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的陸墨帶著華山派子弟立刻上去查看。赤腳雙俠互相依偎著坐在地上, 仍然咳血不止。
二人的臉已經扭曲, 皮膚下麵似有什麼東西在來回遊動。
突然, 胡風手背上的皮膚裂開一個口子, 一隻大概有半個指甲大的黑藍色硬殼蟲子從裡麵爬了出來。
“這是什麼?”有一名華山派的弟子率先看見。
陸墨看到蟲子之後,臉色大變, 他雖然不識得這蟲子是什麼東西,但這蟲子竟然能從身體裡鑽出來, 必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立刻嗬斥那名弟子遠離。但為時已晚, 蟲子忽然張開翅膀,飛到該弟子的脖頸上,眨眼間就鑽進了他的皮膚裡。
弟子捂著脖子, 驚恐地看著陸墨, 慌張焦急地問該怎麼辦。
這時候,淩空傳來的簫聲越來越急促,胡風和李秀珠的皮膚下似有越來越多的東西在湧動著, 令皮膚像水流一樣在波動。
眨眼間, 有十幾隻蟲子衝破胡風和李秀珠的皮膚, 飛了出來。
擂台下的陸誌遠認清狀況, 立刻大喊:“是蠱蠹!大家快跑!千萬彆讓這東西鑽到身子裡!”
場麵更加混亂了,大家開始四處奔逃躲避蟲子。陸誌遠飛身跳至擂台,揮劍打掉了幾個飛蟲,護著陸墨和其他幾名華山派子弟。
但還是晚了,跟著陸墨的幾名華山派弟子都已經中招, 被飛蟲鑽入皮膚之中。陸誌遠拉著陸墨就飛下擂台,張羅大家朝著最近的一處房子躲避。
像陸誌遠和陸墨這等輕功好的人,跑起來速度快,倒還可以躲過。但絕大多數來參會的武林後輩們被並沒有那麼快的輕功,蟲子飛得比他們快,落在最後頭的一撥人都已經被飛蟲成功襲擊。
擂台上的胡風和李秀珠這時候已經氣絕了,卻是有越來越多的蟲子從屍體上飛出來,源源不斷,似有成百上千之數。
蠱蠹這種蠱,蟲卵會在人體內孵化,之後母成蟲便破開皮膚,尋找新的人體寄宿,靠吸食人體的血肉和內臟繼續孵化下一代。這東西仿如瘟疫一樣會傳染,如果不徹底隔絕傳染源,受感染者隻會越來越多。
隨著飛蟲數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人中招,驚慌失措地捂著自己的身體大叫。
“快準備木柴和火油。”陸誌遠喊道。
多數華山派子弟都在慌亂和驚恐中 失去了理智,沒有注意到陸誌遠的喊話。
葉姝迅速跟了過去,讓莊飛和宋清辭他們一起先去房子那邊躲避。
不一會兒葉姝就拿了兩個火把出來。陸墨緊隨其後,手捧著一壇火油。葉姝用火把驅蟲,護著陸墨,二人一起飛上了擂台。
陸墨將一整壇火油摔在了赤腳雙霞的屍體上,葉姝隨即就丟了一個火把,豔紅的火焰迅速躥起,吞沒了赤腳雙俠的屍體,連那些正往外爬出的蟲子一並被焚毀了。
陸誌遠親自帶了幾十名華山派弟子,全副武裝,帶著紗帽,手和腳踝纏緊了布,以活豬為誘餌,馭火驅蟲,將大部分的蠱蠹都滅掉了。
蟲子亂飛,一定會有漏網之魚,不過這些蟲子隻要在人體之外停留一個時辰還找不到宿主就會死亡。
“既然這些蟲子一個時辰後就會死,何必特意去冒險驅蟲?”
“你倒是安全,山下還有百姓,陸盟主這樣做是為了儘量減少人員傷亡。”
這會兒又有人傳消息,陸誌遠命人準備艾草,給山下每家每戶百姓送去驅蟲,並親自賠罪。
躲在屋內的眾人紛紛讚歎陸盟主的俠義之心。盟主真不愧是盟主,格局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
“其實是最厲害的,是陸少俠能及時把赤腳雙俠的屍體燒了,不然那些蟲子隻會越來越多,沒儘頭了。”
“正是,虎父無犬子啊,陸少俠頗有陸盟主當年的風範。”
因為陸墨人就在屋內,大家就更多地去讚歎陸墨,向他表達敬佩之情。
陸墨卻被誇得心虧,“此事也多虧葉姑娘及時幫忙,不然我無法順利地將那壇火油丟到擂台上。”
眾人起先附和,反應過來陸墨口中的‘葉姑娘’指的就是淩雲堡的妖女葉姝,大家頓時都安靜下來,沒話可說。
站在角落裡的葉姝,再一次成為大家目光的焦點。
“她會那麼好心?”
