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2 / 2)

大清第一太子 時槐序 19172 字 3個月前

想到一半,康熙輕輕搖頭,佟佳氏陪伴她多年,臨死前還念著他,加之她出身佟家,還喚生母一句姑姑呢。就憑她的身份,她的情意,難道不夠獲得一個皇後之位嗎?雖是這般想,心裡到底心疼胤礽。

康熙起身,本想親自去勸胤礽,忽而頓住。梁九功就代表他,胤礽既未聽梁九功的話,此刻他親去,也是不會答應的。便是嘴上答應了,行動上也會繼續。

康熙恍惚想起,當年胤祉與胤禛喚胤礽太子哥哥,他未曾置喙。可後來胤祉將此稱呼改成“二哥”,言談過於隨意,他覺得胤祉不夠敬重太子,出言訓斥。不料胤祉倒是乖乖認錯了,反倒引來胤礽一通邪火,跟他置了好幾天的氣。

如今他還記得胤礽委屈的哭訴。

“汗阿瑪,我知道您疼我。您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一個稱呼本沒有什麼,可您擔心如今是稱呼,日後會是其他。若不在事情未萌芽前將其扼殺,抑製住這種風氣,長此以往,你擔心旁人會輕視我這個太子。

“可是,汗阿瑪。三弟叫我二哥,是因為我本就是他二哥啊。就如同三弟叫大哥為大哥一樣。有何不對?是,我是太子。可我也是他們的兄長,不是嗎?若汗阿瑪這都不許,硬要他們尊我為太子。他們自然會聽。

“但如此一來,他們是對我足夠敬重了。可我要的不僅僅是他們的敬重。若他們對我隻有對太子的敬重,我們兄弟之間的情意在哪裡?”

彼時,胤礽撲在他懷裡哭。

“汗阿瑪,我也想跟兄弟們一起玩鬨。我喜歡弟弟們同我言談隨意。因為這是他們在親近我啊。如果您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他們同我相處會畏首畏尾,會猶豫,會害怕,會衡量利弊。如此我們還能好好相處嗎?”

康熙至今都忘不了胤礽當時眸子裡一點點黯淡下去的亮光。

“汗阿瑪。我雖沒有皇額娘,但有汗阿瑪偏愛,我很幸福。隻是我想更貪心一點點。我不隻想要汗阿瑪的寵愛,還想要兄弟們的友愛。

“我想跟兄弟們一起玩耍嬉鬨,言笑無忌。我想要兄弟們發自內心的喜歡我,還不單單隻因為我是太子而敬重我。汗阿瑪,你擔心他們不敬重我。可如果他們真心喜歡我,又怎麼會不敬重我呢?”

那一天,康熙才恍然察覺到胤礽的孤單。他害怕孤獨。他想要同齡的玩伴。這些是隨身伺候的奴才給不了,也沒資格給的。所以看到兄弟們玩鬨,他會羨慕,會渴望。他曾經也有過機會,可還沒等完全擁有,又失去了。

而親手把這一切奪走的人正是自己——他這個自忖最為疼愛胤礽的皇父。

是他一次次強調胤礽的太子之尊,是他一次次叮囑諸皇子對太子需有君臣之儀,是他……

此類種種他自認為疼愛胤礽的舉措,卻實實在在地在胤礽與眾兄弟之間築起了一道圍牆。

最初得知這些的時候,他很震驚,也很氣惱,恨不得將兒子們都叫過來罵一遍。胤礽與他們玩,他們居然心生隔閡?什麼道理!好大的膽子!

又是胤礽拉住他,哭得更凶了。

胤礽說:“汗阿瑪,縱然你可以訓斥他們,勒令他們同我玩,勒令他們喜歡我。可這樣的喜歡是真心的嗎?”

