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她就縮著脖子,悶不吭聲,做出一副非死不合作的樣子。
封元淮氣的腦殼疼,他還真沒被女人這麼糾纏過,解開了先前的那些誤會,他又無法像對待一個陌生人那樣對待石姣姣,可跟在他的身邊凶險異常。
兩人對峙著沉默,封元淮看著石姣姣這一折就斷的小脖子,真的不太理解,她這樣一個嬌弱的人身體裡,怎麼會裝著那樣執拗的靈魂?
實在無法,他咬了咬嘴唇,麵具下憋的滿臉通紅,咬牙道,“你且回家,休書……”封元淮歎口氣,“休書不是撕了麼,便不做數,待我處理了南疆的事宜,回去再說……”
這話,可把石姣姣震了一下,封元淮這種人,就算不像皇帝那樣說出的話即是聖旨,可也斷沒有言而無信的道理。
但是這話說出來,便是他最大的妥協,他這反口休妻之事,基本上等同於說“你先回家,等我回去我們好好聊聊,好好過日子。”
這種話要真的是個背棄丈夫還得到原諒的女子聽了,絕對會欣喜若狂。
但是石姣姣震驚之後,卻看到了更大的機會,封元淮明顯動搖了現在撤了,就是傻子!
“將軍……”石姣姣當然做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但封元淮攥緊拳頭,才鬆口氣,就聽石姣姣說,“有將軍這話,妾身便是死也心甘情願,讓妾身跟著將軍吧!”
“你!”封元淮就沒見過這種不怕死的女人!
“我自帶了暗衛,定能保我周全,”石姣姣開始洗腦,“再說將軍也承認我計謀奇詭,說不定在路上,能給將軍出謀劃策。”
封元淮要說什麼,石姣姣伸手就摟住了人,“將軍不信我是個福星嗎?這世上,除了將軍,沒人能傷的到我……”
石姣姣摟著封元淮,仰著小臉殷殷切切的看封元淮。
封元淮幾次動了動嘴唇,卻找不出說服她的話,但是萬萬不能要她跟著,可對一個生死不懼的人,什麼能威脅到她?
封元淮看著石姣姣,眼神漸漸晦澀,或許他還有一種辦法能叫她望而卻步……
他突然道,“你或許聽說過,我在戰場上毀去了容貌。”
石姣姣愣了一下,恰到好處的露出一臉惋惜,又適時的表忠心,“無論將軍變成什麼樣,我都……”
封元淮拳頭攥的咯咯作響,但是動作十分迅速,猝不及防的掀開了自己的麵具,鐵質的麵具抓在手上,捏到手指泛青。
“他們……說的是真的。”封元淮看向石姣姣,一字一句道。
他的半邊臉,或者說大半邊臉,自鼻梁到左側的脖子,橫貫一道長長的傷疤,看疤痕的猙獰程度,幾乎是切了他半個腦袋。
但是他刀傷以上的半張臉,卻完全匹配他這英武的身材,劍眉斜飛入鬢,雙眼狹長淩厲,輪廓斧劈刀鑿,不難想象,若是沒有那猙獰的難以忽略的刀傷,該是怎樣英姿氣概,風華無雙的人!
但是——
石姣姣驚的生生後退一步,再一步,又一步,眼睛瞪的像是要脫眶,宛如看見了惡鬼!
這……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算麵具下是個真·癩.蛤.蟆,比曲興還嚇人,她也要咬牙上!
但是——
這眉這眼,就算是拉長抻大,就算是整個像美圖精修了,可再怎麼拉,這張臉也太他媽的熟悉不過!
這分明還是前兩個世界的模板!不過根據身材樣貌調整了比例,就像她每個世界寫的時候,會根據模板改變下性格沒什麼區彆!
啊啊啊啊——
怎麼又是他!
石姣姣驚的一連後退四五步,差點鑽進樹叢裡!
她腦子攪和成一團漿糊,驚雷一閃的想,該不會每個世界都是他?!
她筆下的人物成精了?!
她正天人交戰,腦子裡劈裡啪啦的電閃雷鳴,封元淮卻被她的樣子,真真切切的傷到了……
他咬著牙看著石姣姣的反應,看她甚至要朝著樹叢裡麵鑽,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見了惡鬼,即便是這在他的預料之中,確也忍不住胸中像是堵了巨石。
封元淮一句話未說,帶上了麵具,徑直走出了樹叢,而石姣姣卻還在抱著矮樹啃樹葉,心裡諸多猜測錯亂交疊,她算計好的全盤計劃,也徹底因為這張熟悉的臉,產生了動搖。
現如今空間怨念值僅僅剩下18%,而距離封元淮功高震主,料理了鎮南王之後幾年四處征戰,還差好幾年。
她原本的計劃,是消除怨念值之後,如果能和皇帝說一下,讓他隻是貶斥封元淮,不要殺他,就是她能為封元淮做的最後的事。
要是皇帝始終容不下他,男配為了劇情需要,一定要死,石姣姣也不打算一定管,畢竟按照計劃,那時候她已經脫離世界。
可是……
石姣姣揪住自己的頭發,蹲在樹叢中,怎麼還會是他?
