柏重錦手一抖,玉佩從他手心掉落下來。
殷牧悠定睛一看,立馬彎腰撿了起來:“這是什麼?”
柏重錦不想說,可眼見著白虎快要衝到裡麵了,連忙喊:“你快把玉佩裡麵的結界打開,否則氣息泄露出去,就要被白虎發現了!”
“你不說,我就不打開。”
柏重錦羞愧難當:“……這件神器是我從溫良玉夫婦的冰棺裡拿出來的。”
殷牧悠將玉佩捏緊,臉上驟然升起怒氣。
“你該死!”
那兩具屍身成了白骨,便是這個原因?
殷牧悠喃喃念到:“得把玉佩放回去……”
可根本來不及回之前的墓室,白禹嗅到了氣息,飛快的從外麵衝了出來。
他的身軀極大,幾乎需要仰望,那雙瞳孔裡滿是怒火:“小賊,把東西還來。”
殷牧悠:“……”白禹這個臉盲!!!
之前在大禹國,是因為靈氣太差他嗅不出來氣味,而現在恐怕是因為在這個秘境太多年了,又因為他們的氣息和柏重錦聚在一起,所以才嗅不出吧!
他現在一準兒誤會自己是柏重錦了,這個鍋殷牧悠可不想背。
“你誤會了,我沒有拿玉佩。”
白禹根本不聽:“住口,無恥小賊,貪婪至極!現在又想騙我?”
殷牧悠後背已經冷汗涔涔,他的腦子瞬間轉動了起來,想起之前自己也擔心過白禹的臉盲,還想過辦法呢!
他拔出柏重錦手中的長劍,鋒利的劍刃瞬間刺破了肌膚,鮮血瞬間溢了出來。
殷牧悠高舉著手,白禹正一口朝他們咬過來,眾人全做好了迎戰的準備,想著自己已經是九死一生了。
可沒想到,白禹衝是衝過來了,可張著的口怎麼也咬不下去。
“我……我不是柏重錦。”
他鼻尖嗅了嗅,攻擊的姿勢也停止了,四腳朝天,眼神迷離的嗷嗚了好幾聲。
眾人幾乎傻眼的看著前方,說好的白虎神獸呢,怎麼一秒變家貓了!
曲明原本還想借著嘲笑他們正派,畢竟追究到底白虎可屬於瑞獸。
一轉眼,再看他們魔主……
“魔主!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