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江城路龍骨街道187號,是一家寵物店。
寵物店進門兩邊都擺放著貓籠,裡麵關了七八隻貓,個個都在乖巧低頭梳毛。
順著貓籠往前走,那裡擺了一組沙發,沙發前豎著一個牌子,上麵寫“養寵交流沙龍”。
沙發的這一頭坐著寵物店老板,一個年輕女孩子。
另一頭則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的外貌看上去並不太符合這個年紀,他身上的風衣皺巴巴的,像是淋濕了乾透了又淋濕又乾透,來來回回,沒給拉抻開。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氣質。男人的雙眼微微失焦,顯得目光冷漠且讓人捉摸不透。
年紀大了點兒,但長得好看啊。
氣質也好。
腿長個高,手也好看……
老板悄悄地盯著男人心想。
就是他在這兒坐了太久了,他是來等什麼人的呢?
……
陳致遠已經陷入了若有若無的焦躁中。
卡格拉是個奸猾,且心胸狹隘的人。他的心氣遠高於他的本領。離開的時候,他狼狽地被牧水挾製在手裡,等到一朝翻盤,反抓住了牧水……以他的小心眼程度,難保不會下手折磨牧水。
陳致遠又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和卡格拉的對話。
還有那個陌生的聲音是誰。
希望當時牧水置身在卡格拉創造的“牢籠”中,他並不想那麼快就讓牧水察覺到這些。
當然也還有一種可能。
卡格拉這通電話是在袁盛的脅迫下打來的……卡格拉根本沒有逃出來,也並沒有翻盤反抓住牧水。
但很快,陳致遠就否認了這個可能。
他接觸過袁盛。
不管是袁盛,還是齊星漢,乃至於其他的病人……他們身上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質。
冷血。
好像在變成怪物的那一天,他們體內原本屬於人類的情感、三觀與道德,都被一起抽走了。隻剩下野獸的特質。
袁盛帶走牧水,是出於怪物本能的占有欲。
但他不會幫牧水去管製卡格拉,更不會配合牧水,來抓住這個和卡格拉接頭的人。
如果卡格拉能拿下袁盛就更好了,但陳致遠知道這不太可能,袁盛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否則他的檔案裡就不會標注上一個鮮紅的S了。
卡格拉傾所有的力量都很難辦到。
……
他的腦中散亂地飛過了許多的思緒,最後定格在了一個念頭上。他應該讓卡格拉給牧水服用安眠藥的。
這樣事情會進展得更順利。
車上。
牧水扭頭,語氣懨懨地問卡格拉:“你以前見過潘的人嗎?”
“見,見過那麼幾個,都是一些小嘍囉。”卡格拉聽出來了牧水的情緒不太高,這個時候也不想招惹他,所以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那這個和你通話的男人,哦,也就是那天在彆墅裡,催眠了你的男人。你以前見過嗎?”
卡格拉搖了搖頭。
等搖完頭,卡格拉才忍不住出聲說:“他是你的老師?”
“嗯。”牧水低低地應了一聲,仍舊顯得語氣懨懨。
“……那你們搞什麼。”卡格拉忍不住憤怒地說:“你們組織是在拿我當猴耍嗎?既然是你的老師,還來和我做什麼交換!”
牧水轉頭看了看卡格拉,慢悠悠歎了口氣:“哎呀,好笨呀……”
談鏡憋不住了:“這事兒多明顯啊,明顯他老師騙了他唄,所以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卡格拉:“……也是。”
什麼樣的老師,才能教得出“齊”呢?
但卡格拉的心緊跟著又吊了起來:“那你了解你的老師嗎?他會相信我的說辭嗎?如果我們去的時候,潘的人已經埋伏在那裡了……”
談鏡又憋不住了:“你腦袋長著是用來當擺設的嗎?如果真有人埋伏在那裡,那不是便宜你了?正好把你救出去。你怕什麼?”
卡格拉整張臉漲得紫紅,他憤怒地瞪著談鏡:“你這個該死的骨頭架子……”
牧水歎了口氣,小聲說:“我沒見過老師的這個樣子,老師也沒有見過我這個樣子。”
他以為很了解的人,結果卻是從頭到尾都沒了解過的人。
他隻能以過往的經驗來推測老師的做法,而老師同樣也隻能根據以前的了解,來進行推斷。他推測老師在接到卡格拉電話之後,應該會需要卡格拉立即把他帶過去。
而老師應該也無法想象,他能逼迫卡格拉去打電話,大膽到去引.誘潘的人出來。老師應該也不會想到,他所依仗的是什麼。
牧水想到這裡,歪頭看了看袁盛。
在老師眼裡的惡鬼、怪物……反而在這一刻,成了他最大的後盾。
牧水看著就看得出了神。
談鏡突然伸出骨頭架子的手拍了拍椅背,大聲喊:“袁哥,袁爺,開車認真點,要撞電線杆子了我求求您了哎!”