她咬著自己手上的戒指,那本來是戴在無名指上的,但是無名指上麵的意義實在不是能隨隨便便許給誰的,所以她把戒指挪到了食指。
冰涼的抵在舌尖,石姣姣捫心自問,這個世界步步驚險,但是她步步為營,基本沒帶任何個人情緒,就算麵對封元淮……
操,還親了好幾次,他那下巴石姣姣單獨看,就沒看出熟悉啊!
還是這世界的人物樣貌隨著身形和人設變化有些大,要不然她怎麼能認不出!
認出了……又能怎麼樣?
石姣姣蹲在樹叢裡麵裝蘑菇,聽到封元淮騎馬走了,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甸甸的抬不動。
一直等她腿都蹲麻了,兩個暗衛都來找她了,問她還跟不跟。
石姣姣當然得跟,無論這張臉到底是誰的,任務她還是得做啊……
封元淮快馬加鞭,一口氣瘋跑出去了十幾裡,才放慢速度,胸腔中有種說不清楚的情緒,在逐漸的滋生漲大,堵著他的心口呼吸不暢。
他從不在意自己臉上受傷,會戴麵具,一是怕士兵們看了他的樣子影響他在軍中威信,畢竟這傷當時差點將他頭顱切成兩瓣,戰場上敗,便是恥辱。
再者,上戰場都要穿盔甲戴帽子,這麵具是一個屬下為他專門打造,代替帽子,還能讓眾人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也就樂於接受。
但是今天,他看到石姣姣的那個樣子,雖然在預料之中,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臉上早就已經恢複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他似乎又回憶起了受傷後,當時還是個小兵,躺在臟汙的地上,無望的以為自己會死的那段日子。
封元淮想要甩脫這種情緒,可是跑出了一身汗,趁著馬吃草的時候又耍了一套劍,卻還是沒能揮散這種情緒。
跟在他身後的眾人勉強追上來,氣喘籲籲的邊放馬,邊觀察者封元淮的神色,不敢上前。
而就是這時候,封元淮見到了策馬而來的嬌小身影,跑的滿麵潮紅,朝著他的方向直直的看過來。
封元淮渾身繃緊,氣息粗重,眉頭擰的死緊,一股憤怒的情緒躥上來,但卻和每次想開殺戒的方式不同,竟然帶著點酸澀和委屈。
約好了似的,他徑直往山上走,石姣姣下馬跟在他的身後,騎馬騎這麼快,沒追上來之前都是暗衛帶著她跑,等到看到人影了,暗衛才回到自己馬上。
饒是這樣,石姣姣下了馬還是軟腳,跟在封元淮的身後朝著小樹林的方向走,上坡時候手腳並用,哭笑不得。
說起來她還沒跟人鑽過小樹林呢……
“將軍……”石姣姣身後叫他,調子不自覺的變的親昵,若是她現在能夠站在上帝視角,一定會發現自己先前看著封元淮的目光,和此刻看著封元淮的目光,前者是虛假的討好,後者卻滿是無奈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元淮?”石姣姣見他走起來沒完了,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傷他的自尊了,噗嗤笑了,“小元元!”
封元淮在一片山坡上站定,惱怒回頭看石姣姣,他懊惱死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朝這裡走,就好像……就好像專門等著她來追……
“將軍……”石姣姣氣喘籲籲,站在封元淮的下方,仰著頭叉著腰看他,“你跑什麼?追的我腿都酸疼,你嚇我,還不讓我怕一怕?”
封元淮原本無措,聞言,想起方才石姣姣傷人的反應,頓時麵容又沉了,像個鬨彆扭的小孩子,轉身就要朝山下走。
路過石姣姣的時候,石姣姣忍不住笑了起來,接著一屈膝,對著他的後背猛的跳起,仗著上下的高度,跳到了封元淮的背上,一把掀開了他的麵具,扔在不遠處。
封元淮震驚的朝山下連走好幾步,在平整一些的地方,才總算停住,石姣姣摟著他的脖子,抱著他的腦袋,帶著笑意說,“怎麼這麼容易就玻璃心呐……”
“下來!”封元淮鬆開下意識兜著石姣姣的手,甩了一下,石姣姣猴子一樣盤著他,埋在他的側頸,到這世界的這麼久了,這一刻才算是真心實意的擁抱這個人。
她現在腦子依舊很亂,三個世界都是他,石姣姣不覺得這是巧合,但是她想不通,這事情也需要驗證,可不得不說,在這個世界裡,她見到了這張雖然有變化,但是依舊熟悉的臉,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歸屬感的。
石姣姣親了親封元淮的脖子,又有點慶幸現在才看他的模樣,要不然怎麼可能先前用那麼激烈的手段……
“你……快點下來!”封元淮站著,耳根被石姣姣呼出的熱氣噴的紅透,石姣姣這才大發慈悲的下來,走到他的身前,拉著他的腰封,把他勾的離自己近些,盯著他的臉看。
真的是……這傷當時要是再嚴重一點,腦袋就直接切西瓜似的開了吧?
