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殺我,還喝我的粥,是因為我可憐?”葉姝提高音量質問。
“我好心吧。”宋清辭笑道,毫不吝嗇地讚美他自己。
葉姝在心裡連翻白眼,大魔頭居然聲稱自己好心,真乃本屆武林最大的笑話。
自戀,不要臉。
“不過粥入口後,確實可以下咽。”宋清辭在觀察完葉姝的不爽的臉色後,友好地補充一句,算是稱讚葉姝的廚藝了。他不忘跟葉姝說明,那時候能讓他下咽的東西不多。
葉姝動了動身子,坐直了些。既然翻了舊賬,葉姝其實挺好奇法華寺那件事,宋清辭因何緣故一定要‘血洗’。
這類敏感問題她一直沒有問過宋清辭,即便是現在,她覺得自己措辭仍然要謹慎。倒不是因為她仍然怕宋清辭殺自己,宋清辭早就答應不要她小命了,她其實是出於尊重。
葉姝覺得宋清辭一定有不堪回首的過去,這是從他性子冷淡到幾乎厭世,同時厭食,以及他曾經透露過的小時候的‘廝殺’經曆,合情合理推敲總結而來。
“我瞧出來了,法華寺的那件事是你故意設套,引那些武林人上鉤。”
葉姝委婉表達一句後,就觀察宋清辭的臉色,果然發現宋清辭臉色沉冷了,讓人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宋清辭默了片刻後,把手覆在了葉姝的手背上,“看來你還沒有認清我。”
“所以?”葉姝想知道宋清辭的後話,心裡甚至開始琢磨著他們倆的戀情會不會到此結束了,來一場江湖史上最快的分手。
“以後可以多陪我,多和我相處。若白天相處的時間不夠,晚上也可以。”宋清辭目色認真地告訴葉姝,他可以勉強忍受葉姝在他的榻上叨叨到天明。
葉姝詫異不已地看著宋清辭,她就從沒見過這麼得便宜還賣乖的人,“誰說要晚上陪你了,誰要在你榻上叨叨到天明了。你想多了,真的。”
宋清辭聽完葉姝的答案不吭聲了,低頭默默吃月餅。
葉姝緩了會兒,發現哪裡不對。‘叨叨到天明’這情景從何而來?八成是她中藥那天晚上所乾的事,真夠丟人了。
算了,既然宋清辭不想說,何必強問。葉姝覺得自己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判斷,以她對宋清辭的了解,宋清辭絕對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可魔頭之名,他也名副其實,狠起來真沒誰了。總的來說,算是亦正亦邪的人物。
葉姝去請趙淩幫忙打些深井水來。
深井水比較冰涼,用它來調蜂蜜酸橘茶,酸甜冰爽,喝起了那才叫痛快。
葉姝把新泡好的茶送到宋清辭麵前的時候,宋清辭已經把月餅吃到一半了,剛好吃到有點覺得膩乾,喝一口水果茶,‘酸甜滋潤’中和了‘鹹、乾、酥’。
宋清辭安靜斯文地把一整個火腿月餅吃完後,去洗了手,用白絹帕擦手的工夫,他方開了口。
“你可知武林每出一個敗類,會害死多少無辜者?”
葉姝對這個問題有點迷惑,反問宋清辭答案。
“三個半。”
葉姝驚訝,這數據居然準確到了半個,“依據從何而來?”
“百曉堂。”宋清辭道。
葉姝更驚訝,疑惑看著宋清辭。
“怎生這樣看你的恩客?”宋清辭故意用手指勾了一下葉姝的下巴,作調戲狀,算是給葉姝之前的調戲的回禮。
葉姝恍然明白過來了,宋清辭以前從百曉堂那裡買過消息。所以這‘三個半’,是百曉堂統計出來的消息,真想不到堂堂昇陽宮宮主居然也曾是百曉堂的客人。
“這消息有多可靠?”葉姝質疑數據的真實性。
“百曉堂發展壯大至今天的地步,確有其能耐。這條消息花了我一千兩黃金。”
宋清辭在變相告訴葉姝,百曉堂給他的答案當然不會僅僅是‘三個半’這樣簡單。
“你若有興趣,他日隨我回昇陽宮,我讓人把答案拿給你看。”
葉姝點點頭,曉得這答案既然能讓宋清辭認可,百曉堂一定是提供了足夠有說服力的佐證。
“那法華寺的血洗,其實是為了除掉武林敗類?你又怎知去的人都是武林敗類,可能還有去湊熱鬨的。”
“所以沒全死,”宋清辭故意看了一眼葉姝,“比如你。”
葉姝忽然有點心虛了,其實論起武林敗類,她首當其衝。
雖然她不是原主,但原主打打殺殺的人早就超過‘三個半’了。宋清辭現在或許被她現在的樣子所迷惑,覺得她好。可一旦以後查了她的老底兒,得知原主以前的那些作為。會不會分分鐘也把她給‘血洗’了?
