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魯西斯如果出事對誰最有利,那自然是能夠繼承王位的人了。
沙迪亞的王位繼承權並不隻局限於男性,女性同樣也有,隻是和男性不一樣,皇家的女性直接成為女王的情況很少見,一般來說她們沒辦法直接成為國王,而是需要和有權勢的男人結婚,結婚以後夫妻雙方就能共同執掌國家權柄,而如果她們嫁的人不夠有權勢——比如不是宰相或者軍隊將領,又或者是其他國家的人,那麼在沒有背後勢力的支撐下,就等於直接放棄了王位繼承權。
沙迪亞的繼承製度有些複雜,因為王後享有和國王一樣的權利,所以王後所生的孩子不管男女,繼承權都在其他人之上——嫡出的公主就是少數不需要依賴丈夫的權勢也能直接成為女王的例子——如果國王去世時嫡子還很年幼,為了國家的安定就會選擇年長的皇子繼承皇位。
但新國王即位後,老國王的嫡子的繼承權又比非新國王王後所出的嫡子之外的孩子高而這個排序隻限於上下兩代,超過兩代的人哪怕是先王的嫡係孫輩,繼承權也都排在這之外。。
總結起來,繼承權的順序就是新王嫡子>先王嫡子>新王其他孩子>先王其他孩子>有皇家血統的其他成員,同時這個排序是不分男女的。
到了魯西斯這裡,他的父親是他祖父的嫡子,而他和他哥哥也都是他父親的嫡子,所以他們幸運的沒有遇上過於複雜的繼承權排序。
同時因為魯西斯的兄長沒有孩子,在他兄長去世的時候他的年紀也不算年幼,所以即使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個,魯西斯也毫無爭議的以第一繼承人的身份繼承了沙迪亞的王位。
而魯西斯除了先王之外,還有近三十個哥哥姐姐——這還不包括他們父親的私生子——可見他們的父親有多能生,這也就更讓人疑惑為什麼他的哥哥明明身體健康卻連一個孩子也沒有。
當然先王繼位之前也是經曆過不少血雨腥風,加上他去世時的風波,以及魯西斯繼位後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的這些哥哥姐姐也陸陸續續的死了不少,如今留存下來的,連一半都不到。
他們能安穩活到現在,是因為他們知道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以及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那些曾經蹦躂的太厲害的,早就已經被魯西斯和他的兄長處理了。
但如果這些人真的全都能夠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魯西斯身邊也就不會隔上一段時間就上演一出刺殺了。
即使他們曾經願意安穩度日,但人的**是無限的,在魯西斯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後代的情況下,那些隻是把野心壓下去的人很難不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魯西斯身邊的近侍官被抓住,從他嘴裡問出來的主使者就是一位前王子,現在的世襲貴族——泊西布森。
沙迪亞的貴族並沒有明確的等級,一般隻分為世襲和非世襲兩種,是否屬於大貴族則隻看家族勢力和地位,不過大部分的世襲貴族都擁有皇家血統,所以出現大貴族的情況也比較多——當然,這點血脈也能支撐著他們在皇家沒有其他繼承人時,可以各憑本事登上王座,不過一直以來除了先王,各任國王都很能生,皇家血脈斷絕的情況基本不可能出現。
讓人放蛇的泊西布森在魯西斯所有的手足中排行二十四,在現存的兄姐中排第九,也是魯西斯在世的四位哥哥裡年紀最小的,與魯西斯隻相差了三歲。
“如果沒有近侍官的口供,我會更加懷疑其他更年長的兄姐。”
魯西斯向艾拉吐露心聲。
他的這個哥哥如今是沙迪亞偏南的一個地區——艾努帕斯特的諾爾馬赫(區長、州長),這個位置是他迎娶上任艾努諾爾馬赫的女兒後繼承到的,而艾努帕斯特與王都之間相隔甚遠,本身也不是非常繁盛有名的城市,加上泊西布森本人一直很低調,所以人們很容易就把他給淡忘了,就連魯西斯一般都想不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哥哥。
所以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畢竟在大家看來,他的排名低又遠離權利中心,自身實力不算強,按理說即使魯西斯出事,也輪不到他來繼承皇位。
如果不是近侍官在嚴刑逼供下說出了他的名字,恐怕誰都想不到他的頭上去。
但其實再看看魯西斯另外三位哥哥的情況,就知道他並不是全無可能。
另外三位還在世的前王子中,最年長的那位年紀比先帝還要大上許多,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在如今這個人們壽命不長的年代,這個年紀已經是快入土的老人了,而剩下兩位倒是要年輕不少,都在四十歲左右,相比被人淡忘了的泊西布森,這兩位更有繼承王位的可能。
但這兩位常年沉浸在酒色之中,各方麵都很平庸,在其他貴族們心中甚至比不上前公主們,尤其魯西斯對自己這些沒怎麼相處過的血緣關係者們並不怎麼待見,尤其是這三個毫無能力的哥哥,所以彆說支持,連同他們走的近的貴族都沒有幾個。
“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泊西布森反而是個不錯的人選。”
而泊西布森既然一直想要魯西斯的命,很大概率是有其他的後手。
艾拉:“所以確定是他了嗎?”
