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零五章(2 / 2)

“你且聽我說完,”阮時意竭力站穩,“半山上有幾戶農家,先前……瞧見咱們那馬車的眼神,是真的好奇……據我猜測,這些應是當地人。你、你拿上銀錢……速去討點吃的,換身衣服打扮,當即下山求救!”

“這……”

“彆磨蹭,”阮時意從懷內摸出一枚玉印,“帶上徐家信物,但凡有村鎮,茶館、文具鋪子、酒樓、棋社……必有徐家生意所及之處。你勿要說細節,慎防遇見和歹徒勾連之輩!除了找人幫忙,還需想方設法送信回京,讓首輔大人派人搭救……”

“那您……您怎麼辦?”沉碧焦灼難耐。

“我、我隻會耽誤你跑路,倒不如尋隱秘處藏身,能撐一刻是一刻。”

“可此地實在太危險!說不定有野獸出沒……”

阮時意萬萬不願孤身留在荒郊野外。

但她深知,派遣動作麻利、體魄健康、不惹人矚目的丫鬟去搬救兵,總比拖累著、雙雙一起被捉要來得劃算。

“彆耽擱,快去!”她推了沉碧一把,“我有二毛陪著!”

沉碧含淚凝望她半晌,邊拭淚邊依依不舍轉過身,猶豫過後,極力往前跑。

阮時意漸覺手腳酸軟,生怕再逃會直接癱倒在路邊,一籌莫展之際,半蹲下身子,摸了摸二毛的腦袋。

“二毛,你適才帶來的……是壞蛋!‘壞蛋’,你知不知?他們欺負我,欺負你主人,等抓到我倆,估計還會吃掉你和大毛……”

二毛似懂非懂,但也看出她和徐赫因它們而身陷險境,遂認錯般低聲“嗚嗚”,使勁兒猛蹭她。

阮時意複道:“我得找個地兒躲起來,說不準會睡著……你得守著我,千萬、千萬彆拋下我不管……等回家,我給你糖吃,好不好?”

她硬撐一口氣,撥開草叢,往記憶中有溪流的方向行去。

二毛果然聽話,緊隨在側,在她狂飲溪水以求稀釋體內藥物之時,更替她尋了處半凹山壁,遮蔭擋風,有所依傍。

阮時意不確定徐赫能否安全脫身,也不確定對方是否還有幫手,會不會循跡而來。

假如沉碧一切順利,找到可靠之人來助,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

在此期間,她能做的,隻有竭儘全力維持清醒,保護好自己,等待救援。

從雁族人的態度來看,徐赫縱然落入敵手,不會立即斃命,起碼能撐到藥力退散,由雁族女王加以審問。

她疲倦閉目,手卻牢牢握住一枚尖石,以刺痛感保持時時刻刻審慎。

迷糊間,腦海中呈現許久前做的夢。

那時,徐赫帶了阿六和雙犬出遊,她久等無音訊,無端夢見他因雙犬暴露,被姚廷玉抓去獻給雁族女王。

夢中的女王長了夏纖絡的臉,進行一係列神秘儀式,最終把徐赫殺死……

冥冥之中,夢境竟和現實有了神奇的交集,教她忐忑難耐。

蔥鬱草木因日影微傾而添了一層金黃,小半日的等待,宛若半生漫長。

往常愛玩鬨的二毛放棄去溪間玩耍的良機,蜷縮在她身邊,還把下巴擱在她小腹上,不時豎起耳朵,傾聽鳥雀驚飛、魚兒撲騰的細響。

阮時意靜心辨認周圍杳無人聲——徐赫似乎沒能逃離宅院,而沉碧……興許耽擱了?

天幕寸寸暗淡下來。

當二毛猝然蹦起,正欲吠叫示警時,阮時意掙紮坐起,死死摁住它。

“噓……”

她驟然驚覺,假若野獸來襲,二毛應能驅逐;但要是雁族人,二毛反而會揭露她與冰蓮的聯係!

依稀聽得對話聲,她心跳愈烈,頭暈目眩,扯下一小截淡青裙邊,綁在狗項圈之側,勉為其難湊到二毛耳邊。

“二毛乖,去找……大哥哥!”

她猜想藍豫立和徐晟為覓姚廷玉蹤跡,多半會來京城西北方向,想來離此地不會太遠;她將自己和徐赫常穿顏色的緞子係在狗項圈上,若兩位小輩足夠警惕,必然知曉發生意外。

二毛歪頭打量她,藍眼睛滿滿的迷惘。

“找大哥哥……救我們!要小心!不許跟彆人跑了!”

阮時意聽得棍棒敲打草叢發出的哧哧聲,唯有重複了一遍,便示意二毛繞道而行。

湍急溪流很好掩飾了它踐踏草葉的微響。

阮時意細辨大犬沿溪柳下飛奔,似未引起搜尋者警覺,懸於半空的心安下一半。

沒了丈夫保護,沒了丫鬟陪伴,沒了二毛守衛,她受藥力控製,癱軟無力,無法想象自己將落入何種可怕境地。

死亡陰影隨著日光退卻,悄悄籠罩上空。

無妨,她曾死過一回,早知那滋味。

可惜……這一次,她的丈夫依然沒能陪她。

念及此處,她忽而後悔,若是留在他身旁,遺憾是不是會減少一些?

果不其然,腳步聲步步逼近,沉穩有力,嘴裡嘀咕的是異族語。

阮時意悄然挪動右手,扶住額頭,隨時準備旋下頭上的金絲纏蓮嵌珠簪。

那是徐赫為她訂製的發簪,中間鑲嵌皇帝所賜的大珍珠,瑩白無暇,光彩奪目。

內藏三寸尖利鋼刺,即便殺不了敵人,也足以讓她免於羞辱。

他贈予她時曾言,願她今生今世,完全用不上隱藏部分。

不料,終究要走到這步。

閉合雙眼,她偽裝成不省人事的迷離狀,好麻痹敵人。

“這兒!在這兒!”一沙啞男聲高呼,“那個女的!”

從僅留一線的眼縫中窺望,那口音奇特之人身穿黑色緊身衣,腰懸彎刀,是雁族殺手沒錯。

阮時意手心微微滲出薄汗,暗想著對方如若來抱她或拖她,她該如何拔簪,該刺眼珠子還是刺脖子……

未料那人稍稍走近兩步,一人在遠處製止:“且慢!請彆碰她!”

阮時意驚聞這熟悉低醇嗓音,整個人似瞬息間墜冰湖,沉進了無底深淵。

一直以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最不希望承認的事實,正正擺在眼前。

各處搜查的聲響停止,繼而化作圍攏的踏葉聲。

一聲聲如踐踏在她心上。

隻覺有微暖大手觸碰她臉額、掐捏她人中,似想喚醒她。

她無從思索該怎樣收拾此局,決定以靜製動,繼續裝暈。

“確定隻服了軟酥散?”沉嗓暗帶詰問。

“放在茶水中的,估摸六個時辰自行緩解……”一名雁族人答,“快送去,聽女王發落!”

那熟悉沉嗓自空中飄渺而至,語帶勸說,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位是在下的家人,請把她交給我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