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醜(1 / 2)

怪物監護人 故箏 23242 字 4個月前

齊星漢推掉了近期的所有行程,等郭勇一去公寓找人,才發現人沒了,登時就傻了眼。

等下樓再遇上蹲點的記者,郭勇也有點沒好氣:“我是真的不知道齊哥去哪兒了,不然以咱們的交情,肯定也要讓你們采訪兩句,先拿個新聞回去交差。”

而被念及的齊星漢剛從沙發上睜開了眼。

他一眼觸及到投射進客廳的陽光,還有一刹的恍惚。

牧水扒拉著沙發的靠背,低聲問:“這樣不冷嗎?”

換以前的話,牧水是絕對不會這樣問的,也就是越來越熟悉了一些,牧水和齊星漢之間的溝通交流,才變得更趨向於生活化了。

牧水的聲音一下子將齊星漢帶回到了現實。

齊星漢:“不冷。”

於是牧水歪頭看向了焦嚴,焦嚴倚靠在角落裡,睜著眼,像是一夜沒睡。

“你冷嗎?”出於醫生的職責,牧水跟著又問了一句。

焦嚴連忙搖頭:“我不冷。”

真是一群怪人。

牧水暗暗歎氣。

以後這裡住進來的患者,不會還有掛在天花板上睡覺的?

不不不,我不能這樣烏鴉嘴。

“今天做個催眠怎麼樣?”牧水問齊星漢。

“好。”

牧水轉頭看向焦嚴,還沒等開口,焦嚴舉起手:“我也要。”

這麼配合?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現在,我們先去吃早餐,好嗎?”牧水的口吻和幼兒園老師真的沒什麼差彆了。

齊星漢抿著唇,不開口,采取了消極性抵抗。

焦嚴倒是立刻動了動僵硬的脖頸,點著頭說:“嗯嗯。”可以說是十分捧場了。

牧水帶著焦嚴下樓,先買了早餐回來,大家就坐在地毯上,圍著小茶幾,沐浴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慢吞吞地吃著早餐。

那種恍惚感又一次籠罩住了齊星漢。

刹那間,他甚至有種整個人都活過來了,重新接觸到人世的感覺。

牧水咬破了牛奶的包裝,一口氣吸溜光了,還打了個奶嗝。

“好了,吃飽了現在我們來做一點事,消化一下。”

齊星漢想說“我是個死人我不用”,但焦嚴已經更先一步地點著頭說:“嗯嗯。”

於是齊星漢看了看焦嚴,就又把話都咽了回去。

“打遊戲。”牧水說。

他以前沒怎麼接觸過,畢竟以前光顧著泡圖書館了,他買的手機也不支持手遊。直到現在,牧水才玩了一點點,菜是菜,但還是很好玩兒的。

十分有利於解壓,並拉近彼此的關係。

像他和加西亞玩了一次,加西亞就送了顆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石頭給他。

齊星漢也不玩遊戲。

他的人生分成兩個部分,前一部分是灰暗的少年時期,每天與懷疑自我的負麵情緒相糾纏;後一部分是輝煌的青年時期,每天的生活都圍繞工作展開,幾乎沒有自我的需求可言。

焦嚴也一樣。

他的前一部分,是輝煌的運動員生涯,從年少時就開始為球隊服役,每天相伴的隻有枯燥的訓練;後一部分則是他患上解離性失憶症,產生了自己是根柱子的妄想,從此連基本的思維能力,都喪失了大半。

仔細想一想,牧水覺得他們還都像的。

生活裡的娛樂活動幾近於無。

但他們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感覺不到半點的沮喪、壓抑。

牧水打住了思緒,摸出手機,又調到了上次的遊戲。

植物大戰僵屍。

於是三個人就這麼湊在一塊兒,看著牧水玩遊戲。

牧水現在的水平精進了那麼一點點,他玩了一點之後,就把手機交給了齊星漢。齊星漢僵著身子握住了手機,身上竟然難得浮現了一點生澀笨拙的味道。

齊星漢很快就被僵屍吃掉了腦子。

一直沒有吭聲的焦嚴,突然開了口,語調生澀僵硬:“太笨了。”

齊星漢:“……”

眼看病人之間就要互相攻擊了,牧水趕緊拿回了手機,問焦嚴:“你玩嗎?”

焦嚴:“我不會。”語氣倒是十分理直氣壯平靜自然的。

齊星漢:“……”

牧水一下子就覺得,矮子裡麵拔高子,自己都成了個厲害的人物。

剩下倆全是菜雞。

牧水握著手機,說:“那你們看我玩兒。”

就這麼一塊兒玩了兩個小時,牧水覺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放下手機,轉身先去洗了臉、洗了手,順便還刷了牙。

不然催眠的時候,帶著一股蔥香味兒裹著牛奶味兒……不太好。

“好了。”牧水從衛生間裡出來,問:“到我的臥室去嗎?或者你覺得哪裡讓你感覺到更舒服的地方?”

