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偉明坦然地咽下最後一顆餃子，然後掏出一把小吊墜，姿態大方又愜意：“拿著吧。”
“啥？”黃興浩抓起來看，沒認出吊墜周圍的花紋，就看出了中間的圖形，這不太極魚嚒。
搞這玩意兒乾啥？
黃興浩立刻警覺：“老盧，我家三代單傳，我家還指望我傳宗接代呢。你可彆拉我出家。”
“我們道教又不禁止你結婚生子。”盧偉明絲毫不掩飾嫌棄，“當我們是什麼地方，啥人都能往裡頭擠嗎？你又沒慧根。”
旁邊人看黃興浩豐富多彩的麵色，全都笑趴了。
盧偉明開始一個個地發吊墜：“拿著吧，到時候碰上國際友人總要交換小禮物吧。知道你們沒準備，我給你們備下了。看看多有中華特色啊。”
宋楠楠拿起吊墜來看了眼，十分懷疑：“人家會把我們當成隔壁韓國或者朝鮮的吧。”
人家宣揚的就是太極旗飄揚啊。
盧偉明立刻跳腳：“他們國旗就是抄都抄不好，藍白太極魚有眼無珠，紅藍相對，水火不容。知道他們為什麼到現在南北朝鮮還不能統一嗎？國旗就不對，大大的不吉利。”
就怪能扯。
人家定國旗是十九世紀的事，南北朝鮮分裂都到二十世紀中葉了，那這不吉利發功可真夠不動聲色的啊。
盧偉明還想從道家的角度詮釋，可惜凡夫俗子對此興趣缺缺。
劉倩倒覺得宋楠楠說的話有道理，韓國去年才跟日本一塊兒搞過世界杯足球賽呢。太極虎很是刷了把存在感，太極圖大家也知道跟韓國相關。
講真，在文化輸出這塊兒，人家的確是三分都能刷出十分的存在感。
盧哥一塊錢三個從道觀內部價拿來的吊墜被否掉了，大家開始真情實感地憂愁該給其他國家的隊員送什麼禮物。
唉，地大物博也犯愁啊，可挑選的東西實在太多。感覺送哪樣都不能提現泱泱中華的底蘊跟霸氣。
大家提了一堆玩意兒，什麼檀香扇、刺繡之類的都被否了。不是不好而是太貴，要考慮成本問題。
最後還是教練組及時拉回了大家的跑題傾向，直接人手一遝子明信片。
畢竟還有什麼比長城跟故宮更能代表國家形象呢，就看印在紙上的圖像吧。
同學們，你們好歹也是出國參加IMO的人，跑題太偏是不是不太合適？
黃興浩就在心中呐喊：啊啊啊，你也知道是出國參賽啊，你倒是宣布到底誰出戰啊。
不要老子的話，老子也好趕緊回家準備去北大數院報到，不跟你們折騰了。
結果一直到機場，教練也不吭聲，好像完全忘了這一茬。
黃興浩想問來著，但看看左邊的盧偉明還在跟郝俊傑扯兩儀四象，右邊的宋楠楠就和劉倩討論今年糧食到底會豐收還是減產，鬼知道他們兩個一天地都沒下過的城裡妞為什麼要研究這些；隊伍中央的向天倒是沒跟人說話，但兩眼直勾勾，也不曉得神遊到外太空的哪個角落。
好像所有人都淡定的若無其事，他要問反倒顯得他這人急吼吼。
難道，他們不在意是他們穩了？其實真正出戰的是他們六個？教練不提是以為他應該知道？數競的世界是憑成績說話的。
黃興浩就覺得鼻子一酸，兩行老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嗚嗚，太悲傷，簡直耍人。
可憐的老黃就提心吊膽了一路。所有小夥伴都興高采烈討論窗外的山海美景，約好了等比賽結束一起過來玩。
就他癱在座椅上，兩眼絕望地盯著前路，感覺山窮水複。
這種強烈的絕望都要逼瘋黃興浩的時候，車子總算抵達了機場。
盧偉明抬手看了眼表，晃晃悠悠地拖著行李朝大家揮手：“好了，我該去拿登機牌了。我飛機早，不送你們了，大家一路順風，啊，好像不該順風，最好無風無雨一路天明啊。”
說著，他就點點頭，也不等大家寒暄說祝福的話，就這麼搖搖晃晃的，跟鴨子似的走了。
黃興浩呆若木雞，就這？
宋楠楠突然間朝離開的背影喊：“盧偉明，不要放棄數學，就算不打比賽，也請不要放棄數學。不衝突的，李淳風是道士，同樣也是天文學家、數學家、易學家，精通天文、曆算、陰陽、道家之說。在追求真理，探尋宇宙奧秘的道路上，這些可以並行。我希望你會成為當代李淳風，在人類探究本源的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盧偉明舉起了手，沒回頭，就食指尖跟拇指尖相抵，豎起了其他三根手指頭，微微晃了晃。
