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地, 他越解釋越引人誤會,最後卻是把她說的老臉一紅,忍不住浮想聯翩起來。
他是在說王八, 還是在說他自己?
王八她是不清楚, 不過若是他的話。
好像……是挺大的。
容上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見她埋頭不語,隻以為她是不悅了。
他立起身來, 對著她俯身一拜:“弟子言辭拙笨, 還請仙尊見諒。”
虞蒸蒸微抬眼眸, 迎著橙黃的燭火,瞥見了他殷紅如血的唇瓣。
一晃七年過去, 他的容貌似乎並未怎麼變過。
又或者說, 從她第一次見到容上, 容上的樣貌就未曾變過。
相識十四餘載, 她從一步三晃的女娃娃, 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他, 自始至終都是少年如畫的模樣。
她的眸光怔愣,目不轉睛的凝望著他。
容上感受到那一道灼熱的目光,垂下的雙眸微微抬起, 朝她回望過去。
雪地瑩白, 月光泄了一地,盈盈琉光映在她烏黑的青絲上,襯的她眉目溫柔, 仿佛籠上一層潔白的聖光。
他的喉結滾動, 眸光隻停留一瞬,便彆過了頭:“天色不早,仙尊可要回去?”
正在失神的虞蒸蒸, 被他略顯低啞的嗓音喚回現實,她垂下眸光,望著飄落至腳尖的白色雪花:“陪我走走吧。”
容上沉默良久,不知過了過久,他才低聲應道:“好。”
虞蒸蒸正要走,卻發現甲魚湯還剩了大半碗。
說是苦練廚藝,其實這七年裡,她也沒碰過多少次廚房。
倒也不是她懶,主要是鬼宗門人不讓她進廚房。
她常常思念容上,每每看到容上留下的龍筋,她便會忍不住想起,他將龍筋交給她時的碎碎念。
——龍筋留著燉湯喝,你燉湯的手藝不好,我留了一個廚藝精湛的下屬給你。
一想起他說的話,她就會衝進廚房裡,沒日沒夜的蹲在廚房裡炒菜燉湯,一做就是承包整個歸墟山三五天的夥食。
可似乎她每次下廚,都會讓裴前膽顫心驚。
若是裴前感知到她有進廚房的心思,便會提前找好外出的借口離開,生怕被她逮住當做實驗的小白鼠。
其實她炒的菜味道還可以,就是不知怎地,那燉出來的湯,就有些一言難儘。
知道的以為她在燉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煮屎。
基本上每次她下廚過後,歸墟山空置的茅房,使用率就會飆升到百分之三百,三五日內歸墟山上都飄蕩著四溢的屎香。
經曆過幾次漫天臭氣的摧殘後,她下廚做的飯菜就被鬼宗門人聯名抵製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即便如此,她每次燉湯之時,依舊還是會產生一種迷之自信。
虞蒸蒸朝著湯碗伸出手,準備將剩下的甲魚湯倒掉:“去城裡走走,欒城夜裡沒有宵禁,我帶你去酒樓好好吃一頓。”
容上快她一步,他捧起湯碗,將碗裡的甲魚湯一飲而儘,隻餘下一隻空蕩蕩的龜殼。
她微微一怔,卻見他端著碗進了廚房,似乎是洗碗去了。
容上洗涮乾淨後,一邊往外走,一邊用絹帕細細擦拭著手指。
這一幕十分熟悉,以往他殺過人後,也都是這樣擦拭手指。
隻不過,今日他擦的是水,可往日他擦的是血。
虞蒸蒸輕歎一口氣,看來他是真的失憶了。
其實她沒有搞明白,陸任賈為什麼甘願以命續命去救容上。
陸任賈靈力幾乎消散殆儘,早就有命不久矣之兆,能死撐這麼多年,已實屬不易。
就算加上她輸送給陸任賈的靈力,他最多活個兩三年也要嗝屁。
雖然他活不了多久,但能活一日是一日,越是到生命儘頭,他該越是惜命才是。
雪惜是他的同門,更是他心存愛慕的對象,雪惜臨死之際,他都沒有勇氣以命抵命。
容上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何心甘情願的為容上續命?
虞蒸蒸怎麼都想不通,她見容上越走越遠,眨眼間已經翻過了牆頭,隻好放棄胡思亂想,快步跟了上去。
她身輕如燕,稍一踮腳,便飛身躍上牆頭。
望著雪地裡的容上,她並未立即跳下去,而是側過身去,輕輕踮起腳尖,微微張開雙臂,沿著牆簷走了起來。
鵝毛白雪猶如棉絮,飄飄灑灑落在肩頭,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仿佛已經變身成唯美畫風的韓劇女主。
一步,兩步,她像是一隻優雅的白天鵝,微微揚起下頜,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虞蒸蒸甚至都不用垂首,便知道站在牆簷那一端的容上,此刻正在盯著她看。
她挑唇輕笑,她已經不是七年前單純無知的虞蒸蒸了,她現在是鈕鈷祿·虞蒸蒸。
就算他失憶了,隻要給她十天的時間,她也可以讓他重新愛上她。
接下來,便是考驗她演技的時候了。
自古以來,英雄救美就是愛情的催化劑。
根據她看過的幾百本古早狗血文來看,若是美人失足從高處墜落,保準要有一個風華絕代的公子接住那美人,一邊接還要一邊轉圈圈,仿佛腳底下踩了旋轉木馬似的。
若是她‘不小心’踩滑了,失足掉下去,容上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接住她。
屆時兩人雪地相擁,四目相對,還愁摩擦不出愛情的火花來?
虞蒸蒸笑容越發明媚,她抬起的腳尖稍稍歪了兩寸,身子一下便失去了重心。
她眼中的自己,輕輕揮舞著手臂,猶如翩然起舞的蝶翼。
她甩開發間的簪子,烏黑的青絲瞬時間散落腰間,潔白的雪花伴著微風迎麵拂來,吹動鬢邊的青絲撫過麵頰。
如此淒美動人。
事實上,虞蒸蒸兩隻手臂來回呼扇,活像是一隻大撲棱蛾子。
她用力的甩著自己的腦袋,刮來一陣寒風,將她的頭發吹的亂糟糟的,裹在臉上宛如黑漆漆的羊屎蛋子。
容上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揚,而後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
沒有預想中的懷抱。
沒有預想中的轉圈圈。
更沒有預想中的英雄救美。
虞蒸蒸一頭栽進了雪地裡,在雪地裡摔出一個凶殺案案發現場的人形圖來。
好在積雪足夠厚實,軟綿綿的摔著倒也不疼,可若是沒有那雪地在,她今日必定要摔出個腦震蕩不可。
虞蒸蒸嘴角的笑容凝固,半晌才將腦袋從雪坑裡抬起來,她麵目猙獰的看向容上:“你為什麼不接住我?”
容上神色無辜:“男女授受不親。”
虞蒸蒸:“……”
她的麵部肌肉抽搐了兩下,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跳動,一時間竟是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虞蒸蒸有氣發泄不出來,隻能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雪,突突的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