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2 / 2)

她紅豔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她真是看錯盛兮顏了。

原以為,她是個溫柔嫻淑之人,雖然古板,但也不乏善良,但是沒想到,她不但得理不饒人,還睚眥必報,不但對自己如此,對周景尋更狠,栽贓陷害,害得周景尋挨了板子。

就算如此,也沒絲毫的內疚,自己好好與她說話,她偏生像帶了刺似的。

趙元柔眸光晦澀。

是的。盛兮顏覺得她快成鎮北王世子妃了,所以,就眼高於頂。

但是她也不想想,若非自己與周景尋兩情相悅,得蒙太後賜婚,她又怎麼能順利解除婚約,進而有機會成為這個世子妃?如今還非要抓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鬨個不休。

趙元柔輕輕歎息,上次落湖時,趙元柔就告訴過自己,她已經不欠了盛兮顏的了,不需要在盛兮顏的麵前再低聲下氣。

這曆朝曆代,哪個手握兵權的藩王能有好下場的?盛兮顏實在目光短淺,隻能看到眼前的富貴,卻看不到背後的凶險。

趙元柔原本還想提醒她兩句,但顯然她已被私怨蒙蔽了雙耳,不會聽的。

既然盛兮顏冥頑不靈,自己也無需再上趕著湊過去。

趙元柔憐憫地看著她,淡淡地說道:“顏表姐,凡事過猶不及。”

說完後,趙元柔福了福禮,轉身就走了,再沒回頭。

程初瑜聽得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道:“她一直都是這麼自說自語的嗎?”

盛兮顏很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像是啊。”

從前她沒什麼感覺,但是仔細想來,趙元柔似乎總是會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彆人,就仿佛她自己站在了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旁人在她看來都是螻蟻。

“算了,彆理她,我們自己玩,”程初瑜拉著她去玩射覆,“我都輸了好幾局了,顏姐姐你可得幫我贏回來。”

射覆就是將一件東西用盂等器具蓋住,再給出一段暗語讓人來猜。

姑娘們玩射覆,輸的不用罰酒,隻要拿出彩頭便是。

程初瑜嘟著嘴道:“我把我新得珠花都輸了。”

盛兮顏笑吟吟地說道:“我去給你贏回來。”

她最擅長玩這個了,十猜八中,喜得程初瑜在一旁直拍手,不但把程初瑜的彩頭贏了回來,還贏了兩朵珠花和一條絡子。

她正要再接再勵,這時有人過來說:“趙姑娘要和清平郡主一同舞劍了,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於是,本來玩得好好的的幾個姑娘興奮地說了一句“不玩了”就跑去看。

“我們也去吧。”程初瑜躍躍欲試地往人群張望。

盛兮顏笑著應了。

程初瑜開開心心地挽著她過去。

問心湖畔圍了不少人,他們三三兩兩的站在那裡,談笑風聲。

趙元柔和清平郡主各自持著一把沒有開刃的劍,麵對麵而立。

她們原本是在一起談詩論詞的,後來清平郡主說她得了一對好劍,就有人起哄她舞上一曲。清平郡主本就是個張揚的性子,有人起哄,她就應了。

劍有一對,舞自然不能獨舞,清平郡主就拉上了趙元柔一起。

“元柔。”清平郡主挽了個劍花,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我聽我娘說,你前幾日在清茗茶莊裡做了一首好詩,不如你再即興做詩一首,我們以詩配樂,再來舞劍可好?”

趙元柔也覺得這樣不錯:“那誰來奏曲呢?”

“可惜我皇叔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兒。”清平郡主口中的皇叔就是昭王,她嘟囔著說道,“我皇叔吹了一手好蕭。”

昭王不在,這劍也是要舞的,清平郡主讓人去叫了個府裡的擅琴的樂師來,問道:“元柔,你想要什麼曲子?”

“你決定吧。”趙元柔自信地說道,“我都可。”

清平郡主沉吟道:“那就來一首《十麵埋伏》吧。”

樂師的十指輕攏慢撚著根根琴弦,空曠的琴音從他指尖流出,一種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撲麵而來,宛若兩軍對陣,聲動震天,氣勢蓬勃。

趙元柔和清平郡主分彆持劍,踩著激烈的樂曲,劍隨舞動。

趙元柔朱唇輕啟,伴隨著跌宕的樂曲聲念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1]

她側身揮劍,大大的裙擺隨著動作飛舞起來,猶如牡丹盛放,兩人雙劍相交,身姿輕盈如飛燕,美如畫,但更勝似畫。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兩個少女的身上。

劍為鋼,舞為柔。

她們揮出的劍雖美,卻有些軟綿,隻適合賞玩。

而《十麵埋伏》是一首激昂的樂曲,與這柔美的劍舞其實並不相搭,但是趙元柔口中那一句句豪邁的詩句,卻讓劍舞與樂曲完融地交融在了一起,又平添了幾分聲勢赫赫。

“銀鞍照白馬……”