黃興浩傻乎乎地問了句：“這是什麼手印？”
郝俊傑莫名其妙：“這不是OK嘛，代表他聽進去宋楠楠的話。”
向天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黃興浩感覺自己眼睛已經不對勁，趕緊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個衛生間。”
領隊也趁機提醒學生們：“大家要上廁所就趕緊去吧。上了飛機總歸不方便。要怕吃不慣飛機餐，準備點兒麵包也行。誒，那個酸奶麵包不錯哦。”
大家直接散開，實力拒絕領隊的安利。不好吃，那個麵包味道怪怪的，還沒有酸奶餅乾好吃。鹹蛋黃味的小餅乾也可以啊。
劉倩問宋楠楠：“要不要去衛生間。”
宋楠楠收回落在黃興浩背影上的視線，笑著點頭：“好啊。哎，倩姐，我感覺經過這一回，大家的心理素質都會強悍好多。”
尤其是這位黃同學。
人嘛，都是被折磨著成長的。
劉倩不明所以，跟著點頭感慨：“是啊，多難興邦，今年真不容易。不過我們一定能扛過去，做到更好的。”
宋楠楠嘿嘿直樂。
哈哈哈，出國咯，公費出國的感覺就是好棒棒。
從坐上飛機起，宋楠楠就激動，腳趾抓地，一會兒看窗外雲朵就在麵前，一塊兒又盯著桌上的雜誌封麵女郎笑容明豔。
劉倩分給她眼罩讓她閉目養神也被她拒絕了。啊，十一號開賽，他們十號過去，來得及調整時差嗎？
賽程是7月11號到19號，但重頭戲就13跟14號兩天，剩下的時間，要乾點什麼呢、可不可以逛街啊。現在少女時尚雜誌都是日係風呢，不去涉穀之類的地方逛逛，舒方圓他們會宰了她吧。
糟糕，忘了問小夥伴們想要什麼禮物了。
難得出回國，總得好好表示一下吧。
呃，尷尬了，沒錢。她沒換日幣啊，好鬱卒啊，她居然都忘記了重點。
就在宋楠楠扼腕懊悔時，機艙裡響起了甜美的女音，日語她聽不懂，中英文她沒問題。溫柔的空姐提醒大家要抵達機場了。
臥槽，他們這班飛機是直達東京的。那就是說，到了？
宋楠楠摸著自己的肚子，她好像沒吃午飯吧。難道她剛才情緒過於激動，連空姐發午餐都拒絕了？
不要吧，不吃白不吃。
雖說國內的日料她挺心水，可所有的餐點進軍新地區都會改良啊。國內的肯德基跟美國的肯定不是一個味兒。日本的正宗日料說不定她完全吃不慣呢。
不早點吃飽了怎麼行。
向天驚訝：“這麼快啊！我怎麼覺得比我從家到學校還快。”
他家那邊修路，公交車又改道了，要兜好大一個圈子，感覺好不方便。她爸媽要起新房子，宋楠楠他們勸他家趕緊在學校附近買房得了。這樣也好方便上學。
哎，就是他爸媽還沒商量好，他就要去科大少年班報到了。他都還沒跟朋友討論過要不要在合肥買房呢。
劉倩對於買房這事兒沒建議，就解答他眼下的疑惑：“是不遠，不然當初日本也不會先在東三省建偽滿洲國，然後試圖以此為跳板吞並整個中國了。”
一說到戰爭話題，本來對文科沒啥興趣的幾個男生都開始激動。虧得當初先從上海打起來了，不然抗日戰爭打到什麼時候還真不好說。
再想到八年抗戰，大家的胸膛又挺高了些。不行，血海深仇不能忘，在這片土地上，他們一定得賽出風格賽出氣場。
瞬間，原本因為早起跟坐飛機而有些沒精神的中學生們就凝聚起青春的風采。
我嘞個去，宋楠楠震驚了，難怪說人是要有點精神的。
黃興浩突然間冒出一句：“盧偉明肯定會後悔的。今天不後悔明天不後悔，十年八年以後也肯定會後悔。數學無國界，數學家有國界。他將來肯定會遺憾放棄了代表國家出戰的機會。”
可那都是以後的事了，人生總不斷麵臨選擇，誰又能保證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正確呢。
不遺憾的大概就不叫青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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