葉姝焦灼都抓了抓耳朵,雖然宋清辭保證過不會殺她,護她一世安穩,但難保他知道她差勁兒後,開始迂回曲折玩兒她了,真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葉姝非常想撇清原主和自己的關係了。
“你相信借屍還魂麼?”葉姝跟宋清辭具體解釋,就是一個人魂魄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活著了。
宋清辭深重地回看一眼葉姝,“怕我知道你的過去,血洗你?”
宋清辭完全窺探到了她的心思,而且他這麼一反問,倒叫葉姝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弄得好像她為了保命,故意編故事一樣。
葉姝憋得慌,無奈地抬眼望著棚頂,歎了口氣。
“你一貫囂張,不殺弱者的。”
宋清辭話畢,見葉姝仍然情緒不對,就特意起身走到葉姝身邊,彎腰從後麵把葉姝抱住,倆人臉頰彼此相擦。
“放心,最多隻有洗你的心思,談不上有‘血’。哦,對了,第一次或許會有。”
葉姝臉瞬間爆紅,嗔瞪著宋清辭。
“說這話你可能會不信,以前很多事其實跟我沒關係,即便那個人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但那不是我。如今的我,才是我。”葉姝混亂地跟宋清辭解釋。
“嗯。”宋清辭應承,一句反駁或反問的話都沒有,這反倒讓葉姝更心虛。
唉,她這人就是求生欲太強了,總是想很多。
“假如——”葉姝不及開口再問,嘴巴就被堵上了,溫軟唇貼上來的時候,還帶著淡淡火腿的香味兒,讓葉姝忽然有種回咬一口的衝動。
“彆假如了,不管你以前是臭蟲還是蛇蠍,或是彆的什麼妖魔鬼怪,我都要你。”宋清辭點到為止,沒有‘欺負’葉姝,他拍拍葉姝的腦袋,撫慰她。
葉姝起初挺受安慰的,後來覺得不對。她怎麼就成臭蟲、蛇蠍、妖魔鬼怪了?
和大魔頭聊天真有毒。
葉姝拍拍衣裳起身,回去繼續做月餅。走的時候,她把盤裡剩下的五個月餅端給了門口趙淩。
“我說給你,他沒吭聲,自然是允你吃了。”葉姝說罷就走了。
趙淩愣了下,低頭看著盤子裡的月餅,默默拿起一個吃起來,本來開始是一大口幾乎咬掉半個,打算快點吃完。但當他把第一口月餅咀嚼完畢之後,他咬月餅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正常一口一口吃著,細嚼慢咽。
再說莊飛把火腿月餅送到封禮禾那裡的時候,李立明剛好在和封禮禾談及葉姝的事情。
得知莊飛來了,他當然閉嘴,暫且不說。
莊飛瞥眼李立明,直接無視,笑著告訴封禮禾竹筐裡是她家姑娘所贈的月餅,並提醒封禮禾現在趁熱吃最好不過。
封禮禾早就盼著了,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塊品嘗,喜歡得眉眼舒展,直歎美味。
莊飛走後,封禮禾轉身發現李立明正看著自己,意識到自己現在吃東西不合適,可月餅他都咬了一口了,莊飛剛才還特意跟他囑咐過,趁熱吃最美味。封禮禾不想錯過,至少手裡的這個咬過的他得吃完。
封禮禾就繼續吃第二口、第三口,然後坐在李立明旁邊,客氣地讓李立明也吃。他本以為李立明正在跟他抱怨葉姝,應該不會很嫌棄葉姝所做的東西。所以他的‘讓’不過是客氣一下,為了自己名正言順地在李立明麵前吃月餅罷了。但沒想到他話出口後,李立明猶豫了一下,居然真拿了一塊月餅。
封禮禾眼珠兒跟著那塊被拿走的月餅,一路目送它被塞到了李立明的嘴邊。
多日的朝思暮想,終於一朝落實。
李立明咬下月餅的那一瞬間,心潮都澎湃起來,當嘗到月餅獨居特色的滋味的時候,李立明覺得自己如矗立在華山之巔,迎風俯瞰眾生。心心念念的惦記,長久的望而不得,而今終於得償所願了。
封禮禾怕李立明再吃第二塊,所以在李立明拿走第一塊之後,他立刻就把小竹筐挪到一邊去,仿佛在嫌棄這東西放在桌中間阻礙他和李立明說話了。
李立明本想快點吃,再拿第二個,瞧見封禮禾這動作,隻得收手了。
封禮禾擦了擦嘴,爭取時間快速對李立明道:“得空我會去勸一勸葉姑娘,讓她早些離開華山。”
封禮禾故意這樣敷衍,他會一直不得空的,他斷然不會勸葉姝走。
李立明點頭應承一下,本還想再找點話題繼續,說不準還有機會再混一個月餅。畢竟剛才莊飛說過,這火腿月餅要趁熱吃最好,封禮禾應該等不及放涼,隻要自己留下,他想吃的話當然一定會繼續分給他一塊。
“那我就不留李兄了,如今掌門不在,華山派上上下下都指望著你,定然有很多事情等著李兄來決斷。再有陸墨那邊,還望李兄多加照看些。我擔心那唐門十二毒怪還會不甘心,繼續來找你們華山派的麻煩,想救他們的同夥。還有那個逃跑的唐門大小姐,至今還沒找到人。”
封禮禾一一列舉,就怕李立明眼裡沒活兒,還在他這繼續留著。
李立明連連應是,識趣地告辭了。
封禮禾趕緊把門關死了,就一個人躲在屋裡吃月餅,再不要任何人看見。
陸墨帶領華山派弟子重新搜尋了華山各處,還是沒有找到唐雨的蹤跡,便增加巡邏布防。隨後無意間聽說,弟子們中間有人在傳話葉姝和宋清辭之間的事,罵這倆人是狗男女雲雲,話都十分難聽。陸墨立刻招來這些人嗬斥,誰說得就掌誰的嘴。
有弟子不服,覺得人家既然敢做,他們說兩句就不算什麼,根本不是錯。
“華山派不教‘無錯’,隻教‘俠義’。俠者,便當先懂得靜思己過,不論他人是非。‘人有多言者,猶百舌之聲;人有少言者,猶不脂之戶!’”
