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大清第一太子 時槐序 19172 字 9個月前

康熙二十四年八月十九,皇貴妃佟佳氏歿!

康熙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趕往承乾宮。彼時,承乾宮下人跪了一地,佟妃早已經來了,匍匐床前,淚流不止。

春枝陪在身邊,眼眶濕潤:“娘娘不必如此悲傷。我家娘娘去的時候很安詳。她病了好些時日,其間痛楚唯有自己能知。

“她留下話,說她這一去也算是解脫了。於她而言,未嘗不是好事。她說,她這一輩子,能與皇上廝守半生,能有您這樣的知心妹妹,足矣。所以,她請大家不要因她難過。尤其是您跟皇上。

“我家娘娘最不舍的便是您二人,若見您們為她如此,定會不安的。娘娘,我家娘娘還留了些東西給您,您可要看看嗎?”

佟妃有些疑惑,姐姐把能給的東西全給她了,還有什麼?她忙道:“當然要看。姐姐留了什麼?”

春枝起身,將佟妃引到一旁,打開一個箱子:“都在這裡了。”

佟妃渾身一震,“是我跟姐姐的一些舊物?”

“是。我家娘娘說,留給娘娘,也算做個念想。”

佟妃心頭感慨萬分,她看向腳邊另一個箱子:“那這些呢?”

春枝神色微暗:“這些是留給皇上的。”

正欲進門的康熙腳步頓住,抬手止住身邊下人的示意。

春枝伸手撫摸著箱子:“這一箱子,全是我家娘娘這些日子撐著病體費心準備的。她留了話,讓奴婢守著這個箱子,按照裡頭的標記,每年挑出對應的那份,送給皇上。”

佟妃好奇:“既是給皇上的,為何不直接將箱子送去,反而要每年挑出對應那份?”

“是啊,朕也想知道,為何?”

眼見康熙駕到,佟妃春枝匆忙行禮。麵對康熙的詢問,春枝欲言又止。康熙瞄了她一眼,上前掀開箱蓋。

“皇上!”

春枝想要阻止,既不敢也來不及。

看到箱中之物的那刻,康熙怔住了。箱子裡是一個個的小盒子,每個盒子上貼著一張小條子,條子上寫著“康熙二十五年”、“二十六年”、“二十七年”等等字樣。

二十五年前的沒有,可見是自今年之後,從明年算起。

春枝解釋道:“這是娘娘為皇上準備的壽禮。娘娘說,今歲一去,往後皇上壽辰,她將再也看不到了。可她答應過皇上,要年年為你親手備一份賀禮。她就算人不在了,也想把承諾繼續下去。可惜娘娘身體不佳,隻勉強準備了十二份,就沒有精力了。”

康熙心頭一顫,他伸手拿起離得最近的二十五年的盒子,打開發現裡頭躺著一隻荷包,針腳說不上精致,甚至連普通都是抬舉,隻能說粗陋。

春枝低眉道:“娘娘病後已無法再動針線,這是娘娘早年繡的。娘娘說她手藝不好,從前不敢拿出來,怕皇上嫌棄,也怕旁人笑話。因而不敢送給皇上,卻舍不得丟,一直收著。

“如今她就要去了,想起這些,念在上頭一針一線皆是她的心意,終歸不忍讓它們蒙塵。再者,她人都走了,旁人就是笑話,她也聽不見了。”

康熙恍惚想起,佟佳氏在閨閣時針線活就不太好,初入宮那年,興之所至給他繡了個荷包,卻被宮裡人私底下說嘴,雖後來懲罰了一批奴才,可自那以後,佟佳氏就少見動針線了。

原來她不是少動,隻是改在了私底下動。

康熙又打開二十六年的盒子,裡頭是一串絡子。

春枝接著道:“這是娘娘親手編的。娘娘說,她也就絡子編得還行,頗能入皇上的眼。既然皇上喜歡,她便多編一些,總能派上用場。”

康熙神色閃動,往事再度浮現。康熙十七年壽辰,她除明麵上的壽禮外,還特意為他準備了一條與眾不同的絡子,說可以配上今日送的環佩使用,最為合適。

那絡子確實不錯,他誇了兩句。佟佳氏十分欣喜。也是在那會兒許下承諾:皇上既然喜歡,那臣妾往後每年壽辰都為您準備一份親手做的壽禮,如何?

