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大清第一太子 時槐序 12058 字 6個月前

康熙無奈:“都過去好幾年了,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我知道我做錯了啊!難得表哥不計較,願意原諒我。”

康熙一歎:“都過去了。”

即便他確實因此事有些怨佟佳氏,可如今佳人將逝,這等關頭,他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我還對不起胤禛。胤禛養在我膝下,可自小格格去後,我沉湎悲傷,無法忘懷,對他多有疏忽。好在德妃妹妹時常照看,彌補了我的過錯。表哥,胤禛並未改玉牒,待我去後,還讓他回永和宮吧。德妃妹妹沒了胤祚,我把胤禛還給他。”

康熙想了想,道:“好。”

佟佳氏笑了笑,“表哥,妹妹心思通透,有她照顧小十一,我是不擔心的。胤禛……胤禛回了永和宮,有親額娘照料,我也不擔心。我……”

佟佳氏抬手,貪戀般撫上康熙的臉頰:“我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雖是帝王,許多奴才伺候著,我仍舊不放心。表哥,你答應我,一定要記得按時用膳,每天批折子不要太晚,彆為國事太過勞累。”

聽得此,康熙一愣,心頭五味陳雜。此前他猜測胤祚之事與後宮有關,懷疑過後宮諸人,也懷疑過佟佳氏。雖說後妃因爭寵或為皇子謀算可能會出手,但他從不覺得後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同天地會勾結。

但他也想著,或否有其他可能。隻是查證過後,種種結果都未曾發現宮妃與宋答應以及與朱三太子一係的關聯。他便懷疑是不是自己皇帝當久了,疑心病過重。可胤祚之事牽扯太大,他心底終歸留了一層顧慮。因而,這一個月來,一直未入後宮。

直到下人來稟,佟佳氏病重,時日無多。

耳邊聽著佟佳氏訴說往昔,康熙記憶一點點飄向多年前,又聽佟佳氏字字句句皆是為他考慮之言,更為動容。心底那點顧慮逐漸退散。

“表哥,都說萬壽無疆。我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若有奈何橋,我等你。哪怕萬年,我也等你。”

康熙將佟佳氏抱得更緊了。

二人溫存過後,春枝端了湯藥進來,佟佳氏便推康熙出去。康熙不願。

佟佳氏說:“曾經看史書故事,聽聞李夫人病重,不願再見漢武帝。彼時我還不理解。如今我明白了。表哥,我此刻肯定很難看,對嗎?這藥太苦,喝起來更難看。喝完之後,身上還會帶著藥味,熏人。”

“朕不在意。”

“可我在意。表哥,你容我任性一回,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麼糟糕的一麵。求求你!”

竟帶上了求字,康熙如何拒絕,隻能一歎,依了她。

待康熙離開,佟佳氏心神一鬆,癱在床上,彷如今日說的這兩場話,已經用完了她全部的力氣。

春枝忙上前將她扶好,“娘娘!”

佟佳氏看向春枝,目光幽深:“春枝,你跟我多少年了?”

“奴婢伺候娘娘十五年了。”

“十五年啊!”佟佳氏喃喃低語。

春枝不明所以,勸道:“娘娘,喝了湯藥歇一會兒吧。”

佟佳氏看了眼湯藥:“你知道的,不是嗎?”

春枝端著碗的手抖了抖,差點將湯藥撒出來,“娘娘?”

“我知道你已經發現了。”

發現了她不曾喝藥,發現了她將藥偷偷倒掉。

春枝抬眸,對上佟佳氏深邃的目光,渾身一凜,撲通跪下來,卻沒說一個字,一副任憑佟佳氏處置的意思。

佟佳氏張了張嘴,突然心頭軟下來。

她仿佛想起過往,春鶯與春枝皆是自幼照料她的,彼此陪伴。春日她想摘花,二人幫她拿梯子望風;夏日她想騎馬,二人為她準備清水帕子擦汗;秋日她想吃柿子,二人為她爬樹去取;冬日她想賞雪,二人為她焚爐煮茶。

後來,她入宮。二人跟著入宮,從此宮牆深鎖,蹉跎終身。

她知道,賜死春枝是最好的辦法。在宮裡這些年,她心狠手辣的事情不是沒做過。可偏偏到得此刻,即將離世之時,她下不去手了。

佟佳氏轉頭,怔怔看著春枝:“你猜到了多少?”

春枝卻說:“奴婢什麼都沒有猜到,也什麼都不知道。不論對誰,奴婢都隻有這一句話。奴婢也不會給他們利用奴婢的機會。”

佟佳氏內心一震,隻見春枝輕輕笑起來:“娘娘,春鶯能坦然赴死,奴婢為何不可以?”