他的身上哪裡還有剛才玩遊戲玩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乍一看,也還是有兩分唬人的,一臉認認真真的嚴肅表情呢。

“臥室。”齊星漢起身。

牧水點頭,先走到了自己的臥室外,然後將門打開,等到齊星漢走過來了,兩人才一塊兒進了門。

焦嚴則依舊杵在客廳裡,隻認認真真盯著那扇門,也不發出彆的聲音。

牧水的房間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床邊鋪了一層地毯,牧水就邀請齊星漢,和他一塊兒坐在了地毯上。

房間狹小,坐下來之後,牧水的背後就是臥室門。他順手把門推上,整個屋子徹底黑了下來。

這種黑暗是齊星漢多年來一直所熟悉的,隱約間,牧水感覺到齊星漢的身體放鬆下來了。

放鬆就好。

牧水舒了口氣,這才輕聲開口問:“要躺下嗎?”

黑暗中,齊星漢的動作一滯,然後默不作聲地躺了下去,這才低聲應了:“嗯。”

齊星漢腿長,一躺下之後,腿側就挨上了牧水。

牧水渾不在意,見齊星漢配合,他就低低出聲:“現在,閉上眼。”

齊星漢閉上了眼。

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取代了身體上的麻木。

一躺下去,好像連帶著整個大腦,整個身體都往下沉了沉。

一股力量拖拽著人進入到了更深的黑暗裡。

齊星漢睡著了。

……

整個催眠過程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牧水靠著門板,望著眼前的黑暗,都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然後齊星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在寂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刺耳。

齊星漢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他的手機從口袋裡滑落落在了地毯上,光亮起,房間裡立刻被照亮了一部分。

齊星漢伸手按下了接聽鍵。

聲音外放出來,跟著鑽入了牧水的耳朵裡。

那是一道低低的壓抑的喘息聲。

牧水皺起眉。

這是什麼電話?

但緊跟著那頭就傳來了一點哭腔,嗓音很細。

聽起來有點熟悉。

牧水低聲道:“是琪琪。”

“救……”那頭隻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電話就此切斷了。

牧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他飛快地站了起來,隻不過因為坐久了,腿有些麻,起來的時候身形還晃了晃。

他打開了臥室的燈,臥室燈亮起來,齊星漢還坐在那裡,盯著手機,麵上神色平靜,甚至是冷淡的。

牧水先低低問了一句:“剛才覺得怎麼樣?”

齊星漢這才拿起手機,站了起來,神色罕見地有一絲放鬆:“嗯,下次還可以約催眠嗎?”

“可以啊,這是我應該做的。”牧水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開了臥室門。

他朝外看去,焦嚴還站在那裡動也沒有動。

上一次琪琪打電話來,是因為焦嚴,那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

焦嚴沒有明顯的攻擊性,所以琪琪在上一通電話裡,有充分講清楚自己處境的時間。而這一次,隻有隻字片語,也正能說明,她麵對的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從道德層麵來講,見死不救是不好的。

從齊星漢的層麵上來講,牧水不希望他留有遺憾。

於是牧水飛快地背上了自己的小背包,扭頭看向焦嚴:“你的催眠暫時取消了。”

焦嚴毫無怨言,隻管點頭:“嗯嗯。”

“我們一起去第三中學好嗎?”牧水嗓音低柔地問。

焦嚴點頭點得更快了一些:“嗯嗯!”

牧水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心說,原來焦嚴的動作看上去那麼僵硬,跟他長久沒有和人互動也有關係啊。

並不單單隻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個柱子。

那就說明這是能改善的!

“下樓!”牧水說。

他們下了樓,照舊還是齊星漢用APP打了車。

車很大,完全足夠塞得下一個焦嚴。

今天也很幸運的是,這個時間不屬於高峰期,路上並不擁堵。他們花了差不多十來分鐘的時間,抵達了第三中學。

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不一樣。

上次是琪琪懷疑有人跟蹤,她把電話打給齊星漢,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在於她的家裡人對此並不以為意。而這一次,琪琪遭遇的情況更為危急,範家人不一定還會袖手旁觀。如果範家人已經提前一步到達了學校,齊星漢再剛好走進去,說不準還會惹出什麼樣的誤會呢?

牧水回頭看向了齊星漢:“齊哥在這裡等我。”

齊星漢掀了掀眼皮,他盯著牧水多看了幾秒鐘,然後才出聲:“好。”

焦嚴倒是自覺地跟上了牧水,他們來到了校門口,門衛室裡走出來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老頭兒將他們上下一打量,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問:“乾嘛來的?”

牧水撒謊都不帶打草稿:“我是學生家長,十多分鐘以前接到了孩子的電話,所以過來看看。”

老頭兒嘀咕了一句:“怎麼又一個?”

