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羨齡笑盈盈地看向談允賢:“談女醫想要在何處當差呢?”
一旁坐著的司藥聽了這話,心想這何須問。上述幾個地方之中,最差的地方莫過於女醫館,最好的去處是坤寧宮。況且皇後娘娘明擺著器重談允賢,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
談允賢蹙起眉,猶豫了一會兒,道:“回娘娘,妾身想在女醫館坐診。”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談允賢。
張羨齡挑了挑眉,追問道:“為何是女醫館?你嫌棄坤寧宮嗎?”
“不是。”談允賢抬眸道,“妾身多年來都是紙上談兵,實在不敢拿半桶水的醫術在娘娘麵前顯擺,還需多多積累經驗才好。況且,妾身年輕,能在女醫館熬得住。”
“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張羨齡笑道。她原來也有些擔心,談允賢如今年紀輕輕就進宮做女醫,沒了在民間行醫的經驗,到底能不能寫得出《女醫雜言》。現如今看來,談允賢心裡很有數。
如此,女醫們的分工就定下來了。茹女醫專侍坤寧宮,而談允賢則和另一位年輕女醫一起,在女醫館坐診。
為了方便,女醫館就設在藥房後頭。張羨齡拿著小院的堪輿圖,細細作了劃分。最外頭一間是候診室,往裡是女醫的診療室,出了診室,就是司藥司的藥房。
考慮女醫館建成還有一段時間,張羨齡與司藥商議之後,決定在這一對時間內仍準許宮人在司藥司拿藥,但一定得是藥效溫和,無功無過的藥方才能直接抓藥。
司藥司拿藥的女史也有不少懂得些醫理,尋常的方子都記得,聽人說得了風寒,就抓一些紫蘇、白芷、麻黃、桔梗之類的藥材。
這倒是和現代藥店的售貨員有些相似。張羨齡問:“那司藥司的女史往日拿藥,是憑經驗,還是說有類似的藥方記錄讓她們可以對照著拿藥。”
司藥說:“多半是經驗。”
張羨齡想了一想,這時候的人做事的確重經驗,輕記錄,也不能說不好,隻是對於醫學的推廣而言,未免有些不便。
她沉吟道:“無論是司藥女史,還是女醫,我希望你們從今天開始,注重用文字的方式將自己的經驗記錄下來,集結成冊。譬如什麼病有什麼症狀,該怎麼治,該開什麼藥,劑量如何,吃多久。”
“這種醫療手冊做好了,以後還能作為教導新女醫的教材。”
……
張羨齡的聲音回蕩在西暖閣裡,講到開心時,她甚至會輕聲笑起來,眉眼彎彎,鬢邊毛茸茸的小碎發一顫一顫的,姍姍可愛。
不像是皇後,倒像是領居家的小女兒。
談允賢不自覺地,嘴角也微微有些上揚,聽她說著自己的奇思妙想。
有很多想法,是談允賢頭一回聽說的。乍聽之下有些奇怪。比方說皇後娘娘強調,看診時女醫一定要常洗手,手上不能有半點汙漬。
談允賢雖說不大清楚原理,但她還是將這一點一五一十地記在白紙上,畢竟是皇後娘娘金口玉言,管他有理沒理,隻要娘娘開了口,她們下麵人就一定得奉為圭臬。
對於皇後娘娘所說的女醫院,談允賢也十分感興趣。她活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聽說過有女醫院的。從前祖母出診,也隻是在閨閣之間,看的病人也是相熟的夫人小姐。十天半個月能有一位病人相請,已經是不可多得了的。若真如皇後娘娘所言,後宮的宮女都要去女醫院看病,那她一日豈不是可以接診三四個病人?這麼一算,在女醫院看診一日,竟然能抵得過在民間行醫兩月!
這樣一來,她積累經驗的速度,不就大大加快了嗎?
開完會,已近午時。張羨齡問過了時辰,說:“都這個時候了,諸位吃過飯再走吧。”
說完,也不讓她們去遊藝齋東小院吃了,直接叫梅香傳話,把飯菜送到西暖閣。
張羨齡叮囑了兩句,自己回到清歡齋用膳去了。
談允賢等人坐了一會兒,隻見有細碎的腳步聲,抬頭一望,內侍們連成一串從暖簾下進來,手裡一左一右提著食盒。
一方靛藍色桌布鋪在大方桌上。內侍們也將食盒蓋兒揭開,拿出一疊疊飯菜來。
一個白瓷大骨碟,比人臉還要大,光可鑒人。上麵扣了一勺熱騰騰米飯,澆了好多蘿卜燉羊肉,羊肉分量足,有七八塊,很大,蜜色的醬汁浸入表層,看瞧很好吃的樣子。
談允賢嘗了嘗,風味的確不俗。
茹女醫在她耳邊輕聲道:“坤寧宮有專門供宮人內侍吃飯的茶水間,應該是那一個灶炒出來的。”
她低聲說:“聽說,娘娘有意明年在整個宮裡都專門設一個食堂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後宮的女官宮女們可有口福了。
用完膳,談允賢等人回到司藥司,將皇後娘娘今日所說,又細細地討論了一遍。
深夜,一燈如豆,談允賢伏在桌上,將自己記得的,從前診治的經驗儘數記錄下來。
茹女醫自床帳中瞧見她用功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