人群中不知是誰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但是因為場麵太靜,所以這話分外的清晰。
本來大家還處在疑惑不解中,有此話開頭後,絕大數人都開始明顯的表露出懷疑葉姝的神色。雖然沒人張口說,但大家都在心裡暗暗懷疑這件事情可能是葉姝策劃。
“聽說她想要三春劍譜。”又有人小聲議論。
大家都恍然明白過來,葉姝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了。
“原來她是為了算計劍譜啊。”
所有人都有一種看妖魔鬼怪的眼神,懼怕又憎恨地看著葉姝。
葉姝本來不打算理會這些人,但是瞧他們這些人的眼神,便忍不住了。
“脖子上的玩意兒是個好東西,彆讓它白長了,該動的時候就應該動一動。我用蟲子殺你們這些沒用的嘍囉,就能得到劍譜?那劍譜在哪兒呢?”
“你可能是故意賣好,讓華山派拿劍譜感謝你。”峨眉派的大師姐莫雨竹膽子大,敢直接對葉姝說。
“那現在有人感謝我麼?”葉姝反問。
莫雨竹蹙眉,其餘眾人都不吭聲了。
“這件事情和葉姑娘沒有關係。半年前我與赤腳雙俠斬殺了唐門大公子,是唐門的人來報仇了。”陸墨解釋道。
大家一聽這話,全場嘩然,異樣的眼神都轉到陸墨身上,原來讓大家遭此劫難的原因在陸墨這裡。
莫雨竹見狀,忙開口幫忙說情:“唐門人歹毒,陸大哥鏟除毒惡,乃狹義之舉。”
這時候有華山派弟子來報,經過他們統計,被蟲子攻擊的人數共計有一百四十二名。目前暫時還沒有任何症狀。
陸墨欲立刻帶人去查看他們的情況,莫雨竹急忙擔心地攔住他。
“要小心,一旦那些人也像赤腳雙俠那樣……”
“受傷的人中有我的同門,事情出在你們華山,總要有人負責,想辦法找解藥。”
其他傷者的親人朋友都紛紛詢問陸墨,能否找到辦法能夠解救他們的親人和朋友。
“蟲子都鑽進身體裡了怎麼救,他們隨時都能像赤腳雙俠那樣,會有蟲子從他們身體裡爬出來,到時豈不是又害了我們一遍。”
“你什麼意思?難不成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同門去死?”
“為今之計隻能先把他們關在一個封閉的地方,再想辦法。”李立明這時候帶人抵達,跟大家提議道。
大部分人都讚同先將傷者放到封閉的地方隔離,以免再出現赤腳雙俠那樣的情況,不可控製,然後再去想解救辦法。
“至少三天內這些人是安全的。”陸墨推測道,“赤腳雙俠一定是在來華山派之前就已經中了蠱蠹。我也是在回華山派之前,受了唐門的人暗算。”
赤腳雙俠一定早就被唐門的人暗中下毒而不自知。他父親曾因赤腳雙俠沒有受過唐門暗算,而對他有所暗示。如今再回憶這點,就頗為諷刺了。
赤腳雙俠的那種死法,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可怖,陸墨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能僥幸逃脫這個下場,全然是因為葉姝的幫助,陸墨在心中對葉姝的感激之情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陸墨便去求問葉姝的想法,他覺得葉姝以機敏睿智或許會有辦法。
葉姝這次真沒有辦法了,因為書中沒有介紹過這種蠱蠹。赤腳雙俠在書中原本的結局就是在路上被唐門的人直接毒死。所以先前她看他們活著來到華山派,葉姝還以為他們沒有事了。
他們在開封時,用化屍粉弄死了唐門十二毒怪不少毒蟲,或許因此徹底惹怒了唐門的人,如今就開始出狠招了。
葉姝跟著李陸墨去看了那些被毒蟲襲擊的傷者,目前看來這些人都生龍活虎,並沒有什麼問題。其中有幾個傷者,隻是十一二歲的男孩,是昆侖派特意帶的小徒弟來參會長見識,如今卻沒有想到遭了這樣的罪。