“你……”

“春鶯能走得毫無牽掛,是因為她孑然一身,親人都已亡故。奴婢不似她。可奴婢自小離家伺候娘娘,與她們關係疏遠。再者,奴婢父母俱亡,為叔嬸養大。叔嬸雖未虐待,卻也將奴婢賣出,拿奴婢換了一筆銀錢給堂兄娶親。

“後來奴婢得大造化遇上娘娘,這些年娘娘的打賞,奴婢也勻了一部分寄給他們。那幾年的撫養照顧之恩,奴婢已算是還清了。娘娘,奴婢雖有親人,卻和沒有親人無甚分彆。奴婢與春鶯一樣,沒有牽掛。”

佟佳氏看著她,頓時心內百轉千回,極不是滋味。

她這一生,做對了很多事,也做錯了很多事。她沒能擁有康熙的專情,沒能得到後宮諸妃的愛戴,卻有幸得了兩個願意為她不懼生死的丫頭。

春鶯春枝會如此,蓋因她對她們都曾有恩。春鶯自不必說,她仔細回想,自己遇上春枝時,春枝已不是第一次被賣。她遇上的第一個主家並不好,對她拳打腳踢,還總是色眯眯陰森森看她,就等著她長大後下手。

可惜主家好賭,輸光了家產,便想把她轉賣給賭坊抵債。主家不是好人,賭坊又豈是什麼好去處?春枝跪在大街上,祈求沿街過路之人能買了她去,給她一條活路。無人敢惹賭坊,紛紛讓道,可佟家不怕。

佟佳氏就是在這時候站了出來。

佟佳氏恍惚想起,她從前著實是個好姑娘啊。她會給乞丐贈食,會去城門施粥,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春鶯春枝當她是恩人,是天上下凡救她們脫離苦海的神。

如今呢?她還是嗎?

入宮後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麼?她到底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境地的!

“春枝!”

佟佳氏伸出手,春枝握住,眼中帶淚,嘴角卻含笑:“娘娘,你若一定要走,請放心地走吧。”

佟佳氏再沒忍住,淚水橫流。她本就病重虛弱,哭一會兒竟暈了過去。承乾宮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康熙去而複返,眼見佟佳氏情形比想象中更為嚴重,心裡擔憂更甚。想到佟佳氏同他說得那些話,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回到乾清宮,他望著窗外的明月問:“你說皇貴妃這次能挺過去嗎?”

身邊唯有梁九功在側,這話問的自然便是他。

梁九功能怎麼說?隻能道:“皇貴妃娘娘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康熙蹙眉,麵色沉重:“幾年前,皇貴妃也病重過一回,朕下旨恢複她的貴妃之位,借此衝喜,她隨後便一點點好轉起來。你說這回,朕若是也這麼做,會不會有用?”

梁九功渾身一震,沒有回答,而是問:“皇上可要召禮部尚書大人入宮?”

康熙他望向承乾宮的方向,神色幾度變幻。佟佳氏是他的表妹,他們之間也是有過許多溫情的。加之佟家終歸是他的母族。現今佟佳氏人之將死,若能得封後位,非但寬慰了佟佳氏,也能再度太高佟家的地位。

隻是……

康熙腦海中莫名閃過胤礽的身影。冊封孝昭皇後之時,他未曾多想,可這會兒,他卻猶疑了起來。

若佟佳氏為皇貴妃,即便位同副後,仍有天壤之彆。若正式封後,她便是宮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

便是胤礽,也要喚一聲皇額娘。再有……

康熙沉默良久,最終一歎:“朕再想想。剛剛說的話,你便當沒聽過。”

梁九功斂下神色:“是。”

承乾宮。

佟佳氏的病情一日日加重,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到得最後,就連太醫都不再開方了,已然是無可醫治,準備後事的意思。便是如此,立後的旨意仍是遲遲未下。

佟佳氏閉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譏笑,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好在她看清了,未曾將希望全然寄托於此。她還留了後手。若不能謀求生前冊封,總要謀求死後追封。她不是不知道即便都是獲封,生前與死後也是有差距的。但她沒有時間了,她已經求不來前者。

“春枝!我之前同你交待的事,你還記得嗎?”

春枝點頭:“奴婢記得。”

“我死後,你便按我說的做吧。”

春枝答應下來,佟佳氏無力地緩合上雙眼。她太累了,這些日子勉強撐著,就是為了等一個結果。可惜康熙竟絕情至此,回想二人過往情濃,如今她要死了,他連個安慰都不願給。眼睜睜看著她死都死的不安心,不痛快嗎?多麼諷刺。

佟佳氏輕輕嗤笑,罷了。她撐不住了,想要休息了。

皇上,但願來生,永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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