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芙蓉塔顏解元填詞,暑雪軒諸芳送如玉(2 / 2)

十八釵 暮蘭舟 7686 字 3個月前

個個都潑冷水,顏如玉不高興了,“按照你們說來,京城不如成都好,可為什麼大家都爭著搶著去呢?那不是找罪受麼?”

王素兒早年喪父,又和寡母相依為命,看儘人情世故、世態炎涼。她想了想,說道:“都是為了名利二字而已。”

此乃是大實話。可顏如玉覺得此話是暗諷她父親追名逐利,再聯想到父親監生的名額是托了關係送了錢財才得來的,顏如玉漲紅了臉,憤憤道:“你們都出身京城名門,名利唾手可得,自然不用巴巴的去爭。我家世薄,高攀不起你們這些好朋友!”

說罷,居然起身要走!

王素兒臉色煞白,“如玉——我不是這個意思。”

姚知芳和顏睡蓮默契的一左一右將顏如玉按在圈椅上。

知芳感歎道:“你這個性子,一句話不中聽就甩臉子走人,我們這些從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就罷了,京城裡的閨秀們誰會有性子與你周旋。”

睡蓮也說:“素兒表姐說的是大實話,你是個聰明人,如何能不明白她一片苦心?”

王素兒忙自飲一杯,賠罪道:“方才是我造次了,對不住。”

這時,不遠處的芙蓉塔上突然傳來一陣男子的笑聲,有絲竹之聲響起,笑聲停下來,女子撫琴唱著新曲,清冽婉轉,細聽來,是首《點絳唇》。

曲住,掌聲四起,隱約有人高聲讚道:“顏解元果然高才,文章做得好,詩詞也是一絕,這詞填的好,再配上雪魄姑娘的歌喉,真是……。”

“這個顏解元,也是你們本家的族人吧?”姚知芳岔開話題,明知故問道。

顏睡蓮有些恍惚:是顏寧宵做的詞呢,不過是二個月的光景,全然不見初見時的靦腆之色,言談舉止間堪堪一個翩翩少年郎,從容得體,如今還大大方方和歌姬詞曲相合。名利如利刃,雕琢著人的心性。

顏如玉心中莫名一酸,咬牙看著顏睡蓮道:“誰能有睡蓮的福氣好?我們顏家本朝兩個解元,前一個,就是睡蓮的父親;這一個新顏解元,夏天時給睡蓮送過櫻桃!”

顏如玉大爆猛料,姚知芳和王素兒都瞪著眼瞅著睡蓮:“真的?!”

“我就住在她家隔壁,騙你們乾嘛?”顏如玉引火成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怎麼又扯上我!睡蓮心中長歎——每當自己容忍到極點想要爆發時,顏如玉總會做點什麼讓自己釋懷原諒;同樣的,每當自己覺得可以和她相處融洽時,顏如玉又會做點什麼讓自己退避三尺。

這不,才好幾天,顏如玉就在席麵上拿顏寧霄說事添堵。這種事情越解釋越麻煩,顏睡蓮乾脆裝無知女童:“他們家櫻桃很甜。”

啊!姚知芳抓著睡蓮肩膀使勁晃著,頗有一番瓊瑤劇男主角歇斯底裡的味道,問出了席間三位女子的心聲:“誰問櫻桃甜不甜這些廢話?我隻問你,他為什麼送你櫻桃?何時開始送?送了多久?你難道沒回送過謝禮?還有,你為什麼瞞住我們不說?”

睡蓮耍癡裝懵:“一件小事而已,我乾嘛要隱瞞?其他的,我哪裡記得那麼多?隻記住櫻桃很甜。張嬤嬤,你記得不?”

張嬤嬤早就想插句話把此事撩開了,聽到睡蓮問起,真是覺得瞌睡遇到枕頭,便起身笑道:

“老身年紀大了,那裡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不過送櫻桃的緣由還是知曉的,我們夫人和顏解元母親時常來往,見他們家房子年久失修,那時恰好我們宅子也在修整,順道派工匠幫忙過去修瓦固牆,他母親感激,就命他送了些櫻桃——都是本家族人,互相照應,送些吃食再平常不過了。”

原來是長輩間的人情往來,難怪睡蓮不清楚。姚知芳和王素兒雖還有些不解,但涉及顏氏族人的家事,她們都懂得分寸,就不再提及此事。

顏如玉正欲再說幾句,見睡蓮朝她使勁眨眼,想了想還是忍住沒開口。

宴會結束後,顏如玉賴著和顏睡蓮坐一個馬車,途中顏如玉掐醒了昏昏欲睡的睡蓮,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瞪得老大,“肥蓮!那會子你朝我使眼色是什麼意思?”

“我是為你好,幫你遮掩呢。”顏睡蓮揉開眼睛,“其一、如今顏寧宵高中解元,前途無量;他又即將和你父親同在國子監讀書,是同窗。你卻在眾人麵前提起他家境窘迫時的光景來,失了臉麵。即使他不計較這些,可你父親定會數落你失禮的。”

“其二、他家孤兒寡母無餘錢修繕房屋,論理應該由咱們族裡幫忙。你祖父是族長,族裡事情多,他們母子又不曾開口求助,一時就沒照顧到。你以為族裡沒有人亂嚼舌根,說族長失職——。”

顏如玉捏緊睡蓮的胳膊,連連質問:“他們敢!”

“哎喲!疼疼疼!”顏睡蓮一個個把顏如玉的手指頭掰開,“即使現在不敢說,難保以後不會說。你倒好,非得嚷嚷出來讓外人都知道了,幸虧知芳和素兒都曉得厲害,沒繼續追問。”

顏如玉可憐兮兮道:“好妹妹,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成不?”

“放心,我們三個是肯定不會提這事的。”顏睡蓮無不擔憂的瞅著顏如玉,“隻是到了京城,如玉姐姐一定要謹言慎行才是。”

“嗯。”顏如玉胡亂點點頭,心緒已經飄到千裡之外的南京。

很多年以後,顏如玉驀然回首,記憶中遍地芙蓉的成都已成絕唱——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故鄉的景色,再也沒有回去過。

顏如玉甚至癡癡的想:那天若是在暑雪軒多待一刻,那麼她的美好回憶就能增加一刻。

因為,從腳步邁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如玉就被卷入一個偌大的名利場,她先是在京城閨秀交際圈裡無數次跌倒爬起,而後嫁人,生子,和侍妾、婆婆、妯娌、京城貴婦們鬥法。

脫胎換骨,百煉成鋼。最後她似乎什麼都得到了,隻有在午夜夢回時,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個夢境,醒來時悵然若失:原來她最想要的,早在少女時離開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