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2 / 2)

徐赫對應阮老爺子的暗示、外界傳聞等,猜出確為北冽國那位親王所為。

姚廷玉言語間流露淡淡輕蔑:“扈雲樨大發雷霆,下令全境搜捕,不放過任何疑似之人!更揚言,萬一來不及,被人搶先吞食,她必吸乾那人的血,用儘所有殘忍手段,將其折磨致死。

“我奉命帶人循跡追趕,趕至與北冽交界處,隻挖尋到那人屍首,從其扳指斷定是大宣、北冽或南國皇族人身份。因事發地恰好位於兩國邊境,沒了冰蓮和冰蓮籽,死無對證,沒法宣稱此為竊賊,更不敢宣揚己方殺了皇族,免得惹來三國其中一方勢力的打壓。

“早於我出動的族人因雪崩而死,雪域茫茫,連談花狼也難尋枯萎冰蓮及種子的下落。陰錯陽差,我變成唯一服食冰蓮者。

“想起扈雲樨幾十年來對王夫和男侍們的恩斷義絕後的無情狠毒,我心有餘悸,唯恐回到她身邊,被淪為她吸血泄憤的對象,遂連夜殺死隨行的五條探花狼,火速潛逃,隱形埋名,四處躲藏。”

阮時意咂舌:“原來如此!”

難怪他對探花狼、冰蓮屬性、雁族秘辛等不為人知的細節了如指掌!

將軍因得冰蓮而延年益壽,最終家破人亡;雁族王族貪得無厭,心狠手辣,多半無善果;姚廷玉獲女王恩寵,在生死攸關之時背信棄義;盜花親王為複辟宋宣而命喪冰火瀑布前,硬生生把冰蓮花和冰蓮籽拱手贈予徐赫。

徐赫全不知情,為討好孕中愛妻,命仆從快馬加鞭,捎回類似珍珠的種子;自己想法子以冰車護送,以致引來連串禍患,白白耽誤三十五載工夫;卻在冥冥之中扭轉了妻子的命運,換來彌補過失、廝守終生的機會。

此間功過是非,恩恩怨怨,該如何算計?

念及此處,阮時意深覺慶幸,忍不住問:“姚統領,你說……服用冰蓮後,會睡三天左右?那……有沒有一睡不起的可能?”

“按理說不會,”姚廷玉皺眉,轉而打量徐赫,“探微先生睡了多久?”

徐赫尷尬:“我路過撿到花兒,饑寒交迫下整棵吞了,一覺睡醒來,孫女都成婚了。”

姚廷玉笑道:“冰蓮本就難吃,根帶毒,磨成粉後,可用於製作麻痹藥物,你沒死已算萬幸。”

頓了頓,他端詳阮時意:“那太夫人食用新一批冰蓮,且連續吃了好幾朵?畢竟我在京城這兩年,數次與你擦肩,真沒想過你會返老還童。”

阮時意表情複雜:“我壓根兒沒見過此花。孫女出嫁當夜,我自知大限將至,才取出‘亡夫’遺贈的珍珠壓舌。偏生我有咳喘之病,不小心吞進腹中,沒多久便失去意識。約莫也是三天左右,醒來後恢複成三十餘歲的儀容,再睡一宿,成這模樣了。”

“冰蓮籽竟有此神效!怕是連雁族王族人也未必知情。這麼說……你倆一開始不曉得是何物?”

阮時意點頭:“的確如此,他誤打誤撞,我隻當是褪色老珠。加上我那會兒被下了慢性毒,表麵看為病逝,子孫沒多想,按照正常程序小殮。聽你一說,我倒記起某個細節。

“正好春末,天氣漸熱,家人怕我的遺體等不到女兒和外孫女遠道而來見最後一麵,曾在棺材旁邊置了不少冰鑒……若非各類巧合,我早就化為冤死無人知的一堆枯骨。”