“且不論人家行為如何,他們既是掌門請來我華山做客,你們就當以禮相待。至於他們的品行如何,是他們的事,跟你們無關。”
陸墨一番厲斥下來,幾名本來心中都有意見的弟子立刻沒動靜了,低頭默默聽訓。
陸墨再警告他們,誰再敢亂傳消息,私下非議,他知道一個罰一個,並把人直接攆去勤雜房掏一年的茅房。
所有人立刻沒有動靜了。
“若有人碎嘴,檢舉者則可隨我一起練三春劍法。”
此話一出,大家更加不敢隨便嘴碎了,亂對人嚼舌根子,是人家得利自己吃虧,不劃算。
陸墨處理完這些事後,便再去找葉姝道謝。
沒想到葉姝碰巧在廚房,倒叫他占了便宜,吃到了三種不同餡料的月餅。陸墨尤為喜歡鹹蛋黃和火腿餡,因為他不愛吃甜食。不過五仁也可接受,雖然有些甜,但裡麵的果仁餡料豐富,還有酸酸開胃的杏脯在其中,倒也不錯。
可見葉姑娘的手藝有多厲害了,他分明不愛吃甜食,如今也能吃了。
“真要明日就走?”陸墨聽說葉姝明日要走,心裡多少有些不舍。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建議葉姝以後在外人麵前,和宋清辭收斂一些。
“我並無惡意,你與宋公子兩情相悅,是極好的事。不過這世俗中總有幾個嘴欠的,喜歡搬弄是非。葉姑娘原本名聲就不好,不做錯事,都會被人認定不懷好意了,但凡有一點點小錯,隻怕就會受更深的譴責和謾罵。”
葉姝:“你說的不錯,我如今不管做沒做壞事,都沒人把我當好東西。不過這倒也可算一件好事,便是我大可以為隨心所欲,沒必要去管彆人的看法了。反正在那些人眼裡,我隻會是他們以為的樣子。”
陸墨佩服地點點頭,覺得葉姝這想法倒有些超脫,能不被流言蜚語所動搖,絕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陸少俠其實不必特意來謝我,就當我在還債吧。”葉姝道。
陸墨明白葉姝在說他妹妹之前被她欺負那件事,“我其實一直很疑惑,葉姑娘的品性並不壞,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救我。但我不明白,葉姑娘以前的所作所為是為什麼,皆因為孝道,必須聽從你爹的吩咐?”
“自然不全是,還有一個原因,我前段時間性情大變了。”葉姝告訴陸墨,她這情況大概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差不多,隻突然有一日頓悟了。不過請他為這事兒保密,她暫且還不能讓她父親那邊察覺到她的變化。
“這又是為何?”
“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
……
次日。
天蒙蒙亮時,葉姝和宋清辭就準備啟程離開華山。
封禮禾和陸墨二人特意來相送。
人走後,李立明出現了,特意拱手跟封禮禾道謝。
“果然還是封大俠出馬好用,這倆祖宗終於肯走了,可算鬆了口氣。”
“這麼厭煩人家,何不把昨日吃得月餅吐出來?我並未勸他他們離開,是他們自己要走,我還舍不得呢。”封禮禾實在忍不了李立明,反駁他一句,便拂袖走了。
“這——”李立明無奈地對陸墨使了個眼色,“瞧瞧他,真被那個妖女給蠱惑了。”
“請師叔注意言辭。”陸墨不悅地瞟一眼李立明,也跟著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