慰問之後,陸墨等人離開。李立明就立刻命華山派弟子放了迷煙進屋,之後就將門窗封嚴,木板定死。屋裡有一部分人還處於半昏半醒之間,見這情況就掙紮喊起來,喊聲很絕望,沒多久聲音就消停了。
李立明悄悄囑咐華山派弟子,在附近準備好火油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旁邊的陸墨聽到這話,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李立明。
“師叔,你這是——”
“以防萬一,總不好讓傷亡更多。”李立明陸墨解釋罷了,背著手匆匆離開,不給陸墨多提問的機會。
陸墨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讓這麼多人死,可他有沒有彆的辦法。陸墨隻能有心無力地暗暗握拳,咬緊後槽牙。
莫雨竹等人前來安慰陸墨,陸墨卻一點都聽不進去這些話。現在隻想找到解除蠱蠹的辦法,而不是聽安慰。
陸墨心煩地看向彆處,剛好看見葉姝正站在廊下和宋清辭講什麼。
陸墨便走了過去,不知為何,他心裡總是隱隱感覺,如果真有什麼解決辦法解蠱的話,葉姝這邊應該有希望。
“若有解法,下蠱之人必定知曉。”葉姝看見陸墨走過來,似乎早已經明白他的心思,立刻對他說道。
陸墨皺眉遺憾:“我師叔已經命人去追過那吹簫的人,沒能抓到。”
“唐門的人要麼在附近躲藏,要麼已經混在參會的武林人之中。”
葉姝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事發之後,華山派弟子就開始搜山尋找凶手,在山裡安全躲藏的可能性比較低。最重要的是這個吹簫的人,躲在人群中反而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若有此便捷,她應該不會費力冒險在山裡躲藏。
葉姝問陸墨要了參會人士的名單,她翻閱一遍之後,將攜子的武林人士都挑出來。
葉姝讓陸墨尋個合理的借口,將這些人都找來,切忌打草驚蛇。
待陸墨吩咐下去後,宋清辭忽然跟陸墨說話。
“雖說安撫山下那些百姓也沒有錯,但你爹偏偏在這種時候選擇下山,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了。”
陸墨愣住,其實他也覺得父親這件事兒做得奇怪,安撫百姓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屬下來做,華山派而今有一百四十二條人命急需解救,他卻沒能在此主持大局。
陸墨疑惑間,攜子參會的武林人士陸續都被領了進來。
待人數清點齊全之後,葉姝命人端了水盆上來,關窗閉門。
在場人都愣住了,質問陸墨到底要做什麼。
陸墨拱手,禮貌地跟大家解釋他懷疑大家之中有奸細,“所以請諸位配合,用水洗一下臉。”
“你們華山派害得我三名小師弟都中了蟲蠹,不去快快想辦法解決,反而還來找我們的麻煩,懷疑我們!”
昆侖派的七弟子齊林牽著自己五歲的兒子,憤憤地瞪著陸墨。
“說到底得罪唐門的人是你,招惹麻煩的人也是你,反倒你沒事,彆人來受罪。到頭來,我們還要被你懷疑。”
這兩句話說出來後,在場的其他人都不乾了,紛紛一起反抗,吵著陸墨過分,讓他快點放他們出去。
陸墨本就有愧疚之心,如今被大家如此譴責,低頭蹙眉,竟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閉嘴!誰家沒點意外,現在不就在找解決的辦法麼。讓你們洗臉又不是讓你們上刀山下火海,用得著叫死叫活?看來赤腳雙俠的死法,大家都很喜歡,想試試。身邊有個唐門易容的奸細,隨時能給你們下蠱,你們很開心,不怕了,是不是?”