康熙啞然。

那天,將胤礽哄睡後,他在乾清宮一夜未眠,想了許多,不得不承認胤礽說得對。

縱然他有諸多手段,可這些手段隻能換來其餘諸子對胤礽的“不敢不喜歡”,而換不來他們的真心愛戴與親近。

這不是胤礽想要的,也不是康熙真正想要看到的。

那日之後,康熙學會了適當的放手。

思緒重新拉回來,康熙的目光掃向桌案邊禮部呈上來的祭文。

胤礽不願聽話回毓慶宮休息,一為禮製,其二何嘗不是因為眾兄弟們都還守著呢?再有朝堂上那些老東西。倘若諸皇子皆在承乾宮守靈,唯獨太子例外,隻怕要不了幾天,彈劾的折子就要堆成山了。

康熙再次揉了揉額角,越發覺得自己這立後之舉衝動了,感歎自己思慮不周。

他將祭文遞給梁九功:“拿去禮部,讓他們重寫一份。”

梁九功有些不明所以,剛才與禮部議事的時候,不是對祭文還挺滿意的嗎?為何要重寫?

康熙敲了敲桌子:“孝懿皇後鞠育眾子、備極恩勤。慈著螽(zhong第一聲)斯、鞠子洽均平之德。讓他們將這點也寫進去。”

孝懿正是剛才與禮部商議後,對佟佳氏定下的諡號。

梁九功:……

皇上,你認真的嗎?孝懿皇後就撫養了四阿哥,這個“鞠育眾子”從何而來?

“之前哈占②上奏奉移皇後梓宮於朝陽門大享殿③,既已定下,便讓他們儘快吧。”

梁九功一一應下。

康熙突然話鋒一轉:“皇後生前便十分疼愛諸位皇子皇女,聽聞誰人有疾,必定親至看望,憂心掛懷。而今她這一去,眾人為其戴孝,日夜跪靈。眾阿哥格格大多年幼,若她得知,必然不忍。倘若阿哥格格們為此病倒,她隻怕會越發自責。朕怎能叫她走了也不安心?

“傳旨,皇後梓宮既將奉移大享殿,諸皇子皇女不必日夜相守。可分早晚輪次。亦不必時刻跪著。朕與皇後都知道他們的孝心,放在心間便好,不必執著於表象。若因此損了身子,皇後九天之上也會不安,反倒成了不孝。”

梁九功:!!!

破案了!這麼一來,太子就可以跟所有皇子皇女一樣,光明正大地休息了!

想了想,康熙又道:“著禮部起草擬旨,推恩佟國維晉一等公。”

梁九功:……

雖說早就有皇後生父推恩一等公的先例。佟佳氏既然成了皇後,佟國維的爵位也是可以跟上的。但康熙放在此刻說這件事,梁九功總覺得有股子因為免了皇子皇女的殷勤,而使得皇後喪儀過簡,恐傷佟家顏麵,故而用這種法子補償佟家的意思在裡頭。

“佟妃那邊……”康熙頓了片刻,佟妃與佟佳氏雖為姐妹,二人性情卻截然不同。

佟妃隨性灑脫,不驕不躁,入宮這麼久,從未對他提過任何要求。他若去,她便歡喜迎接;他若不去,她或是與姐妹們一處,或是逗弄孩子,也能自在。

她樂天向上,這樣的性格與知曉分寸的舉止頗得他心意。加之佟家到底是他母族。如今佟佳氏已去,後宮再封一個高位也無不可。想到此,康熙接著道:“晉為貴妃吧。你可先把旨意傳出去,等皇後喪事結束,年底時再行冊封儀式。”

梁九功:!!!

果然,他沒有猜錯。皇上就是為了給太子找借口,不但拉上所有皇子皇女,還在祭文上頭耍手段!並且他有證據!此刻封承恩公,晉貴妃就是證據!

