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1 / 2)

“皇上,皇上!”宋遠趕緊扶住了他。

這些蟲子有青色,也有枯葉色,前足狹長,後翅透明。數萬甚至數十萬的蟲子團團聚攏在一起,振動的翅膀發出陣陣沉悶的嗡嗡聲,幾乎把耳朵都要震聾了。

是蝗蟲!

京畿並沒有報上過有蝗災,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麼多?蝗蟲!

“嶺、嶺南王府!”不知道是誰惶惶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神情全都變得微妙起來。

這些天,不知從何時起,嶺南王府的種種傳言已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傳遍了,那些幾乎快被淡忘的往事,也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

蝗蟲……湛古城被大火燒毀,薛家慘遭滅門的那一天,也曾出現過遮天蔽日的蝗災。

現在,簡直就和那天一模一樣!

不等?細想,漫天的黑雲就瘋狂地向他們湧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把徹底他們吞沒。

宋遠驚叫道:“來人啊!快,快護駕!”

“皇兄!”

秦惟慌慌張張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向著蝗蟲揮砍過去。

蝗蟲太小了,這一劍下來也沒砍死幾隻,反而有更多的蝗蟲飛到了他的身上。

蝗蟲一般並不咬人,但是在蝗災的時候,它們也會時而停留在人的身上,啃咬皮肉。這麼多?的蝗蟲,要是每隻都來咬上幾口,還真能把人給咬死了。

秦惟片刻間就被咬了好幾下,他吃痛地越發用力揮劍,卻沒有半點用。

內侍們用華蓋擋在皇帝前麵,錦衣衛們攔成了一堵人牆,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大臣們要麼用衣袖擋著臉,要麼四下逃躥,十裡亭前亂成了一團。

混亂中,就聽蕭朔有條不紊地下令道:“錦衣衛,護送皇上回京。”他的眉眼溫和,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是,督主。”

隨行的錦衣衛趕緊抱拳應命,宋遠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一件鬥篷,遮在了皇帝的頭上。

馬兒早已經被蝗災嚇得慌亂不堪,好不容易才安撫住了幾匹,宋遠趕緊扶著皇帝上了馬。

蕭朔溫言道:“皇上,您先回京,臣來斷後。”

皇帝趕緊點頭,僵硬的手抓住了馬繩。

這一刻,皇帝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幾年前,湛

古城下,那時也像現在這樣,在蝗災的肆虐中,瘋狂逃命,是鄭重明拚死把他救出來的。

而現在是蕭朔!皇帝的心中感動不已。

蕭朔還在冷靜吩咐著,“禁軍,點火把!”

“燒!”

皇帝頓感安心,他一夾馬腹,一聲“駕!”,策馬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皇帝一跑,大臣們也顧不上許多了,他們有馬的上馬,沒馬的就靠自己的雙腿,瘋狂逃命。

不管咬不咬人,這一團團的蟲子著實讓人看著心裡發毛。

蕭朔與楚元辰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者微微頜首,嘴角一彎,衝他笑了笑。

禁軍快速點燃火把,揮舞起火把焚燒著蝗蟲,在這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交流。

皇帝伏在馬背上,不住地催促著。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湛古城,那一天,他被蝗蟲咬到了幾口,傷口明明早就痊愈,但現在好像又開始隱隱有些作痛。

皇帝下意識地在自己身上胡亂拍打?。

“皇上!”宋公公策馬跑在皇帝身後,驚叫道,“蝗蟲還跟著。”

皇帝扭過頭去看了一眼,麵容驚懼。

大部分的蝗蟲已經被禁軍擋下,但還有一小股一直死死地跟著皇帝身後,它們的速度並不比馬慢,才一會兒工夫,嗡嗡聲就已經近在耳邊。

皇帝不敢再回頭,他一隻手死死地抓著韁繩,然後狠狠地一抽馬鞭,馬兒吃痛,撒開蹄子拚命地往前奔跑。

十裡亭距離京城也就十幾裡,京城中的百姓們都在翹首以盼聖駕和鎮北王世子歸來,彼此間交頭接耳,熱鬨地說個不停。

這個時候,人群不知為何突然騷動了起來,坐在雅座裡的盛琰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但外麵實在太吵了,他什麼都聽不清楚,於是就說了一句:“姐,郡主,我下去打聽一下。”

然後就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他在底下晃了一圈,很快就又跑了上來,滿臉不可思議地嚷嚷道:“他們在說,聖駕去接鎮北王世子的時候,出現了蝗蟲。姐,真得有蝗蟲嗎?!該不會是鎮北王顯靈了吧!”

盛兮顏眼中閃過了些許的驕傲,嘴上含笑道:“是不是真的,一會兒聖駕回來就知道了。”

她就坐在窗邊位子,端

著熱茶小口小口地噙著,氣?定神閒。

“也是。”盛琰覺得他姐說什麼都是對的,又道,“對了,姐,我剛看到柔表姐了,她就在我們隔壁的雅座裡。她也看到我了。”

盛琰沒說的是,當時的趙元柔高高在上地看著他,說著:京畿豈會無?緣無?故出現蝗災,這肯定是有人從中做手腳,騙一些愚民罷了。

雖然這話乍聽起來也沒什麼錯,但趙元柔那副“你們都是愚民”的眼神還是讓他的拳頭有點癢,但是姐說過的,不可以對姑娘家動粗,所以,他直接就沒理她。

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啊,又不是自己去找她搭話的!