康熙打開二十七年的盒子,裡頭躺著一塊玉佩,玉麵上雕刻的圖案與常見的魚雁等物不同,乃是桂花。

春枝再次開口:“娘娘說,她與皇上初見時便是桂花飄香的時節。自那日開始,娘娘就特彆喜歡桂花。她說,桂花對她來說,意義不同。這是她與皇上的緣分。”

許多年前,佟佳氏不滿七歲,雖是姑娘家,性格卻淘氣得很。

他微服出宮,閒逛到佟府門前那條街,恍惚想起生母,便有意進去看看。正巧看到內院牆頭,一個小姑娘爬到樹枝上采花,腳下不慎踩空,眼見就要掉下來,他下意識跑上前接住,還讓隨行侍衛特意摘了枝桂花給她,安慰說:花已經有了,可彆再爬樹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位是他的表妹。

彼時佟佳氏年歲尚小,他不過順手為之,壓根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佟佳氏卻將他記在了心裡。

緊接著,康熙依次打開剩下的盒子,每一個都藏著他與佟佳氏的一段過往。

“娘娘本想著,將這些作為壽禮,讓奴婢每年送一個給皇上。隻是奴婢終究沒把這件事辦好。皇上,您……”

康熙抬手止住她:“既然都是要給朕的。一年一年給,跟今日一起給,也是一樣。”

春枝嘴唇輕抿,沒有反駁,心裡卻明白,怎會一樣呢。

娘娘特意留下此招,是知道人走茶涼,即便皇上現在因她薨逝留有幾分懷緬,過得兩三年,宮中新人輩出,誰知又會是何等情景。並非每個人都能成為赫舍裡皇後。

娘娘此舉是想要皇上年年歲歲都記著她。一年一年的送,便可一年一年的提醒皇上這份情義。

隻是如今這招,算是廢了。

康熙看向春枝:“皇貴妃去世前,是你守著?”

“是。”

“皇貴妃娘娘可還有說些什麼?”

“娘娘說她這輩子遇見皇上,不悔。她很幸運。她說,她入這後宮,雖失去了許多東西,卻也得到了許多。如果重來一回,她還會這麼選。隻是……”

春枝頓住。

康熙疑道:“隻是什麼?”

“隻是娘娘也有遺憾。娘娘道,素聞人間癡情男女,最歡喜的便是生同衾死同穴。”

康熙心頭一滯。誰能與帝王同穴?皇後。他知道佟佳氏有兩大心結,一是孩子,二就是後位。可她心心念念後位,竟隻是為了與他百年後能夠同穴嗎?

康熙沉默不語,心內雜亂。

見他不開口,春枝胸中生出一股悲涼。都到這等地步了,仍不肯下決定。娘娘何其可憐。

她深呼吸,再次說:“娘娘去前最後一句話:可惜我沒有姑姑那樣的福氣,能得償所願,葬入孝陵。”

春枝這話是以佟佳氏的口吻說的。佟佳氏的姑姑是誰,孝康章皇後,康熙的生母。

孝康章皇後原也不是皇後,是在康熙登基後,才做了兩宮太後之一,死後加尊諡,得入孝陵。

康熙思緒再度飄遠。仿佛間,他好似看到了生母。

彼時,他還年幼,經常見生母遠遠望向董鄂妃的宮殿。他問生母看什麼,生母隻道沒看什麼,然後抱著他說:“有些事情是求不來的,我有咱們家玄燁就夠了。”

當年他不明白,後來懂了,生母看的不是董鄂妃,而是汗阿瑪。

也有一次,宮中彆的嬪妃與生母說話,言辭間談起廢後靜妃,暗指她手段過於激烈。生母隻是搖頭說:“她若不是愛得太深,執念太重,又怎會如此。”

那位嬪妃走後,生母發現了偷聽的他,笑著說:“但盼我們家玄燁以後不要受情愛之苦。玄燁,你記住了,就算是愛,也不要深陷。”

生母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康熙一日日長大,怎會不明白她對順自家汗阿瑪的情誼。

隨後,汗阿瑪“病逝”,宮中除太皇太後外,幾乎無人知曉真相。就連康熙,也是十歲後才曉得的。

生母不明實情,以為汗阿瑪當真去了,一日日消瘦,最後臥榻不起。

在她死的時候,她說:“也好,總歸往後能同你汗阿瑪在一處。”

康熙心臟抽痛,如鈍刀來回一遍遍往上割。生母的點點滴滴與佟佳氏的過往一幕幕在眼前劃過,逐漸融合交織。他雙手微微顫抖,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囑咐梁九功將箱子帶回乾清宮。

不到半個時辰,追封旨意響遍六宮。

消息傳來之時,胤礽正在刷題。

記憶中佟佳氏是在康熙二十八年病逝的,如今才康熙二十四年,提前了四年。雖說佟佳氏的身子兩年前就潰敗得厲害,可這回病情似乎起勢有些奇怪。

加之胤礽本就對宋答應的話存疑,此刻他心中有了些朦朧的猜想,卻終究隻是猜想,念頭一閃而過又拋開了。

胤礽放下筆,將小柱子叫了進來:“替孤換上素服,孤身上這些裡裡外外的配飾都取下來,還有孤宮裡的各色擺設物件,把鮮亮的都換了吧。”

小柱子一愣:“都要換嗎?”

“換!”