梁九功深吸了一口氣,躬身應“是”。心裡對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又有了層新的認知。

幾道旨意傳下來,宮內宮外反應各異。有人錯愕,有人驚歎。

有人感慨,到底是佟家,皇上母族,與旁人是不一樣的。孝懿皇後雖去了,可佟家既封了承恩公,又多了個貴妃。半點不虧。

眾妃嬪們嫉妒羨慕眼紅暗恨等一係列情緒按下不提,對於喪禮之事終歸鬆了口氣。跪靈守靈是個辛苦活。她們雖免不了,但膝下的阿哥格格能得到皇上體恤也是好事。不然孩子們年紀還小,可怎麼受得了。

既是“皇子皇女分早晚輪次”,梁九功還十分貼心地製定了“排班表”。拿著這張表,胤礽的神情十分微妙。宮中皇子皇女眾多,這麼排下來,對比之前,可說要輕鬆了至少一大半。

哦,還不隻。

很快胤礽就發現,梁九功在偏殿一側耳房設了茶水房,專門為皇子皇女等提供飲食,不見葷腥,卻烹煮講究,營養到位。

再放眼正殿,因擺放了大佟佳氏的梓宮,又有諸多祭祀規製之物。能容人的地方被大大縮減。此前宮妃皇子皇女都跪在這裡,著實擁擠。如今卻是沒了這等窘境。難得的是,雖“皇子皇女分早晚輪次”,場麵卻並不見蕭條,與先前對比仿佛不差多少。

可見在如何“排班”上頭,梁九功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胤礽忍不住暗歎:梁九功,好本事!

當日自承乾宮“輪班”回來,胤礽去了毓慶宮小廚房,這小廚房還是前兩年康熙特意為他增設的。沒一會兒又出來,捧著食盒前往乾清宮。

康熙是知道“排班表”的,瞧見他,微微蹙眉:“怎麼不回去休息,不累嗎?”

胤礽搖頭,將食盒裡的盤子取出來,“兒臣聽梁公公說,汗阿瑪這幾日胃口不太好,膳食吃得少,便去廚房做了這個。”

盤子裡的吃食很簡單,餃子。做起來並不難,但康熙還是很驚訝:“你做的?”

胤礽點頭。

當然,他不會說麵是彆人和的,皮子是彆人擀的,餡是彆人調的。他就負責包一下。

包一下也是親手做,對吧!沒毛病!

康熙蹙眉:“哪用得著你去做這個。有下頭的奴才呢!”

胤礽瞪眼:“可奴才們做的,汗阿瑪不吃啊。兒臣親自做的,汗阿瑪總不會不吃。”

康熙一愣,這才明白胤礽的意思。他放下太子之尊,親入廚房做吃食,是為了自己這個阿瑪能多吃幾口。

康熙眼角帶了幾分笑意:“好!你做的,汗阿瑪一定吃。”

胤礽補充道:“不隻要吃,還要吃完。”

康熙滿口答應,看了眼殿內的座鐘,又吩咐梁九功:“傳膳吧,讓他們把太子的也取過來。朕同太子一起用。”

膳食拿過來,胤礽熟練地坐到康熙身邊,親手為其夾菜。康熙笑眯眯看著,隻覺得心中熨帖,也不拒絕,全都吃了。

飯後,胤礽舒了口氣道:“汗阿瑪這樣就對了。您知道體恤我們,還讓梁公公在殿外備了吃食,怎麼自己就不注意呢。兒臣知道您傷心,可是再傷心,飯總要好好吃的。您也說了,若我們因此病倒,皇後會走的不安心。那您這麼做,就不怕皇後不安心嗎?”

頓了片刻,胤礽餘輝望向康熙身側桌上的一排盒子,眼睛眯起,抿了抿嘴,“便是皇額娘……皇額娘瞧見,也會不安心的。”

康熙怔住。這個皇額娘指的自然不是佟佳氏,而是赫舍裡。他微微張嘴,佟佳氏死了,他心裡不太好受,又因在喪儀上眾多處置,感覺對佟佳氏與佟家有愧,結結果反倒要赫舍裡的兒子來安慰。這事……嗯,不太地道。

康熙心裡瞬間微妙起來,他招手將胤礽喚到身邊,“朕知道了。以後一定好好吃飯,不讓你皇額娘擔心,也不讓你擔心。”

胤礽十分滿意:“汗阿瑪知錯能改就好。”

康熙:……知錯能改?他?知錯?錯?

嗯,行……行吧!

“朕瞧著你眼底有些青,最近那些功課還有做嗎?”