“嗯。”
近侍官在逼供中透露和他接頭的人是泊西布森的近侍,後者是前者的遠親,也是因此他們才能搭上線。
一開始隻是近侍官的這位遠親把一位美麗的姑娘介紹給他,美人勾住了近侍官的心,很快他們就結婚了。
婚後在妻子有意無意的試探下,近侍官透露了不少關於魯西斯的事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泊西布森已經用他提供的消息布置了一場刺殺,雖然沒有成功,但如果被魯西斯知道,近侍官同樣會小命不保。
而近侍官這位遠親以此威脅近侍官的同時還許諾他等到泊西布森上位後可以給予他爵位和金錢,威逼利誘下,近侍官就上了賊船。
當然,那個時候近侍官還不知道幕後之人是泊西布森,隻是他也不是省油的,在各種試探下得知是誰在謀劃這些後,也趁著和魯西斯一起巡遊全國的時候找機會見到了這位前王子,並且拿到了一些可以證明泊西布森的身份的證據。
這原本是他用於防止對方翻臉不認的把柄,如今在酷刑的折磨下,全都招供出來。
“士兵抓捕他妻子的時候從他的家中搜出了證據,同時還有幾封他和泊西布森的書信,主謀是泊西布森無疑了。”
雖然不知道那封信是不是泊西布森親手所寫,但近侍官提供的關鍵證據也可以證明指使他的人就是泊西布森。
當然,泊西布森還有機會為自己辯駁,隻要他能在由國王親自主持的最高法庭上說服魯西斯相信他無罪。
“我已經派人通知耐赫特讓他回來的時候順便把泊西布森請來。”
耐赫特是南戰區將軍,沙迪亞最高將領之一,之前攻打卡塔國的就是他率領的部隊。
讓一位將軍去請一名被指控意圖謀殺國王的貴族,顯然這個過程不會太和平。
該說的事情已經說完,晚餐也進行到了最後,艾拉早已經吃飽了,此時正拿著一份甜點混時間等待對麵的男人用餐結束。
良久,幾乎把桌上食物一掃而空的魯西斯才放下餐具,擦掉嘴上的醬汁,結束了用餐。
“你今天沒用餐嗎?很少看你吃這麼多。”
雖然魯西斯晚上的食量一貫比中午好,但今天這個量也超過他平時的晚餐了。
“嗯,下午沒什麼胃口。”
昨晚發生了那種事情,魯西斯一整天都處於驚怒的狀態,彆說午餐,連早餐都沒有吃,隻是喝了幾杯葡萄酒,這會兒和艾拉一起用餐,才驚覺自己餓了。
丟掉擦嘴的餐巾,在侍從的服侍下洗了手,魯西斯邀請艾拉到花園去逛逛。
此時因為茵魯拉河泛濫,行宮裡許多有小溪和池塘的花園都被河水淹沒,這些會被淹沒的花園原本都是種植睡蓮的,這些睡蓮有種在池塘裡的,也有種在大水缸中的,王殿附近就有這麼一個花園,裡麵除了在池塘外,四周通往二樓的階梯下還擺滿了巨大的水缸,水缸裡種著盛放的蓮花,如今河水淹沒整個花園,擺放其中的水缸也沉浸到水中,看起來就像是整個花園都變成了美麗的荷塘。
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是,這裡種植的蓮花並不是茵魯拉河河畔常見的藍紫色睡蓮,而是對沙迪亞人來說十分少見的淡粉淺黃和純白,據說是近年才從遙遠的“雅安”流傳過來的外來品種,目前在沙迪亞屬於罕見的珍貴花卉,也就皇家和一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商人家裡才有。
這個花園艾拉之前沒有來過,雖然她來行宮已經有段時間了,但因為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她一直沒怎麼在行宮中走動,對這裡十分陌生。
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裡種的不是睡蓮,而是蓮花。
睡蓮常常被人認為是蓮花的一種,但它們其實不是同一科的植物,並且除了外觀和生長習性的區彆外,睡蓮和蓮花最不一樣的點就是睡蓮不長蓮蓬也沒有藕。
而這個花園的水麵上,那些凋零了的蓮花下,是正在生長的蓮蓬。
艾拉眼睛一亮,蓮花不僅好看,還有好吃的蓮子和藕,蓮芯也是一種用途很廣的藥材。
她緩步走下石階,彎腰折了一支成熟的蓮蓬,輕輕掰開蓮蓬,取出裡麵的蓮子,放入口中品嘗。
蓮子的清甜混合著蓮心濃重的苦味,是能讓人忍不住皺眉的味道。
魯西斯揮退了所有人,才轉身麵對艾拉。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來談談你的事情了。”
來了。
·····
早在魯西斯派人請她一起用餐的時候,艾拉就猜到他打算乾什麼了,隻是沒想到他會一直拖到現在才問出來。