徐赫聞言,眸光憐愛,悄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姚廷玉又道:“過去那些年,我踏遍天下,勤練武功,提心吊膽,既怕被扈雲樨找到,又擔心當地人察覺我不老之秘,每個地方隻敢停留三到五年。

“期間……我無真朋友,沒敢動心,沒敢留情,如行屍走肉,了無生趣,又總想等到冰蓮失效,謀一線生機。

“直至大前年,碰巧救出遊的纖絡,她盛情留我在側,說需要我的保護。我估算期限臨近,我將像正常人一樣,年年月月老去,遂冒險隨她來大宣京城,想著遮蓋麵目,大隱隱於市,就此安度餘生……”

姚廷玉深邃眼光定定注視愈發透亮的象眼窗格,如從中窺見大千世界、無垠人生。

他由懵懂少年郎,成長為披著青年皮囊的滄桑老者,即使享用天下奇珍,卻無分毫幸福美滿。

良久,他語氣驟然凝聚清寒。

“隻可惜,扈雲樨來了。”

“什、什麼?”徐赫與阮時意齊聲驚問。

姚廷玉平靜望著二人,重複並加以解釋。

”雁族女王,親臨大宣,就在京城。”

先一夜暴雨下淨,旭日晴光映入書房,驅散室內的幽暗,卻照不進人心。

姚廷玉提了要求。

阮時意認為依照徐家人的能力,此事不難辦,爽快答應。

這人或許性子古怪,或許偏執成狂,或許目中無人,但骨子裡並非窮凶極惡之人。

他負了雁族女王,但在過往三十餘年,不偷不搶不拐不騙,隻殺過追兵細作、欺辱夏纖絡的狂徒等作奸犯科者,縱有狠辣手段,隻為自保。

身為銜雲郡主護衛統領及情郎,他最不願牽連夏纖絡,亦怕她知曉自己的身世,乾脆半字不留,憑空消失,再請阮時意與徐赫想法子偽造他的死。

一則欺瞞雁族女王,令其相信,所恨之人已不在人世。

二則讓夏纖絡死心,重新過她往日活色生香的奢靡生活。

至少,姚廷玉認定,自由隨性,於夏纖絡而言是好事。

而他,不該妄想攀附皇族麗色,隻憑武功遠遁江湖,安享平淡清寧。

阮時意並沒過問他們的私情。

按照她的了解,郡主有才有財有貌有勢,少一個姚廷玉,還有滿院子的小郎君和小美人,更可賞遍人間媚色。

大抵與“寂寞”二字不沾邊。

辰時將至,商議完畢,姚廷玉施展輕功從後窗離去。

徐赫夫婦靜坐片晌,無心纏綿。

他們均猜想,雁族女王近年派遣探花狼入兩國邊界處的雪穀,意在探尋能否挖掘冰蓮籽新開出的花兒,不巧犬主人身死,大毛二毛則從雪堆中刨出昏睡的徐赫。

天亡冰蓮,並不足惜。

此物留存在世,必定滋生貪婪。

因實太餓,二人遂挽手推開書房大門,緩步行出。

霎時,院內輕手輕腳準備洗漱用具、唯恐吵醒自家主子的丫鬟們,個個驚呆,又立馬裝作若無其事。

阮時意對於被逮現行一事越發習以為常,如若哪次沒被留意,她真該去燒高香。

無須多作辯解,她留徐赫一起用早食,甚至還派人回倚桐苑拿來新袍裳,請他沐浴更衣後再去翰林畫院上值。

徐赫臨彆前反複交待,讓她務必慎重小心,恨不得把她綁在身上,片刻不離。

他趁無人注意,親了親她的臉,附在她耳邊小聲哄道:“夜裡給我留一扇窗,我一得空便回來給你祛暑。”

阮時意羞憤推了他一把。

往後哪裡還能“祛暑”?他隻會給她點火。

她親自送他出門,大大方方道彆,目送他策馬的挺拔身姿消失在長街儘頭。

如他所言,她的清白早被他毀了,毀點名聲算什麼?

反正,無論未來是苦是辣是酸是甜,他們終將對彼此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