“有的。”

“這幾日便停了吧。”

胤礽搖頭:“貴在堅持。凡是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兒臣恐這一鬆懈,過些時日再想重拾現今的學習強度會不適應。”

康熙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卻忍不住再勸。

胤礽挽住康熙:“汗阿瑪,兒臣知道分寸的,一定注意身體。也就這些天而已,兒臣已經調整過每日的任務與進度,需要做的題並沒有那麼多。兒臣向您保證,如果兒臣覺得力有不逮,一定不會逞強。”

見勸不過,康熙一聲長歎,既欣慰於胤礽的勤勉與自律,又心疼他年紀輕輕,承擔了太多。

他怎會不知胤礽如此努力是為了什麼。因為那些書中的知識很重要,因為大清需要這些。

偏偏他這麼忙了,還要掛心他未曾好好用膳,還要親手為他做吃的。

康熙張了張嘴:“回去吧。趁時辰還在,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

胤礽點頭:“汗阿瑪也要好好休息。”

“好!”

待胤礽離開,梁九功笑著說:“還是太子殿下有辦法,皇上今日吃的比前幾日要多些。奴才瞧著有太子殿下這番開導,皇上心情也好了不少。”

康熙彎眼輕笑。

學習的事情上,他幫不了胤礽,可在彆的方麵,總不能再讓胤礽費神擔心了。

瞅了眼桌上佟佳氏精心準備的“壽禮”,康熙道:“收起來吧。”

他若再為佟佳氏緬懷,又如何對得起胤礽,如何對得起……赫舍裡。

梁九功心裡嘖了一聲。太子殿下真是厲害。他可是瞧見佟佳氏死前那些時日是如何撐著病體步步謀算,與皇上追憶過往,引得皇上萬分憐惜的。更是在死後還留了一手,甚至把孝康章皇後搬出來,才終於如願得了皇後的追封。

偏偏太子殿下就有這等本事,幾句話毀了佟佳氏至少一半的算計。

佟佳氏……

梁九功心頭一頓。若沒有六阿哥之事,以皇上對她的情分,這個皇後之位當不至於這麼艱難。可見,就算每一處都無漏洞,就算沒有明確證據,皇上心裡到底還是存了根刺。

也就是因她出身佟家,早年也算與皇上恩愛,皇上雖心存芥蒂,可在死後,這芥蒂也去了大半,記住的大多是她的好。要換做彆的人,可不一定呢。

********

三天後,孝懿皇後梓宮奉移大享殿。

九月二十一,以冊諡大行皇後,遣都統喇克達,告祭太廟。

十月二十,葬入景陵。④

這日,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宮女求得恩典,被放出宮。

一輛馬車自城門駛出,車內,春枝怔怔出神。

自從隱約猜到主子做了什麼,又為何病危後,她便存了殉主的打算。所以她跟主子說,她不會給他人對付她的機會,她無牽無掛,走得安安心心。

主子活著,她伺候主子。主子沒了,她便隨主人而去。

她死誌堅定,是主子勸住了她。

主子說:“春枝,春鶯已經沒了,我護不住她,可我希望能護住你。”

主子讓她好好活下去,帶著她與春鶯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既然如此,她便好好活下去。

其實每年為皇上送壽禮這事哪裡就一定需要她呢?不論這招用不用得上,什麼時候用。她都是要出宮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主子謀求皇後之位,就算得手,自己也享受不到了。到得如今,她難道真在意是否能與皇上合葬嗎?

她此番算計,為的是佟家,是佟妃,是十一阿哥。但她也知道她與宋答應的事是個隱患。

春枝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包袱裡的新戶籍和銀兩,看向前路。此事是她主動請纓的。

她是個丫頭,身份低微,可為了主子,她總要試試。主子為何而死?主子為何死前還憂心忡忡,心內難安?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如果可以,她總要想想辦法。雖為蚍蜉,亦勇撼樹。她不希望有朝一日,他人把事情翻出來,毀了主子清白名聲!

主子既然走時乾乾淨淨,便要永遠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