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一行來到江南之時,已是十月。按照之前的計劃,這回沒有停駐江寧,而是住進了拙政園。胤礽半年前就派了小池子與夏草等人前來整頓,一切都依他的吩咐布置,看起來就是比彆人為討他們歡心做出的整修要好。
當然因為是在拙政園,也不用當地耗資接駕,一切費用均由胤礽承擔。在沒有橡膠園的拖累後,這兩年胤礽荷包越來越鼓,又財大氣粗了起來。
園內。胤礽一邊陪康熙觀賞,一邊歎息“居然這麼快就到十月了,本來還以為今年可以奉您跟烏庫媽媽去湯泉園的,又去不成了。”
這會兒已經十月底,等回京怕是臨近年關了,自然去不成。
康熙輕笑“你不是陪朕來拙政園了嗎?拙政園也是你的。都一樣。”
“可惜烏庫媽媽沒來。”
康熙也有些可惜“江南太遠,舟車不便,瑪嬤年歲大了,長途勞累不合適。小湯山倒是近。今年不行就明年,總有機會的。”
說到明年,胤礽眉眼帶笑“對,那就明年。明年一定可以。”
康熙神色間充滿玩味“這個一定可以,你說幾回了,你自己知道嗎?”
胤礽……
所以說fg不能隨便立,總是被打臉。
他嘴角抽了抽,挽尊道“就算我沒空,明年太子妃就進宮了,可以讓太子妃陪烏庫媽媽去。所以這次的一定可以是絕對一定可以。”
康熙忍俊不禁。
胤礽趕緊轉移話題“汗阿瑪,明天我們去微服私訪嗎?”
康熙側目“這麼喜歡微服私訪?”
“汗阿瑪不喜歡嗎?若不微服,人人都知道我們的身份,表現出來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一麵,我們如何能看到實情?”
康熙點頭“那便微服吧。”
既是微服,便不好帶太多人,護衛好辦,除明麵上的,還能在暗地裡藏一波。兒子怎麼藏?於是由胤礽做主,分成三批,他與康熙一批,胤祉與胤禛各帶一批,各玩各的,午時在指定地點會和。
第二天,三批人分開行動。沒有康熙看著,其他幾位阿哥樂得自在,唯有胤禟不太高興。憑什麼八哥十弟能跟著三哥,他就要跟著臭臉四哥?一路彆彆扭扭,嚷著不公平,要換到三哥那組去。胤禛可不會慣著他,不管他怎麼嚎,隻有一句話“不想去就回園子。”
胤禟氣了個倒仰,能怎麼辦?回拙政園是不可能回的,隻能委委屈屈跟上。然後獲得胤禛輕蔑地一聲冷哼。
這邊胤礽陪康熙轉了一圈,就聽聞小柱子來報,三阿哥四阿哥都去了錦和茶樓。胤礽倍感疑惑“這錦和茶樓有什麼特彆之處?”
“聽說錦和茶樓今兒有戲看。”
胤礽更是好奇了“戲?茶樓難道還請了戲班子?若要看戲,去戲園子不是更好?”
小柱子搖頭“同戲班子無關。是錦和茶樓現今的東家趙大姑娘設了場子,請人來辯理。”
“趙大姑娘?辯理?”
隨行的蘇州知府瞬間了然,站出來說“趙家的事微臣倒是知道一些。那趙大姑娘說起來也有幾分氣性。”
胤礽側目“哦?此話怎講?”
“這事說來話長,錦和茶樓在蘇州有些年頭了,前任當家名叫趙立仁,與趙夫人伉儷情深,膝下隻得一女,十五歲時嫁給了同城的張玉博。
“趙家開茶館,張家開酒樓,酒樓的生意比茶館好得多。但趙家除茶樓外還有一個紡織作坊,這般一來,整體產業倒是比張家高出一頭,不過相差不是很大,勉強也算門當戶對。兩家說好,若生二子,一個姓張,一個姓趙,承繼兩家門楣。”
胤礽微微點頭,在他看來,這種做法比招贅要好一些。畢竟願意被招贅進來的能是什麼人?不如正常嫁娶,選個不錯的人家,到時候挑個孫輩改姓。如果一切順利,對兩家來說也算和樂。但聽蘇州知府的語氣,這事恐怕有變。
“趙大姑娘嫁進門三年無所出。趙家子嗣艱難,張家也不豐茂。張家人急,卻不敢直接提納妾。因為這幾年裡,趙家蒸蒸日上,張家卻剛好相反。
“成親後的第二年張家酒樓有批食材出了問題,害死了一個人,還使得其他八人大病了一場。衙門介入查辦,張家雖有錯,卻非是故意,受罪的幾家也都願意和解。所以衙門沒抓人,不過張家為此賠了一大筆錢。
“張家掏空了家底,在趙家的幫襯下,才將酒樓保下來。可是經此一事,蘇州百姓對張家酒樓不再信任,生意一落千丈,隻能勉強糊口。兩家差距瞬間拉大。張家還需要趙家扶持,哪裡敢納妾讓趙家不快?