袁盛攥緊了方向盤,麵無表情地拐了個彎兒。
牧水回神:“???”
他盯著袁盛又看了幾秒鐘,察覺到袁盛抓住方向盤的手更用力了。
牧水恍然大悟。
我的目光讓他感覺到壓力了。
於是牧水不再看他了,乖乖扭轉過身子坐好了,大腦裡開始不自覺地慢動作重播,老師過去在學校時的樣子。
他沒有父母,對幼年的記憶也都模糊不清了。
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養父母死了,他就去睡了橋洞……之後好像得到了社會救助,進入了大學,獨來獨往,不太合群。再就是專業跨讀,進入到新的學校。突然之間,他就變得受歡迎起來了。然後也有對他格外照顧的老師了。
嚴厲但是很好的老師。
牧水歎了口氣。
怎麼辦呀?
我是不是不該去見麵?
等到實習期結束了,他不用再負責齊星漢、袁盛等人了,再返回學校的時候,大概連老師都沒了。
除非現場失憶,他才能在之後繼續和老師,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吧。
再度出神的時候,袁盛開口了:“還有一條街就是江城路。”
牧水:“……這麼快!”
“不快了,已經晚上八點了。”談鏡說。
“八點了?這麼晚了?”牧水咽了咽口水。
那老師應該等了他很久了吧?
牧水覺得不太好。
可轉念又一想,有什麼不好呢?老師還想抓他呢!
何況……何況在彆墅的時候,他都跟著袁盛跑了……也不差這麼一回了!
牧水想到這裡,頓時就來了勇氣。
我得凶一點。
牧水皺緊五官,拍著腿說:“找個地方停車,談先生和卡格拉一起先去。”
談鏡搓了搓手:“好嘞!”
等袁盛把車停穩,談鏡打開車門就先走了下去,緊跟著是卡格拉。
牧水幾人則留在了車內,他就這麼扒拉在車窗上,看著卡格拉遠去。卡格拉知道後麵還有袁盛和焦嚴盯著,他走起路來都同手同腳,心臟上仿佛綁著□□,時時刻刻都得吊著。
談鏡推了他一把:“你是組織的頭領還是我是?拿出點頭領的樣子。”
卡格拉被推到了前麵。
他忿忿地想,頭領的樣子?
頭領的樣子早在彆墅的時候,就讓那個該死的牧水給踩碎了!
他還譏諷我是蠢蛋!
但卡格拉還是聽話地走在了前麵。
談鏡緊跟其後。
很快,他們進入到了187號。
談鏡渾身上下都被衣服蒙住了,那是中途在街邊買的,連腦袋都沒放過,一樣裹了個嚴嚴實實,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行走的大黑柱子。
店老板被嚇得站了起來:“搶、搶劫?”
陳致遠也跟著站了起來,他皺起眉:“人呢?”
卡格拉知道談鏡在看著他,當然隻有按照牧水交代的那樣,冷著臉說:“原來你就是潘派來的人。”
陳致遠沒有應聲,而是先看向了寵物店的老板。
老板在和他經過短暫的對視之後,就轉身上了樓,一言不發,像是失了魂一樣。
卡格拉看著這一幕,頓時緊張了一些。
這玩意兒不好對付。
但卡格拉相信,不會有比牧水更難對付的人了。
畢竟這人背後沒站著大高個子、小醜怪和一副骷髏架子。
於是卡格拉依舊冷著一張臉,冷笑道:“那天我受製於人,你為什麼不出手救我?”
“和你合作,是為了交換那個少年。你反受製於他,你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為什麼要救你?”陳致遠反問。
卡格拉火冒三丈:“我們是合作關係!”
“那是建立在你有本事的基礎上。沒有我們要的人在手,你就算死在麵前,那也和我們無關。”陳致遠平靜地說。
“該死的……”卡格拉咒罵了幾句,然後冷聲說:“那好,現在他在我手裡,我的價碼提升了!”
“袁盛呢?”陳致遠突然問。
卡格拉疑惑地看著他,但還是按照之前編好的故事,說:“哦,你說那個戴著小醜麵具的男人嗎?我不是在電話裡和你說過了嗎?他和那個大個子打起來了……也許現在都還沒發現,我把人帶走了。就算他們已經打完了,也不會發現我在這裡。”
陳致遠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收容的精神病人,凡是被打上危險標誌的,都有極強的領地意識。
這也是他在得知牧水竟然同時接手幾個患者時,肺都快炸開的原因。
牧水以為能治好他們,能處理好手頭的每一個患者……那是他太天真了。
陳致遠掀了掀眼皮,看向了卡格拉:“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