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來的。求不來的。
佟妃這四個字不停在耳邊回響,好像在提醒她有多傻。
天子的一心一意哪裡是她能求來的。連比她小七歲的妹妹都知道,皇上的寵愛也好,宮裡人的目光也罷,甚至身份地位權利等等都沒有孩子重要。偏偏她從前看不清,等她看清時,一切都遲了。
如果她早點看清,或許就不會在懷孕之時還緊握後宮大權,執掌宮務,不肯給彆的女人機會,以致自己孕期勞累。如果她早點看清,或許就不會因為德妃與胤禛等事耗費心神,以致突然動胎氣生產。若非如此,她的小格格是不是就不會生來羸弱?
瞧,妹妹心寬,整日樂嗬,胤禌出生之時便十分順利,身體健壯。
若是把時間拉遠,如果入宮時便這麼清醒,她又怎會對烏雅氏背主爬床一事耿耿於懷,即便時隔多年也放不下?若當年她心性豁達一點,沒有明裡暗裡嘲諷,給烏雅氏難堪,甚至算計她將胤禛要了過來,是不是二人也不會鬨到劍拔弩張?
當然,她依舊恨烏雅氏,甚至遷怒著恨胤禛!可她也恨康熙。
這兩年,她一直在想,如果康熙沒去木蘭圍獵,如果他取消行程留在宮裡,是不是烏雅氏就會有所顧忌。她的小格格就不會死。
各種想法充斥腦海。佟佳氏止不住地後悔,後悔這,後悔那,後悔許多事,後悔每一個細節。
她就這樣坐了一夜,天將明時,她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有了抉擇。
她是一個母親,至少她要對得起她的小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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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酷暑來臨。
胤礽的禁足早就解了,可他依然不想出門。一則他不耐暑熱,屋子裡置了冰,涼快清爽,不必外頭舒服?另一則他還需兢兢業業地看書本,看視頻教程,刷題。
學海無涯,他隻能苦逼往前劃。
往日裡最喜歡鬨騰的太子,許久未出毓慶宮。時間長了,就連康熙都覺得奇怪,親自過來查看:“朕問過你的幾位先生,都說未曾布置多少作業,你哪來這麼多功課?一日日地忙不完。”
胤礽攤著一桌的書籍給他看。
康熙打眼瞧過去。
行吧,明白了。五台山帶回來的那些。
“汗阿瑪,這些書都很重要,若不學透吃透,恐怕許多東西都難以理解,那些機器也就無法製作出來。再說,現如今我還擔著尚書房講學的差事,要與光哥一起教導諸人呢。若當老師的自己都不懂,如何教導學生?還怎麼為我大清培養人才?”
順治的書,康熙也看過一些,雖然大多看不明白,但少數淺顯的還是能夠理解部分的,也大致知道那裡頭說了哪些驚異之事,又有哪些驚異之物。每個都讓他震撼不已,心中久久未能平靜。
聽得胤礽如此說,康熙本張嘴想勸他莫學了的話活生生咽回去,改口道:“那也得注意休息,不可因讀書傷了身體。”
胤礽點頭:“兒臣知道的。”
康熙環視四周,指著屋裡冰盆蹙眉:“撤兩盆。”
胤礽趕緊丟下筆,站起來抱住身邊最近的冰:“不行!不許拿走!”
“置這麼多冰,你受得了?若是貪涼受寒了怎麼辦?”康熙怒瞪,轉頭又罵奴才,“主子任性不曉事,你們也不曉事?也不知道勸著點,竟由著他胡來!”
胤礽跳腳,“怎麼就受不了了!您撤了,我才受不了呢。您要是擔心我著涼,大不了我再披件外袍總成了吧!”
“裹著衣服置冰盆,虧你想得出來,這還不如你不加外袍,撤兩盆冰呢。”
胤礽無語,這怎麼就不如了。吹著空調蓋被子難道不是常規操作?
眼見奴才上前移冰盆,胤礽緊緊抱住不撒手:“反正您不能拿走!”
為了個冰盆,還耍上賴了。
康熙撇開臉,這模樣,半點太子形象都不要了,簡直沒眼看。
“您若是讓奴才抬走,那就讓他們把我一起抬走。”
康熙努力遏製住抽搐的嘴角,青筋暴跳。
胤礽開始哭求:“汗阿瑪,您要是把冰撤走了,我會熱死的。我真的會熱死的!”
康熙無奈扶額:“那就讓他們挪遠點,放角落裡。”
胤礽張嘴,還想再說。康熙瞪眼:“彆得寸進尺!哪有人把冰盆放自個兒身邊的!”
胤礽想了想,挪角落總比被撤走好,勉勉強強、委屈巴巴點頭:“行吧。”
康熙:……
這小子是指望不上他會乖乖聽話的,康熙隻能再三叮囑毓慶宮的奴才,轉頭又讓梁九功去內務府傳信,不許他們縱著太子。
各宮冰塊多少都是有份例的。就胤礽這個用法,該有的份例早就用完了,必然是他額外管內務府要的。他是太子,但凡開口,內務府就沒有不應的。可不得緊著他嗎!哼,斷了內務府無限量的供應,朕看你怎麼辦!