“姐,這蝗蟲是不是人為的啊?”盛琰異想天開道,“……說不定當年湛古城的蝗災也是人為的,要是真有人引了蝗蟲過去,是不是也能機會救下嶺南王府的人?”

他有些扼腕,正要再往下設想,突然從外麵的街上傳來了一聲:

“聖駕回來了!”

盛琰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過去,還不忘叫上小夥伴楚元逸。

這雅座的視野確實好,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明黃色的華蓋和龍旗已經在城門外頭了。隻是……

這華蓋和龍旗怎麼都東倒西歪的?!

不對,不止是華蓋和龍旗,怎麼連人都東倒西歪的?!

盛琰傻了眼,用手肘撞撞一旁的楚元逸,說道:“那是皇上吧?”

盛琰一臉震驚地指著馬背上那個明黃色的身影,過了三息,才意識到這種行為有點大逆不道,趕緊放下了手。

楚元逸也伸長脖子,認真看了一會兒,點頭道:“好像是。”

皇帝毫無形象地趴在馬背上,身上的龍袍皺攏成了一團,披風也是半掛半拖,要不是他的手還緊拉著韁繩,看他那樣子隨時都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不止是皇帝,那些半個多時辰前都還儀表堂堂,衣冠整齊的隨駕去十裡亭的朝臣們也全都七零八落地掛在馬上,他們臉色煞白,滿是惶恐,還時不時地回頭往後看,就像是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逐他們。

不止是盛琰,就連城門前的士兵們也驚住了,要不是還有這身明黃色的龍袍在,他們都想把人拉住好好盤問一下了。

士兵們呆了幾息才趕緊

讓開,皇帝的白馬就如風馳一樣,衝入了到城中,向皇城奔去。

白馬剛剛越過雲來酒樓,突然發出了一聲嘶嗚,它前蹄高高舉了起來,然後又恐慌地來回踱著步子,不管皇帝怎麼用馬鞭抽打,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

就連那些大臣們的馬也像是受到了巨大驚嚇,更有人直接被從馬背上甩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圍的百姓幾乎都看呆了。

那可是皇帝啊!

那可是官老?爺啊!

這是……怎麼了?!

風又大了,不知不覺間,天色慢慢陰沉了下來,而且越來越暗。

“是天狗!”

突然有人驚叫了一聲,尖利中帶著恐慌的聲音劃過了天際。

“天狗食日了!”

所有人聞聲都抬起頭來,目露驚恐地仰望天空。

正值九月,正午的日頭還十分毒辣的,本來應該根本不能直視頭頂的太陽,但是這會兒,陽光竟然完全不刺眼了,橘紅色的太陽就像是什麼東西啃了一口,出現了一大塊的黑色。

皇帝拉著馬繩,安撫受驚的馬,聞言也抬頭去看,瞳孔慢慢緊縮,臉上不但有驚懼,更多的是震驚。

“天狗食日啦!”

越來越多?的驚叫聲在整個京城此起彼伏響了起來,百姓們四散奔走,禁軍吃力地控製著秩序,但已經無?法控製住慌亂逃躥的人群。

禁軍隻得用身體攔成人牆,避免他們衝進街道,衝撞到皇帝。

臨街的店鋪裡,有人拿出了一麵銅鑼,哐哐地敲擊著。

一下又一下。

刺耳的銅鑼聲和各種驚叫聲混雜在一起,四下亂成了一團。

要不是皇帝出京,禁軍早有守衛和清場,這會兒的京城怕是已經失控。

越來越多?的人拿出了銅鑼,用力敲打,想要把天狗嚇跑,然而,天空中的烈日反而又被多吃掉了一塊,隻剩下了半邊。

緊接著,又少了一塊。

天越發的黑了,明明快到正午,就像是入了夜,陽光僅僅隻剩下了一絲,在這黑夜中,艱難地透著光。

終於,黑暗徹底降臨。

這是一種比黑夜更加漆黑的黑暗,恐慌在這黑暗中不斷蔓延。

在黑暗徹底來臨之前,盛琰就跑到了盛兮顏身邊,這會兒,他緊緊地拉著她的衣袖說

道:“姐,你彆怕,我們夫子說過,天狗食日就是日蝕,是一種天象,沒事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盛兮顏聽得心裡暖洋洋的。

這日蝕上一世的今天也出現過,但是她並沒有跟楚元辰提起過。不過,很顯然,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她說,他們也早有安排。

那可是楚元辰和蕭朔啊!

上一世楚元辰死了,蕭朔憑一己之力,也能把大榮朝攪得天翻地覆。

而這一世,楚元辰還活著!

“脫掉外袍,點火。”

黑暗中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聲音不響,但又仿佛擁有一種獨特的穿透力,在這漆黑和雜亂中,傳到了每一個禁軍的耳中。

是蕭朔。

禁軍都隨身帶著火石的,他們聞言,立刻就有人脫下了外袍,用火石點燃。

火焰在黑夜中跳動,火光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溫和。

很快,越來越多?的火光點燃,光芒不但驅散了黑暗,也仿佛能驅散百姓們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