趙元柔每念一句,就揮出一劍,動作由慢到快,到了“十步殺一人”的時候,劍勢突然再度加快,裙擺紛飛,劍隨舞動,劍光如遊蛇,仿佛與這樂曲一般,殺機四伏。

“好詩。”

“好舞。”

“好劍。”

有人撫掌讚了一句,打破四下的寧靜。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段劍舞給吸引住了,直到這時才注意到,昭王正伴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來。那男人將近不惑的年紀,頜下留著短須,麵目俊朗,眉眼間與昭王有五六分相似,他漫不經心地搖著一把折扇,目光幽暗,帶著一種上位者的矜傲。

昭王陪伴在側,有說有笑,且麵露恭敬。

在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三個人,有兩個腰間佩劍,下盤沉穩,不苟言笑,另一個則麵白無須,雙手端著就像習慣性的拿著什麼東西似的。

盛兮顏猜測,來的多半是大榮朝的皇帝。

趙元柔和清平郡主還在舞著,那一句句讓人心潮澎湃的詩句從趙元柔的口中而出,在這聲聲激昂的樂曲中,更顯驚心動魄。

他收起折扇,輕輕敲擊掌心,麵露讚賞。

隨著最後一句“白首太玄經”,琴曲在英雄末路中戛然而止。

“好!”

他又是一聲讚,隨後問道:“這首詩叫什麼?”

趙元柔已經收了劍,遙遙抱拳道:“此詩名為《俠客行》”

“是誰所做?”

趙元柔淡淡一笑,回道:“是我。方才《十麵埋伏》的琴聲響起,我心有感悟。”

“俠、客、行……好一首《俠客行》!”昭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充滿驚歎和讚賞,“大哥,我說的吧,趙姑娘才華出眾,非尋常人所能及。”

那中年男人的確是大榮皇帝。

在太後賜婚後,昭王還是不甘心,硬纏了太後好久都沒有用,他就另辟蹊徑,找皇帝出麵。千磨萬求的把皇帝帶來了這裡。

皇帝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了趙元柔的身上,這小小的女子竟能做出如此氣勢磅礴的好詩,實在讓他刮目相看。

昭王的那一聲“大哥”,讓在場的人都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本來還算輕鬆愉悅的氣氛陡然一變,所有人都噤聲不語,舉止間也有些拘泥。

趙元柔眉眼一動,朝昭王看了過去,口中溢出無聲的歎息。她明白昭王對她的心意,但是,她隻是拿昭王當朋友,她都已經跟他說清楚了,他怎麼就不願意放棄呢。

“大舅舅。”清平郡主歡快地跑了過去,“我舞得怎麼樣?”

皇帝的目光終於從趙元柔的身上挪開,也讚了一句:“不錯不錯,清平這一舞,讓……讓我刮目相看。”

清平抱著劍,嬌憨地說道:“那大舅舅要不要賞我些什麼?”

皇帝點了點她的額頭,寵溺道:“我這兒有新得的金蟬翼,你拿去做衣裳吧。”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趙元柔時目光灼熱,補充道,“你與這位趙姑娘,一人兩匹。”

清平受寵,常常來往宮中,自是知道,江南今年新上貢了一種為名“金蟬翼”的布料,輕薄如蟬翼,金絲與蠶絲根根交織,在陽光底下璀璨生輝,美不勝收。這種料子極為難得,聽說今年一共隻得了六匹。

清平開心了,跟著趙元柔說道:“我們一人一半。你先挑。”

“大哥。”昭王跟在皇帝身邊,小小聲地說著,“你就替我去跟母後說說吧。”

皇帝神情一頓,敷衍道:“這件事,我再想想。”

昭王一喜,覺得有希望了,隻要自己再接再勵,準能行。

“那說好了啊,您一定要好好想……”

說話間,一眾人等簇擁著皇帝往亭廊去了,程初瑜問道:“還要不要玩射覆?”

盛兮顏意味深長地說道:“估計是沒什麼人有心情玩了。”

皇帝蒞臨,哪怕是微服私訪,不少人也都會簇擁在側,再說了,皇帝在,誰還敢大肆說笑?氣氛怕是很難以恢複到先前。

不過,盛兮顏沒有去看皇帝,而是直視著趙元柔的背影。

這首名為《俠客行》的詩,她死後在那本上也看到過,同樣是趙元柔做的,不過,那是在幾年後,鎮北王府已經覆滅,北燕一舉破關,連續攻下大榮數城,逼近京城。

周景尋當時已是禁軍三千營總兵,臨危受命,奔赴前線。

大軍開拔那日,趙元柔在十裡亭當場做了這首《俠客行》為他踐行。

盛兮顏:“……”

盛兮顏雖然不擅作詩弄詞,但是,她也是知道的,詩詞歌賦都是需要意境,才能有感而發,但是,剛剛的劍舞,和上一世的出軍,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意境,趙元柔都是當場做詩,而且還一字不差。

尤其趙元柔方才親口所說,她是聽了《十麵埋伏》才有所感悟,但《十麵埋伏》明明是“英雄末路”,“烏江自刎”,總不能她在送周景尋出征時,也同樣感悟到了“慘敗”和“自刎”吧?

唔……

好像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