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茵盯著自己寫下來的藥方,整個人都還有些怔怔,心裡某一個地方,仿佛堅冰被鑿開了一道裂縫,她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甭管這個藥方會不會被用上,甭管按照她現在的年紀,醫術是否會為人所信,至少她現在做到了把脈問診對症開方。陳茵從來都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邁出第一步尤為困難,等到那隻腳邁出去之後,你就會發現,你曾經以為千難萬難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又過了一會兒,方大夫和陳冬葵一塊兒匆匆趕來,劉菊芬也跟他們前後腳的回來了。
方大夫過來看了一下,一邊詢問病情一邊診脈,而後才下結論說:“病人這是懷孕了,現在有流產的征兆,隻是咱們衛生站條件簡陋,沒有保胎針。這種情況,中藥我也是不敢開的。”
他隻是跟著陳漢生學了辨認草藥,又學了一點常見病症的藥方,就連如何把脈都還是他後來自己摸索出來的,畢竟在醫療資源如此緊缺的條件下,很多西醫輔助診斷器材縣裡的醫院都很稀缺,更彆說生產隊的衛生站了。
張青青和劉菊芬聽聞方大夫的話,心裡也沒有什麼觸動,畢竟她們原本也沒有對方大夫抱有什麼希望。
張青青將目光轉向了陳茵,“茵……茵茵……茵茵剛才給我針灸了一下,我感覺好受了很多,剛剛茵茵也開除了藥方,媽,要不然讓方大夫看看茵茵的藥方,若是方大夫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就按照茵茵的藥方抓藥行不行?”
方大夫轉頭看向陳茵,他跟陳茵相處了好幾天,知道她熟悉各種中藥,衛生站現有的西藥她也十分了解,炮製藥材的身後手法嫻熟,沒事兒的時候兩個人也會交流一下對於各類病症的看法,方大夫原本以為陳茵可能是理論知識紮實,每每有病人來時,從不見陳茵發表什麼意見,這一點更加堅定了方大夫的猜測。
這會兒聽到劉菊芬兒媳婦說陳茵不但會把脈診病,還能開方針灸,方大夫內心確實十分驚訝。同時內心也蠢蠢欲動的想要看一看陳茵開出來的藥方。
陳茵便將之前的診斷結果說了一遍,又將她開出的方子給方大夫。
方大夫接過方子,隻看陳茵的字跡和方子最下方的落款,便連連點頭,“有你父之風啊。”
他診脈水平一般,開方水平更加一般,但是等到他聽到陳茵說了一遍病症並且看到了藥方之後,就好像是對著一道難題,原本束手無策,等到看到了答案和解題過程,再代入到題目當中,便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妙,妙啊。這個方子極為對症,可用。”
陳茵順便問道:“方大夫,縣醫院的保胎藥保胎針,是不是就是一些黃酮之類的?”
方大夫點點頭。
“針對我嫂子這種情況,保胎針基本不會有什麼作用。”
方大夫認為陳茵開出的方子有用,他在陳茵簽字的旁邊,也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陳茵看著,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感動來。
方大夫這樣做,是在為她擔保。兩人不論醫術誰更高明,論起信服度,自然還是方大夫更高一籌,病人現在情況危急,他為了讓病人打消疑慮而簽上自己的名字,是為病人所想。若服藥後真有萬一,旁人怨懟閒言碎語更多的也是衝著他去,這是為保護她。
方大夫醫術一般,可也為一方人解除不少痛苦,感冒發燒頭痛積食等等常見的小病症,方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而這個時候的農村醫療工作,更需要的反而是如方大夫這樣的人。
更為難得的是,方大夫有一顆大醫之心。
陳茵捫心自問,方大夫做的事情,她大概是做不到的,至少現在的她,還做不到。
劉菊芬和陳冬葵站在一旁,始終做不了決定。若是一般小病症,由著陳茵開方子也就是了。就好像上回她吃的陳茵開的方子,又比如讓陳茵給老太太診脈。可現在這個情況,卻是馬虎不得。
懷孕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從來都是事關生死的大事。若陳茵的方子不行呢?要是張青青肚子裡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那他們兄妹姑嫂之間,豈不是會留下巨大的嫌隙?
劉菊芬頭一次生出了後悔了念頭,怎麼閨女偏偏就喜歡學醫了呢?
“冬葵,你來決定。”
劉菊芬知道,在這種時刻,讓陳冬葵去做這個決定對於他來說是有些殘忍的。可是躺在床上的是他的媳婦,肚子裡也是他的孩子,在這個時候也唯有他來決定了。
床上張青青忽然開口說道:“我信妹妹,就按照妹妹的方子來吧。若是這個孩子保不住,也怪我自己,這也不是第一胎了,我竟然還這麼大意的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