葉姝不是正派,她不需要顧及形象跟這些人‘好言相勸’。她隻管直接嗬斥,挑最難聽的話講,然後便盯著領頭起哄的齊林。
“洗臉都不敢,還挑唆大家一起反抗,真叫人懷疑你就是唐門的人易容而成的奸細。”
赤腳雙俠慘死的樣子大家都曆曆在目,隻想一下其死法,大家心中都覺得惡寒不已。他們都萬萬不想被唐門的人下蠱。所有人都老實了,而且聽說齊林有嫌疑,都下意識地躲他遠一點。
“大家彆聽他挑唆!”齊林慌了,和大家喊話,奈何這回沒人聽他的話了。
“你先洗。”葉姝緊盯著齊林。
齊林依舊不肯,而這時候,葉姝注意到他牽著的五歲的‘兒子’,正用戒備的眼光看著她們,確實是‘戒備’,而非‘害怕’或者‘恐懼’。這可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該有的眼神。
兩廂對視,氣氛劍拔弩張。大家都感覺到這齊林可能真有問題,紛紛躲得更遠。
齊林抬手就飛出暗器,轉身就拉著兒子往外跑。
葉姝站在原地沒動,揮劍便從容精準地打掉了飛過來的三枚毒箭。
陸墨和趙淩這時候已經上前,用腳踹倒了齊林及其兒子,並用劍抵住了這兩人的脖頸。鑒於唐門的人過於擅長使毒,先將二人用粗麻繩困得緊了,再行檢查這二人是否易容,並搜身。
當二人麵具被揭開時,在場的其他人都唏噓不已,真沒想到原來他們父子真的被易容了。那個‘兒子’居然還不是男孩,是個女孩,且瞧樣貌,好似有點年紀了,並非純粹五歲孩子的年輕麵容。
這女孩正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的‘小女娃’賈紅,擅長吹簫馭毒蟲。之前在開封,就是葉姝的化屍粉弄死了她大部分的毒蟲。而與賈紅一起易容的成年男子叫朱二狗,也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
陸墨急於追問二人蠱蠹的解法,但倆人都冷笑告訴陸墨彆做夢了,根本無解。
葉姝沒著急搭理這倆人,命餘下的六位攜子武林人士也都洗臉。
“這不是抓到奸細了麼,為什麼我們還要洗?”
“既是清白,又有什麼不敢洗,讓臉再乾淨點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葉姝說話的時候看人的眼神,充滿了霸道。
大家都知道這位淩雲堡的妖女不好惹。大家都老實地用水洗臉,也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洗。
葉姝特彆注意其中一個年紀十歲左右,身材看起來有些胖乎的小男孩。他父親洗臉之後,他便有些抗拒去洗。縮骨功雖然能讓人的身體變小,但肉不會變少。十二人之中,隻有賈紅是真正的小孩身,如果是成年人鎖骨偽裝成孩子,那勢必體型要胖一些。
葉姝立刻示意莊飛,不及那胖男孩反應,莊飛便立刻套了繩子在他身上,使勁兒勒緊。胖男孩突然受力,身體失衡跌倒在地,嗷嗷叫著掙紮。
其父見狀,忙喊著要救他,靠近他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他的身體變長了,眨兩眼後再看,他的‘兒子’忽然變成了一具成年人的身體。待莊飛揭下這人的麵具之後,做父親的徹底傻眼了,這根本就不是他兒子。
“我的茂兒呢,你把我的茂兒怎麼了?”
“能怎麼,無非就是死唄。誰叫你一人參加論劍大會,把你可憐的兒子留在房中,便活該他受死嘍。”恢複成年人身體的名叫毛路,也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他被抓了竟然也無所謂,嘻嘻哈哈地笑著。
和另外兩個人一樣,莊飛緊接著把毛路捆在了屋內的柱子上。
茂兒父親激動地想殺人,其餘人等也不想放過這三人。後在陸墨的勸慰下,這幾人才被送了出去,並且答應暫時保密。
陸墨真沒料到除了賈紅和朱二狗之外,還會有奸細混在其中。剛才如果他稍不留神,指不定又會被算計。所以這一次,又是葉姝救了她的性命。
陸墨目色複雜地看著葉姝。葉姝發現陸墨的眼神之後,馬上示意他快來審訊。
陸墨再度厲聲質問這三人,蠱蠹的解藥到底是什麼。
毛路還是嘻嘻笑著,賈紅和朱二狗都用憎恨和譏諷眼神看著陸墨,感慨中蠱的人為何不是陸墨,這樣他們的大公子在九泉之下就可以瞑目了。
陸墨氣得欲命屬下鞭刑拷打,一定要讓他們交代出解除蠱蠹的方法。
“輕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好。”宋清辭突然開口建議。
陸墨恍然明白過來,立刻命人去捉三隻母蠱蠹來,一人喂一隻。被成千上萬蠱蠹在體內撕咬而死的痛苦的程度,甚過淩遲,區區鞭刑拷打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撓癢癢一般了。
三人立刻都變了臉色。
緊接著,陸墨就聽從宋清辭的建議,將這三人分開關押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