牧水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聲音。

範家人還真來了?

“我能進去嗎?”牧水問。

老頭兒對上他的麵容,態度頓時軟化了不少:“得登個記,登記之後進門,左邊是初中部,右手邊是高中部。你進去先找班主任。彆到處亂竄……”

“謝謝。”牧水禮貌地笑了下。

老頭兒臉上的最後一點防備也都就此消失了,他迅速打開了小門,讓牧水進去了。

牧水沒有去看焦嚴,他知道這人肯定會跟上來的。

按照老頭兒的指引,牧水找到了琪琪就讀的班級,班級門外,穿著紅色羽絨服,麵頰卻透著與之相反的暗淡光澤的中年女人,站在那裡焦灼地搓了搓手,正在和老師模樣的人交談。

除此外,再沒彆的人了。

琪琪的父親,也就是那個不好相與的中年男人應該在工作,不會輕易離崗。

琪琪的爺爺很顯然更派不上用場。

所以來的是她的母親。

等牧水走近了,也就聽清了他們談話的內容。

“琪琪媽,你先彆著急。報警的事呢,咱們也先緩一緩。萬一是孩子惡作劇呢?比如說和家裡吵了架,一時心裡不忿,想弄點事出來……報警不是小事,先不說人家24小時不會立案,就算是立了案,假如到時候發現是惡作劇,人家是要追究責任的……”

女人一下子就失去了主見,她低聲道:“那、那怎麼辦?她打完電話,我就過來了,一問,你們也說人沒來上課,那……那不就是不見了嗎?那怎麼辦?”

女人搓手的動作變得更頻繁了,她的身體甚至以肉眼不可察的幅度輕輕抖動著。

牧水插聲道:“會立案的,也不會追責。未成年失蹤,不是小事。”

女人愕然地回頭:“牧……牧醫生?”她閉了下眼再睜開,似乎這才消化了這個事實。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接到了琪琪的電話。”

女人失聲道:“你也接到了?”

女人抖動的幅度變得更大了,她的左手揪住了羽絨服兜,右手微微懸空,在半空中毫無依靠。這說明她的情緒緊張慌亂到了極致。

“這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出事了……如果隻是惡作劇,隻是因為和家裡吵了架,那她隻會給我打電話,隻會給她爸爸打電話,怎麼也不可能打到牧醫生這裡……一定出事了!”

“琪琪媽你冷靜一下……”

“不不,得報警,一定得報警……”女人看著牧水說。她是個不太有主見的人,所以哪怕是到了這會兒,都總要看一看彆人,從彆人那裡獲得一些肯定,以此來堅固她自己的信心。

於是牧水衝她點了下頭,輕輕地說了一聲:“嗯。”

這一聲就仿佛按下了開關,女人飛快地朝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打電話:“報警!我要去報警!”

牧水沒有跟上去,他轉而看向了麵前的男老師:“您好,請問您是琪琪的班主任嗎?”

男老師的臉色有些難看。

學生丟了,到時候警局查起來,學校一樣是要被問責的,一層層落實下來,最後挨罵的就成了他。他當然高興不起來。

牧水低聲問:“今天一早,琪琪就沒有抵達過學校嗎?”

男老師這才出聲:“沒有。”

他沒有撒謊。

牧水立馬就拋棄了繼續問下去的選項,轉而走進了麵前的教室,男老師急了:“你乾什麼?”

牧水轉身,低低地衝著他說:“噓……您等一等。”

刹那間,男老師感覺到浮躁的心緒得到了短暫的平複,整個人好像都被安撫了一瞬。

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牧水已經站到講台上了。

牧水的出現,引起了底下人的竊竊私語。

“好眼熟呀。”

“是明星嗎?”

“很好看的啊……”

“琪琪是你們班上的嗎?”牧水低聲問。

“是!”底下的學生竟然十分給麵子,立即齊聲喊道。

“誰是她的朋友,我能和她說兩句話嗎?”牧水微微一笑,眉眼都揉入了動人的味道。

“我!”

“我也是!”

底下的反應好像更熱烈了一點。

牧水忍不住想,現在的小孩兒都這麼好說話的嗎?

他走下去,繞到了他們的身邊,飛快地問了幾個問題。

“琪琪打電話和我們說她遇見了那個奇怪的巨人。”

這說的是焦嚴,可以略過。

“除此外……除此外,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啊。”

“巨人好像也走了。”

“對,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巨人。”

“但是我看見了一個小醜。”有個女孩兒怯怯地出聲說:“在校門外,一個小醜,穿的衣服五顏六色,這樣的……”她說著還自己抬手比劃了一下。

小醜?

牧水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袁盛,他眨了下眼,覺得不可能是袁盛。

牧水問:“小醜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