“但子嗣為重,張家還是出麵請了趙家商議,趙家最終鬆口,說再等三年,若三年後趙大姑娘肚子仍是沒動靜,就讓張玉博抬姨娘。當時張玉博跟趙大姑娘不滿二十,尚且年輕,不過三年,這要求並不過分。張家兩老應承下來。
“可是誰都不知道,這時候的張玉博早已悄悄養起了外室。等到外室生下兒子,終於東窗事發。趙家震怒,上門要說法。張家最艱難的時候,趙家都沒嫌棄,一再援手,如今也不是不讓張玉博終身不得納妾,隻是爭取個三年而已。張玉博做得實在不地道。
“張家理虧,頂著趙家的怒火堅持了半個月,後來不得不將外室和孩子送走。外室確實是走了,但孩子被張家留了下來,偷偷養在親戚家。當然,這事是瞞著趙家的。趙家雖然不知情,卻也對張家寒了心,不再幫扶。沒了趙家支持,張家境況更加艱難。
“去年,趙立仁與趙夫人要上京尋親,可能是擔心自己不在蘇州,張家會欺負趙大姑娘,乾脆把趙大姑娘也一起帶去。今年開春,一家人回來,帶回了好幾台白氏紡紗機和飛梭織布機,大動作整改紡織作坊,還為江南其他紡織商們牽線,讓大家都用上了新機器。
“不但如此,趙立仁與趙夫人還仿照京師建立商會。趙家一舉成為蘇州紡織行業的領頭羊,風光無限。對比張家,已成雲泥之彆。”
胤礽微微愣了愣,沒想到這裡頭還有他推進的紡織機器的事。
蘇州知府繼續“張玉博受不了這份落差,尤其在得知趙大姑娘有和離之意後,越發氣惱。趙家如今對張家雖沒幫襯,但也沒出手打壓。並且不論兩家內裡鬨成什麼樣,隻需姻親關係還在,有趙家的勢頭和名義撐著,張家總能得幾分便利。
“若是和離,從此兩不相乾。張家不隻這點便利沒了,恐怕還會承受來自趙家的報複。如今的趙家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趙家,張家都敵不過,更何況是現在?
“張玉博越想越不甘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表麵裝浪子回頭,對趙家各種低聲下氣討好。背地裡卻找人配了讓畜生發狂的藥。趙夫人信佛,雖然不是初一十五都會去寺院上香,但每年觀音菩薩三壽誕是會去的。趙立仁也會陪同。
“上個月十九,觀音菩薩出家日。夫妻倆就去了,張玉博趁機將藥下在他們的馬車上,致使馬兒瘋癲,橫衝直撞,滾下山坡,車毀人亡。
“張玉博以為趙家夫妻死了,趙大姑娘失了依仗,再也不會提和離,趙家的產業也順理成章收歸張家旗下。可惜他算錯了趙大姑娘的為人。趙大姑娘不信事有湊巧,懷疑上了他,暗自在張家搜查,找到了罪證,將他一舉告到官府。”
胤礽睜大了眼睛。蘇州知府感歎道“微臣當時也很驚訝,畢竟這世上妻告夫的事情實在鮮見。微臣接了狀子,自然要用心調查。張玉博雖然心腸狠毒,卻並不是什麼硬漢,找到證據,將他捉拿後他就怕了,不到一日,說出了真相,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此等惡人,自有律法處置。趙大姑娘順勢在公堂之上跪請微臣判她與張玉博義絕,讓她回歸趙家。父母生前她未能儘孝,死後怎可與仇人共處?微臣見她心意已決,甚至隱隱透出若不義絕,寧可去死的念頭,便同意了。”
蘇州知府抬頭,瞧見胤礽神色中的認可,就知道自己沒判錯。
康熙又問“那這位趙大姑娘今日怎麼又弄出什麼辯理來?”
蘇州知府躬身回答“微臣判處義絕之後,趙大姑娘回到趙家。張家二老曾上門認錯賠罪,想讓趙大姑娘放過張玉博。趙大姑娘不但沒答應,反而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要求嚴懲,甚至提議殺人償命。”
“殺人償命?”胤礽鼻尖一嗤,“這難道不是常理?張玉博這種人,按律也該處斬。”
“太子言之有理。隻是法外還有人情。張玉博所犯為命案,非是趙大姑娘能夠左右。但她是趙家夫婦唯一血脈,若她願意原諒,判決時多少會考慮這點。赦免張玉博不可能,不過刑罰稍微輕一些,保住性命是可以的。”
話說到這裡,今日這場辯理是怎麼回事,胤礽已有猜測,臉上的諷刺意味更重了兩分,“所以他們說趙大姑娘狠毒?”
“是。畢竟是妻告夫,且要求嚴懲,判處死刑。張家又鬨了好幾場,每次都有許多人圍觀,趙大姑娘態度堅決,半點不為所動,看熱鬨的百姓便覺得趙大姑娘過於心狠,冷心冷情。還有一些文人批判趙大姑娘執意弄死自己的丈夫,非為妻之道,有悖夫妻綱常。”
“夫妻綱常?”胤礽翻了個白眼,與康熙道,“汗阿瑪,咱們也去錦和茶樓吧。兒臣倒是想要看看,他們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惡心話來!”
錦和茶樓。
胤礽到的時候,弟弟們都在,還霸占了最大的包廂。眾人行禮落座後,康熙便問“如今情形怎麼樣了?”
胤祉出麵回道“趙大姑娘還沒出來,但下麵來了不少人,已經議論一陣子了。”
胤礽聽了聽樓下的聲音,說議論不太準確,批判更合適。
“趙大姑娘怎麼還有臉出來搞什麼辯理?都說出嫁從夫,她一個婦人,都把丈夫搞死了。這樣的媳婦,誰敢娶?這若是傳出去她是我們蘇州的,我們蘇州的女兒家還要不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