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1 / 2)

明宮小食光 銀河燦爛 9491 字 6個月前

殿試剛剛結束,就有好些流言蜚語,這一個說他曾經聽人說起過策論的第三問,那一個信誓旦旦曾在靠前見過策論第四問,街頭巷尾,紛紛揚揚,誰也弄不清真假。

與殿試無關的,隻是當作一件新鮮事,傳話本似得添油加醋;而那些剛剛走出大明門的考生可坐不住了。科舉漏題!舞弊!這是何等大事!倘若真如傳聞所言,那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但凡和唐伯虎打過照麵的,立刻想起這個狂生。大家一對口徑,發現他不僅是在考後揚言自己一定榜上有名,而是在殿試開始之前,就曾在酒樓信誓旦旦說:“我唐某人一定是狀元。”

能闖到殿試這一關的,誰不聰明?誰沒有些傲氣?可又有誰敢在殿試開始之前就宣稱狀元非我莫屬?

唐伯虎這般放肆,究竟是誰給他的底氣?

倘若他提前得知了試題,那這便說得通了。

也有憤怒的考生跑去質問唐伯虎。

唐伯虎正在喝酒,聽了這話,嗤笑一聲:“簡直可笑。”

“那你憑什麼考前就敢說自己是狀元?”

“憑什麼?”

唐伯虎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笑道:“夏蟲不可語冰。你若有我這等才學,你便知我為何敢說這話,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豎子爾敢!”

越發吵得厲害。

流言發酵到第二日,也就是傳臚大典的前一日,事情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陰天,暗沉沉的早晨,四九城從黑夜裡蘇醒,並沒有陽光,好像快要下雨了。

守衛最外頭一扇宮門——大明門的金吾衛剛剛換班,忽然瞟見遠遠地有一團人移動著,正朝著大明門的方向。幾乎所有金吾衛都立刻握緊了手中的兵戈,一臉警惕。

金吾衛首領喊話道:“來者何人?速速止步,此皇家禁地,莫敢擅闖。”

那些人走近,在離金吾衛們還有十餘步的地方駐足,他們打扮相似,都是儒生裝束。為首的一個老儒生聲音朗朗:“我等來此,是向萬歲爺陳情。此次殿試,有賊子舞弊,人神共憤。我等寒窗苦讀數十載,竟然會被唐寅這等無恥小人所害。請萬歲爺明察!以安天下讀書人之心!”

說著,這個老儒生膝蓋一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以手拍地。

他一跪,身後的儒生亦紛紛跪下,不吵也不鬨,隻是哭訴。

有人哭自己的娘親,熬壞了眼睛刺繡以換取筆墨銀;有人哭自己寒窗苦讀的歲月;還有人哭自己考了半生科舉,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過路行人聽見這哭聲,也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誰家不曾想過供孩子讀書考科舉呢?此時聽見這些老老少少的儒生跪地哭訴,有些行人鼻子一酸,也默默地在儒生之後跪了下來。

大明門外,一片哭訴聲,這是極為罕見的事,金吾衛們都呆住了。

好一會兒,金吾衛首領方才回過神,吩咐副將守好宮門,自己則飛奔去報信。

***

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將將走至乾清宮門下,忽然眼前閃過一道光亮,半空中一聲炸雷響起,緊接著豆大的雨點落下,砸在他臉頰上。

李東陽於是加快了腳步,三步並作兩步,進到乾清宮簷下。儘管如此,他身上的官袍還是被雨打濕了一大半,連葡萄紫的顏色都顯得暗些。

他向前來迎接的近侍何鼎苦笑道:“這樣進去,怕是會被言官彈劾,說我禦前失儀。”

“那也沒法子。”何鼎迅速領他進殿,“都來了,就等著李大人您呢。”

從東暖閣的草綠錦簾下過,隻見內閣閣臣並六部九卿俱齊,密密麻麻站了兩列,隻差李東陽一人。

李東陽上前行禮:“臣給萬歲爺請安。”

“免禮。”

朱祐樘淡淡道:“朕倒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東陽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本,請李廣轉交:“這是臣剛剛拿到的奏本,是戶科給事中華昶所寫,請萬歲爺過目。”

奏本擺在禦案之上,朱祐樘掃了一眼,命李廣將奏本念出來。

“臣聞士大夫公議於朝,私議於巷:翰林學士程敏政假手文場,甘心市井,士子初場未入而《論語》題已傳誦於外,二場未入而表題又傳誦於外,三場未入而策之第三、四問又傳誦於外。江陰縣舉人徐經、蘇州府舉人唐寅等狂童孺子,天奪其魄,或先以此題驕於眾,或先以此題問於人……”

奏本念罷,殿中人鴉雀無聲,都低垂著腦袋,生怕萬歲爺點到自己的名字。

朱祐樘捏著奏本一角,輕輕敲打禦案,似乎在思索什麼。

奏本磕在禦案上,響動很輕,可殿中的一片死寂卻將這點兒響動無端放大了好幾倍,像是敲打在臣子的心上一般。

許久許久,朱祐樘方才將這奏本擱下,眯了眯眼:“程敏政,你有何話說。”

程敏政本就是一身的冷汗,此時聽見萬歲爺點名,更是腿一軟,站也站不住,癱跪在地上。

“臣……臣……請萬歲爺明察。”

朱祐樘冷眼看他,而後將目光移開,掃過在場眾人,問:“諸位可有想說的?”

無人敢應。

朱祐樘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牟斌。”

立在萬歲爺身側的錦衣衛指揮使連忙站出來答應:“臣在。”

“將翰林院學士程敏政、江陰縣舉人徐經、蘇州府舉人唐寅通通看管起來,嚴查此事首尾。”

“臣領旨。”

朱祐樘又道:“另,場中朱卷,凡經程敏政看者,許主考大學士李東陽與五經同考官重加翻閱,公焉去取,俾天下士就試於京師者,鹹知有司之公。”②

“行了,就先這樣。”

眾臣聞言,依照舊例,一同跪地三呼萬歲,而後依次退出東暖閣。

離了乾清宮,立刻有人抱怨:“這叫什麼事啊?科舉舞弊,真是好膽!”

李東陽聽了,也歎息了一聲,抬眼望見密密匝匝的雨幕。

這樣大的風波,不給出一個說法,天下儒生絕不會善罷甘休。

後宮之中,張羨齡亦聽說了此事。

不過最開始,傳到她耳朵裡的信息比較模糊。在朱祐樘回坤寧宮之前,李廣特意派了何鼎來通氣,隻說萬歲爺因為科舉舞弊之事有些不快。

科舉舞弊?張羨齡穿越過來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不覺有些吃驚。

等朱祐樘回來,她試探著問了問。

“是有這事。”

說起這個,朱祐樘冷笑一聲:“簡直不知所謂。”

“確實。”張羨齡附和道。

科舉舞弊,簡直是把公道人心放在地上踩。放在後世,若是出現高考舞弊的情況,那一屆的考生和家長一定恨之欲死,更彆提如今正兒八經能夠一考定終身的科舉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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