晚風帶著陣陣荷香,吹動她的裙擺,發梢,她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發絲,看向站在台階上方的人。
由數代國王和美麗後妃共同優化遺傳下來的基因,無疑給了魯西斯極為出色的外表,但他的英俊中透著野性不羈甚至於是暴虐,鋒銳殘忍的像是出鞘的利器,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姑娘們或許會因他的英俊而傾慕於他,卻也會因為他過於富有攻擊性的氣質而不敢靠近。
但艾拉得承認一句,魯西斯的長相確實是她會欣賞的類型。
誰又不是顏狗呢。
被對方的顏值閃了一下,艾拉回答得更爽快了:“好吧,你想談什麼?”
但同樣沉浸在美色中的絕不隻是她一個。
“關於你的那些小秘密。”
魯西斯從台階上看著下方人,此時天還未完全黑下來,太陽掛在西邊的地平線上,照紅了漫天雲霞,也讓美麗的銀發公主披上了一層絢爛的霞光,朦朧美好的像是一道夢中的幻影。
魯西斯想要抓住幻影,卻也知道她並不是能輕易落入掌心的珍寶。
而在那些正守在不遠處,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宮廷侍從的眼裡,兩個人一高一低互相對視的畫麵在滿池蓮花的襯托下更是美的像幅畫。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也許你可以說的更清楚一些。”
艾拉低下頭繼續撥弄蓮蓬,不讓他從自己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她的秘密太多,艾拉很難有自信能瞞過魯西斯,隻能越發謹慎小心。
魯西斯也知道艾拉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告訴他:“我的人查不到你的任何訊息,哪怕你的國家過於遙遠在這裡無人知曉,但你隻要踏入沙迪亞,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可事實是哪怕是在那些卡塔人找到你的地方,也沒有任何關於你的消息。”
“一個倒在沙漠邊緣的美麗姑娘,穿的是不適合炎熱天氣的羊毛長裙,身上沒有其他東西,很明顯不是穿過沙漠而來,那隻可能是從彆的地方抵達的,可這麼異於常人的打扮,附近卻沒有任何人見過你,這有多奇怪,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
他從台階上往下走來,腳步緩慢又慵懶,卻帶給艾拉一種被人步步緊逼的緊迫感。
艾拉並不意外魯西斯能查到這些,這裡是沙迪亞,而他是王,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
而她作為一個沒有任何信息的外來者,本身的存在就非常容易讓人懷疑。
魯西斯走到她的身邊,卻又與她擦肩而過,俯身從水中摘下幾朵開的正好的蓮花,一邊摘一邊繼續道:“你會的東西很多,優雅的儀態、出色的廚藝甚至精通藥理和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些就已經足夠讓人吃驚了,可一個公主竟然還會馴蛇,這不是太奇怪了嗎?而且昨天那條眼鏡蛇的表現也過於特殊,我甚至一度懷疑它是不是能聽懂你的話。”
其實還真的能聽懂。
艾拉不語。
幾隻怒放的蓮花被魯西斯捧成一束,放進艾拉的懷中。
“當然,最讓我疑惑的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戴的那套首飾現在在哪裡?它們不在你身上,但我找遍了整個王宮也沒有再發現它們中的任何一件。”
“這麼多的問題,我覺得你多少應該給我一些解釋。”
馨香的蓮花抱了滿懷,艾拉低頭嗅聞,避開對方過於壓迫性的眼神,心裡暗歎果然首飾的存在是個大問題。
當初她逃跑時一時貪心想把那些首飾留著以後換成錢用,就都收進了魔法戒指裡,沒想到最後會被魯西斯親自來抓她,中間顧不上把首飾拿出來找個地方扔了,後來身邊也一直跟著人,就更沒機會拿出來了。
艾拉可以透露一點小秘密讓魯西斯放下過多的懷疑,但不會傻到直接揭開底牌。
“雖然這聽著有點假,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抬起頭意圖向魯西斯傳遞自己的真誠。
