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2 / 2)

阮時意垂下美眸,以睫毛掩蓋複雜眼光。

“好了,先就此彆過。趕緊去用晚膳,彆餓壞自己。”徐赫信步下台階,笑而道彆。

她怔怔目送他邁開長腿,融入黑暗巷道,未及細想,回身奪過小丫頭的燈籠,提裙追出。

“三郎!竹林路黑,你、你拿上!”

徐赫停步接過竹柄,笑顏因燈火映照而和暖——他的阮阮,待他越來越好而不自知。

他決定,暫時不提醒她。

四目相對,正欲再裝模作樣說兩句客套話,忽聞巷道子拐角處傳出細碎腳步聲。

二人不約而同轉頭,卻見數人提燈,簇擁兩名女子漸行漸近。

月華與燈火交映下,為首女子三十有餘,一身素白滾雪長裙,靡顏膩理,盛顏仙姿,儀靜態嫻,如畫中仙娥。

阮時意與徐赫同時一愣,目不轉睛直視對方,再也顧不上看其餘人是誰。

那女子亦驀地定住步伐,以無從遮掩的錯愕眼神,細細端量他們二人。

阮時意呼吸如凝,周身發麻,竟有天旋地轉之感。

她不得不斂定心神,衝著那張和達八分相似的麵容禮貌而笑。

並竭力睜著雙眼,防止淚水決堤。

——闊彆十七年的女兒,離她僅餘兩丈。

驟然撞見“阮姐姐”和“先生”在瀾園側門一副依依惜彆的模樣,秋澄無比震驚。

她受兩位舅舅之勸,借“除孝”為由,不顧父親阻撓,攜同母親千裡迢迢趕回大宣京城。

既為養精蓄銳,亦為避異母兄長的爪牙。

母女二人低調抵京,聽聞有輛前所未見的花車駛向瀾園,秋澄好奇心重,拉了接風的大表哥,興致勃勃來看個究竟。

不巧,母親說多年未踏足瀾園,想到附近走走,三人便在仆役護送下抵達城東。

路過夜市,小逛了半柱香,他們打算從後巷繞行至前門再拜訪,豈料迎麵撞見兩位熟人。

秋澄呆然。

在她的認知中,阮家姐姐應是她的未來表嫂。

即便秋遊北山遇襲,先生於危難時刻體貼入微,並親送佳人回園,這對於民風開放的赤月國人而言,沒什麼大不了。

但夜幕下孤男寡女後巷相會嘛……

秋澄下意識偷望徐晟,訝於他的興奮狀,但更令她詫異的,是徐明初反應奇特,如撞見世間最離奇之事。

徐明初杏眸圓睜,丹唇張翕:“這……怎麼可能……”

她搶上數步,似要看個真切,未料腳下一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阮時意大驚,全然忘卻身份禮節,試圖衝上前去扶,因不慎踩到裙擺而傾歪,被徐赫展臂撈回。

“慢點兒,見到小公主也不必著急成這樣啊!”徐赫迅速鎮靜提醒她。

阮時意立馬會意,努力揚起笑臉,一步步走向來人。

她早該有所準備。

沒料重逢這一刻來得突然,且徐赫恰巧在身邊……

唉!又是大型捉奸現場。

她鎮定向三人行禮,和顏悅色問候:“見過王後和小公主,見過大公子。”

徐赫尾隨在後,坦然一揖。

“嗬嗬嗬……”徐晟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先生一回來就鬨得全城皆知啊!快帶我去瞅瞅花車!”

徐明初如驚魂未定,來回掃視徐赫與阮時意二人,半晌後才尷尬笑道:“原來二位便是秋澄所說的‘先生’和‘姐姐’……我一時眼花,還道是……”

“……娘,您怎麼啦?”

秋澄往時常與徐明初鬨彆扭,自外祖母去世後,越發珍惜母女親緣。

此番回國,她念在母親病弱,大大減少了對抗,變得乖巧順從,二人關係日益回暖。

如今見貴為一國之後的徐明初,全無平日的高貴端方,不但神色狐惑驚詫,連說話也半吞半吐,秋澄隻道她鳳體不適,急忙攙扶詢問。

“沒、沒什麼,”徐明初笑意微凝,“我隻覺他們……像極了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阮時意毛骨悚然,臉色發白,背上冷汗直冒。

即便女兒五六歲時已有記憶,她那陣子起碼二十五歲上下,且容貌早因奔忙而滄桑……

難道時隔三十年,徐明初還能記得一清二楚?

至於徐赫,他早在徐明初出生前離開,怎麼可能被自家女兒認出!

徐晟同樣被姑姑的言論驚到。

他正月初已知赤月王室這對母女歸來之事,特地趕來瀾園,本想告訴阮時意,遭她修理一番,隻顧鬥氣,事後不了了之。

此際,他深知祖母毫無防備,難免失態,心下過意不去,連忙緩和氣氛:“既然姑姑貴體違和,咱們一家人也彆講究禮節,直接從側門進去小坐歇息,可好?”

“我……確實有些暈,但喘口氣就好。先不打擾阮姑娘,”徐明初清澄水眸落在阮時意殷切的容顏上,如有審視和猜忌,“既是一家人,來日定有相聚之時。”

秋澄雖覺失望,終究認為母親身體重要,隻朝阮時意與徐赫擠眉弄眼,攙著徐明初原路返回。

阮時意隱忍情緒,在徐赫相伴下一送再送。

待母女二人上了馬車,由徐晟陪同離開,她再也控製不住,咬緊下唇,眼淚簌簌而落。

徐赫歎了口氣,展臂擁她入懷,輕輕撫過她的發,柔聲安慰。

“既往不可追,明日猶可期。”

一陣夜風拂過,深濃悔恨含混淺淡感傷,因溫涼懷抱驅散,漸漸飄散於融融暖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