石姣姣難以想象那該有多疼,不由得伸手去碰。
封元淮讓她看的扛不住,微微側開,被石姣姣手指捏著下巴,沒費什麼力度就轉回來了。
“當時肯定疼死了吧,”石姣姣難以抑製的有點犯酸,她都沒寫這個鬼麵將軍到底哪裡傷了,可是這世界填補出來,對他未免太苛刻了點。
封元淮總算是敢看石姣姣的眼睛,他顫著心肝兒仔仔細細的找了,沒有厭惡,也沒有恐懼了……
剛才確實是他摘麵具太突然了嗎?
石姣姣踮著腳尖,伸手摸了摸,疤痕就算是已經完全恢複了,卻也手感恐怖。
“我……”石姣姣想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寫的時候,就隨便按了個人設,沒看是不是你,甚至不記得。
她還想問問,所以是因為我對你太差了,讓你總是這麼慘,才會都是你嗎?
但她真的不記得,三十幾本書裡,到底坑了這個人設多少次,有哪些用的是他這張臉。
於是她終究隻是說道,“我不在意的,”石姣姣沿著傷疤,輕輕的劃到他的脖子,“不會嫌棄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知道你最初是什麼樣子。
封元淮感覺到石姣姣的手指,在他的傷疤上寸寸撫過,像是拂去那些經年的傷痛一般,讓他堵塞在心中的鬱結,神奇的隨著這輕輕的動作消散了。
“低一點,”石姣姣笑吟吟的看著他。
“什……什麼?”封元淮愣了一下,接著指尖都發顫,看著她的小臉,比腳邊野花的嫩瓣兒還要鮮亮。
“我說,你低一點,或者坐下,蹲下?”石姣姣說,“你長太高了,我夠不著你呀。”
封元淮耳根到脖子都泛起了紅,大概猜到了石姣姣的意思,但是拉不下臉配合,就瞪著眼看著她,覺得她甚至比先前更大膽,眼神也……
更那個。
石姣姣笑盈盈的,催促,“快點!”
封元淮下意識的彎腰,石姣姣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得坐在山坡上,然後噘著嘴,在封元淮窘迫的視線中,沿著他臉上的傷疤輕輕啄吻。
封元淮近距離的看了幾眼石姣姣,慢慢閉上眼睛,略微後仰,喉結滾動,按在地麵的手指,揪的草都要離地了。
石姣姣帶著點憐惜的,捧著他的臉親昵,最後的最後,落在封元淮的唇角。
“你喜歡我這樣嗎?”石姣姣就這麼貼著他問,“喜歡就點點頭。”
封元淮沒點頭,也沒搖頭,僵著閉著眼,睫毛狂抖,石姣姣半跪在山坡上,摟過他,手指沒入他的發,輕輕的捋順,以前沒注意,現在發現他的發和他這一世的人設不太符合。
看著挺黑的,但是軟的過分……
石姣姣抱著封元淮,腦子飄過亂七八糟的念頭,忍不住將一些疑點串聯起來,如果第二個世界還能理解成巧合這個世界就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了。
但石姣姣靠在封元淮的肩膀上,閉著眼睛,仔細仔細的想,卻想不出他一絲一毫的不對勁,首先否認了他和自己一樣,是帶著記憶的……
那麼到底為什麼,每個世界都是他?她寫的淒慘人物不知凡幾,為什麼偏偏是他?
她正想的入神,突然整個人被抱著原地天旋地轉。
石姣姣震驚睜眼,就見封元淮隱忍的看著她,居高臨下,幾縷發絲垂落在石姣姣的脖子,癢的她躲了下,用手抓著,搭在自己的鼻子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封元淮。
封元淮嘴唇帶著細碎的抖,心中想過他生生被氣的從棺孛中乍起,想到她各種奇詭計謀,每次卻都能在他盛怒下脫身,又想到她不顧生死,撞劍明誌,撕毀休書,甚至追到這裡……
他的恨和怨交織在一起,卻在石姣姣見了他真麵目還會追來表達愛意之後,再也掩蓋不住她對自己的吸引力。
封元淮承認自己被她吸引,哪怕知道她並不賢良。
但這吸引力,此時此刻,在她笑意溫暖的眸子裡麵,肆意瘋狂的生長綿延,纏住他戰無不勝的四肢,束縛住他的一身悍勇。
他……想要她。
封元淮心中什麼輕輕一碰,碎裂開來,俯下身在石姣姣微彎的視線中吻上她的唇。
沉淪,深陷。
作者有話要說: 石姣姣:Excuse me?What***
封元淮:是我~是我~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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