“當時我正準備從我教母那兒離開回到王宮準備參加我十六歲的生日,但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暈過去了,等我醒來就已經在卡塔使團的船上了。”
“而你說的那些首飾,好吧我承認是被我藏起來了,畢竟如果離開這裡我總是要生活的,而那些首飾可以換不少錢。”
魯西斯看得出她沒在說謊,但一定還有所隱瞞。
過於離奇的來曆確實很難讓人相信,但既然查不到,那麼再難以相信也有可能就是真相,魯西斯對此保持懷疑,不過他其實並不在意她是怎麼出現在沙迪亞的,甚至還有些慶幸艾拉的這番遭遇,不然他們恐怕根本不會相遇。
他在意的是消失的首飾和那條毒蛇。
前者代表他的王宮還有漏洞,這讓掌控欲極高的魯西斯不能接受,而後者會影響艾拉的聲望,讓她的名聲受累。
那晚她走的路線上處處有士兵把手,如果她是在路上丟下那些首飾,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士兵發現,但要是她藏起來了,魯西斯的士兵幾乎把王宮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這話又不那麼現實。
“你藏在哪兒了?”
艾拉:“我隻是用了點小道具,讓使團的人幫我保管一下,沒想到會被你抓回去,可惜那些東西現在也要不回來了。”
她的話讓魯西斯想到當晚的情景。
他猜測道:“你是說你用迷藥把人迷暈了,然後把東西藏在他/她身上?”
艾拉就是要他這麼想,自然是順著他的話點頭應是。
這個說法倒是合理了,雖然魯西斯依舊有所懷疑,但當時士兵隻搜索了王宮,並沒有搜查賓客帶來的奴仆和轎子,尤其是卡塔使團,到底是其他國家來使,該有的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而艾拉要是找機會把東西藏在他們的隊伍裡,確實不容易被發現。
而且使團的人如果發現了這些首飾,大概率也是不會拿出來的,畢竟他們帶來的人意圖逃跑這點很可能牽連到他們,為了自己的國家著想,他們當然要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魯西斯勉強被說服,雖然艾拉還有所隱瞞,但這個說法他能接受。
“那麼那條蛇呢?”
魯西斯突然彎腰湊到艾拉麵前,讓她的眼睛隻能看著自己,如此近的距離下,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紫色的眼眸中的瞳孔因為受到驚嚇而微微放大了一下。
他盯著這雙讓他著迷的眼睛,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或者還要加上賽麥特?好像不管是毒蛇還是獅子,它們在你麵前總是格外溫馴,那是否其他動物也會如此?”
賽麥特,艾拉曾經見過並喂了它不少肉的雄獅。
它是一頭貨真價實的獅王,和所有的獅子一樣,賽麥特哪怕是被人類飼養長大,雖然並不仇視人類,平時也並不親人,魯西斯是因為在它年幼的時候就開始親自飼養這頭大家夥,同時在它成年後以武力鎮壓才令這頭大家夥臣服,但對待其他人的時候,它從來就不是一頭溫順的寵物。
在艾拉的麵前,這頭獅王實在過於溫和了些,以往魯西斯一直認為是因為艾拉的膽量大,敢於投喂獅子的舉動,才讓賽麥特麵對艾拉時表現的十分友好。
但昨晚那條眼鏡蛇的情況卻打破了魯西斯這樣的想法。
蛇的陰險和不易馴服,是喜歡養寵物的沙迪亞人所公認的,哪怕是多年養蛇的馴蛇人都時常會被自己飼養的蛇反噬,所以養毒蛇的馴蛇人都會拔掉它們的毒牙以免意外發生,隻有用途特殊的毒蛇才會留有毒牙,而麵對這種毒蛇時,馴蛇人必須小心再小心,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而眼鏡蛇更是所有蛇中攻擊性最強的蛇類,他它們可以被馴養,但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哪怕那條蛇是人類飼養的,可毒蛇就是毒蛇,被刺激到的時候它們連自己的飼主都會攻擊,更何況是在饑餓的時候遇到一個身上帶有特殊氣息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