小柱子猶疑:“您是太子,與彆的皇子不同,皇上並未……”

話未說完,胤礽一個眼神掃過去,小柱子閉了嘴,低頭道:“奴才這就去辦。”

胤礽歎氣,因這些年康熙待他尤為親厚,處處彰顯他的尊貴,以至於他身邊這些奴才也覺他是與眾不同的。旁人不能做的事,他能做。旁人需要守的規矩,他不用守。

好在他還算禦下有方,小柱子等人便是有些自傲,也不見跋扈張揚,對他更是恭敬。

胤礽無奈搖頭,佟佳氏已是皇後,就算是追封的,那也是皇後。身份變了。他若自持太子尊位與康熙厚愛有所疏忽,此時或許沒什麼,日後被人翻出來,便是一大罪狀。

這宮裡處處凶險,即便康熙對他始終如一,不生芥蒂,他也得自省吾身,以防行差踏錯。

東五所。

燕燕站在窗前,遙望承乾宮的方向。

佟佳氏死了?在這個檔口?這麼巧嗎?

是真的生病嗎?被他們嚇的?這麼不經嚇?還是……

燕燕蹙眉,可惜她身份低微,不能去探尋其中真相。轉而又搖頭,就算探得真相,發現佟佳氏是為了避開他們而故意尋死又如何?她還能去揭穿?

不!不能的。

以眼下時局,若真這麼做,於公子而言有弊無利,隻會雪上加霜。她本是想給佟佳氏提個醒,讓她記下這份情。佟佳氏若受製,她或可想辦法來往,從佟佳氏這邊謀得前程高位,如此才能更好地為公子辦事。

哪知……

也好,至少佟佳氏一死,康熙傷懷之餘,放在公子身上的關注想來會少一些了。

燕燕伸手,摘掉窗頭枝丫上的一片樹葉,扔在地上。

可惜,一顆這麼好的棋子,沒了。

宮中經過大清洗,他們攏共就插進來那麼幾個釘子,如今已隻剩了她,要想成事,談何容易?她又被困在大阿哥的東五所,雖則大阿哥如今對她還算不錯。可……

燕燕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她被惠妃灌了湯藥,這輩子都絕了子嗣。不能母憑子貴,光靠大阿哥這點寵愛,她能爬上的位子也十分有限。尤其惠妃對她不喜,她還有前科在身。

燕燕心頭憂慮萬分,她得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永和宮。

烏雅氏神色陰沉,佟佳氏死了,不必她動手,本為好事。可她完全高興不起來。

好一個佟佳氏,死前還不忘算計一把,引得皇上憐惜,封她為後。她害死胤祚,本該帶著滿身罪孽給胤祚填命,如今倒是落了個乾乾淨淨,走得清清白白,還以皇後禮儀下葬,獲如此尊榮!偏偏自己還要去給殺子仇人跪拜哭靈!

這口氣,焉能咽得下去!

烏雅氏雙眼泛紅,恍惚間,她好似看到胤祚站在門口跟她笑:“額娘,我走了。你留下來要好好的啊。我在天上看著你呢!”

“胤祚!”

烏雅氏起身想要上前,胤祚卻已經衝她揮手你去。

烏雅氏回過神來,轉頭望向澄澈的天空。

胤祚……

是啊!胤祚說得沒錯。他沒了,自己還活著。她得好好活下去。

烏雅氏深呼吸,微微握拳。

人總得向前看,她謹慎了這麼多年,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毀了半生努力。她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日子要活。

不管各方如何反應,佟佳氏的喪禮都順順利利地進行著。

皇後薨逝,乃為國喪。京中各家各戶掛起了白幡。宮裡亦是一片縞素。

靈柩旁,所有宮妃與皇子皇女為其守靈。胤禛跪在一邊默默燒紙。佟妃泣不成聲。

胤礽冷眼瞧著,這殿裡殿外一圈圈的人,大概唯有她的眼淚與悲傷是真。其餘人能有幾分,唯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禦書房。

康熙與禮部商議完佟佳氏的諡號與喪禮事宜,揉了揉額角,眼角不自覺掃到旁邊空蕩蕩的桌案。那是這些年胤礽所用。這幾日皇後薨逝,胤礽自是來不了了。

康熙轉頭問梁九功:“太子何在?”

梁九功道:“回皇上的話。太子此刻應在承乾宮。”

佟佳氏的梓宮此刻正奉安於承乾宮正殿。

康熙微微蹙眉:“他昨日便守了一整個日夜,今早不是讓你差人勸他回去了嗎?你忘了?”

梁九功弓著身子:“皇上交待,奴才怎敢忘。此事還是奴才親自走的一趟,隻是太子……”

康熙立時明白,胤礽沒有答應。

“皇上,太子雖偶有淘氣任性之舉,卻也隻對著您。這是因同您親近呢。在旁的地方,太子從不會逾越禮製。”

逾越禮製……

康熙暗自歎息,到底是因他封佟佳氏為後之故。若佟佳氏不是皇後,胤礽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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