對此,胤礽尚且不知情,知情也無所謂。
嗬!當誰不知道硝石製冰呢。沒有冰,我還能弄不來硝石?
康熙走後,胤礽又做了一張測驗卷子,伸了個懶腰,正打算休息會兒,就見胤禛身邊的寶珍急匆匆跑過來:“太子殿下,四阿哥惹了皇上不悅,被罰在乾清門前跪著思過,還請太子去救救四阿哥,向皇上求個情。”
胤礽愣住,一邊往外走,一邊道:“究竟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雪團今日闖進了大阿哥院裡。”
胤礽有些驚訝,雪團從前被胤禛慣壞了,是會有些亂跑,還闖過一回禍,把胤祉的琉璃瓶給打碎了。好在胤祉沒怪罪。後來胤禛賠了個更好的給胤祉,胤礽又勸他,遛狗不牽繩,恐留下禍患。
胤禛聽了進去,沒舍得用繩子拴著雪團,卻指派了兩個太監專門照看。一個負責飲食與衛生,一個負責陪玩陪跑。如此雪團身後日日跟著人,胤禛也嘗試著教育過它幾回,它倒是乖覺了很多。似這種莽撞闖入他人院落的行徑已是許久不曾發生過了。
雖有些疑惑,胤礽也沒往心裡去,道:“這也沒什麼。東西五所在一塊,四弟住西五所,大哥住東五所,兩個人院子本被離得近,雪團偶然誤闖也是可能的。可是又打碎了什麼東西?讓四弟去給大哥賠個罪,把雪團領回來教訓一頓便好。”
寶珍搖頭:“壞就壞在雪團不知怎地咬了大阿哥。”
胤礽身形一頓,這就不好辦了。可雪團畢竟是畜生,即便是胤禛養的。也萬沒有因為畜生咬了胤禔,康熙便罰胤禛的道理。
“大阿哥當場發怒,把雪團甩了出去。雪團撞在牆上,摔死了。”
胤礽一顆心往下沉。
寶珍又說:“四阿哥親自去尋雪團,剛巧看到雪團血淋淋的屍體,立時同大阿哥起了爭執。大阿哥隨口說了句沒控製住力道,對不住。
“四阿哥卻嫌他言辭沒有半點誠意,不是真心。大阿哥指責四阿哥為隻狗斤斤計較,說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改明兒還一隻新的給四阿哥。四阿哥更生氣了。直接……直接抓起硯台砸在大阿哥頭上,兩人扭打起來。”
胤礽深吸了一口氣,胤禛與胤禔相差了將近七歲!是不是傻!這哪裡打的贏!
“四弟受傷了沒有?”
寶珍一噎,突然眼眶溫熱起來。旁人聽了此事,隻說四阿哥不對。便是德妃,隻怕也會覺得四阿哥行事衝動。唯獨太子,第一句便問四阿哥是否受傷。這也是為什麼她沒去永和宮,直接跑來毓慶宮的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在皇上跟上,太子的話比德妃更有用。
“皆是小傷,沒有大礙。隻是此事鬨到皇上麵前,皇上很是生氣,說四阿哥不敬兄長,讓他跪著反省。這大熱的天,乾清宮門外地上曬了一日,火燒似的。奴婢擔心四阿哥……擔心四阿哥受不住。”
聽得此話,胤礽也不遲疑,急著往乾清宮去。至得門外,果然看到胤禛跪著,身邊伺候的人跟著跪,還不忘低聲勸說。眼見胤礽來了,一個個鬆了口氣。
小安子急得都快哭了:“太子,您快勸勸四阿哥吧。大阿哥罵四阿哥眼裡壓根沒他這個兄長,皇上也發了好大的脾氣,說四阿哥不悌。偏四阿哥咬死不肯認錯。皇上更氣了。
“您趕緊勸勸四阿哥,若四阿哥當時肯道個歉,服個軟,何至於將事情鬨成這樣。奴才瞧著,皇上是動了真怒的。”
胤礽看向胤禛,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也就嘴角青紫,藏在衣服下的便不知道了。
胤禛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將腰杆跪得筆直,這態度已然十分明顯。讓他服軟道歉,不可能。
胤礽蹙眉,沒有直接說他,轉頭吩咐旁邊守門的小太監:“去側殿給四阿哥拿個蒲團來。”
小太監:???
皇上讓罰跪,你讓人拿蒲團,這算什麼事?
胤礽指了指頭上的烈日,“這天氣,地上這麼燙,四阿哥不滿七歲,如何受得了。”
小太監很是為難。罰跪是皇上的意思,偏偏太子……
太子的話他不敢不聽,可聽了太子的,豈不等於違逆皇上?他該怎麼辦?
胤礽又道:“汗阿瑪怎麼說的?”
小太監以為他放棄了,鬆了口氣:“皇上說讓四阿哥跪著反省,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說。”
“那汗阿瑪可有說,不許給四阿哥拿蒲團?”
小太監一滯:“沒……沒有。”
胤礽輕笑:“這不就得了。汗阿瑪隻讓四阿哥罰跪,可沒說其他。跪在蒲團上難道就不是跪?”
小太監&小安子&寶珍:……
還能這樣?
居然還能這樣!
眾人齊齊懵逼,連當事人胤禛都怔在當場,連心頭的委屈都忘記了,萬萬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