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2 / 2)

“皇上,您沒事吧。”

蕭朔到了皇帝跟前,接過韁繩,替他安撫住躁動的馬。

他的出現,對皇帝來說,就如同黑夜孤舟中的一盞明燈,他雙目一瞠,趕緊喊道:“阿朔。”聲音帶著顫抖。

蕭朔安撫著說道:“皇上放心,蝗蟲已經都被燒死了。”

皇帝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止不住點頭:“阿朔,還是你最靠得住。”

黑暗還在持續。

皇帝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下意識地仰望天空。

他當然不會相信真有什麼天狗,不過就是日蝕罷了,可怎麼就這麼巧呢?

皇帝幾乎又要捏不住手上的韁繩了。

楚元辰這才回京,就又是日蝕,又是蝗災。若都是巧合的話,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

“祭我英魂,英靈不滅!”

黑暗中,從城門的方向傳來一聲嘹亮的高喝,驚得皇帝打?了個激靈,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數以百計的聲音聚集在一起,再度化作了一聲:“英靈不滅!”

振聾發聵。

頭頂上,有一道微弱地光落下,太陽終於露出了一小塊,帶著這一丁點光芒,投射在黑暗中。

百姓們又驚又喜,頓時想起是這聲“英靈不滅”趕走了天狗,又不由自主地朝

聲音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玄色的軍旗,湧動的白幡,漆黑的棺槨,還有一身銀色鎧甲的麗色青年。

這一刻,所有人的聲音仿佛都被吞噬了,整條大街上寂靜無?聲,他們怔怔地站在原地,隻有那句“祭我英魂,英靈不滅”好像還在耳邊回蕩,久久不散。

守城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攔還是不攔。

城門校尉揮了一下手,令他們退開。

士兵遲疑地看著他:“校尉?”

“楚世子的大軍都停留在城外,進城的隻有兩百人和一具棺槨,和當初禮部定下的儀製一樣。”城門校尉反問道,“為什麼要攔?”

士兵:“……”這麼說,好像也對。

城門校尉繼續道:“皇上出京本就是為了迎楚世子,現在隻是一前一後回來罷了。”

士兵:“……”這話就更有道理了。

於是,他們收起了兵器,退到兩邊,楚元辰帶著棺槨,和隨行的兩百人,徑直進了城門。

百姓們全部呆呆地看著那具漆黑棺槨,他們都聽說過,這是嶺南王薛重之的棺槨。

楚元辰一行人沉默無?言,扶棺策馬緩慢地往前行進。

白幡在風中湧動,周圍的百姓們仿佛看到了遠在沙場上將士們正在奮勇殺敵,不畏身死,奮力地與敵人拚殺,也不曾後退半步,直到馬革裹屍。

薛重之金戈鐵馬一生,但這二?十多?年來,他受到的隻有質疑和謾罵,就連衣冠塚都保不住!

有人的眼眶紅了,有些濕潤。

天漸漸亮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出了那一聲“英靈不滅”,緊接著,有越來越多?的聲音自發地彙集了進去。

終於,遮蔽著太陽的最後那塊黑影也完全消失,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

黑夜被陽光驅散,光明重返人間。

京城的大街在這一刻徹底沸騰,盛琰滿臉亢奮,和楚元逸兩個人說個不停,激動的簡直就想從這裡跳下去。

盛兮顏同樣也是心潮起伏,目光再也難以離開楚元辰。她的嘴角不知不覺地往上彎了起來,黑白分明的杏眼璀璨明亮,美得動人心魄。

“姐!那是不是鎮北王世子?!”

盛琰興奮地叫喚著,見?他姐壓根兒不理他,就去拉著身邊的楚元

逸,指著底下的銀甲青年,問道:“元逸,那是不是你哥?你快看啊。”

“是!是我大哥!”楚元逸用力點頭,又揮了揮手,生怕底下的人看不到他。

“大哥!”

楚元辰聽到聲音,抬頭向他們看了過來,瀲灩的桃花眼落在了盛兮顏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盛兮顏的心怦怦直跳,心裡忍不住道:他怎麼就這麼好看!

她回以燦爛笑容,神采飛揚。

靜樂在旁邊來了一句:“阿辰長得好看吧?”

盛兮顏想也不想地說道:“好看!”

她嘴角帶笑,頰上還有梨渦,讓靜樂看得手上癢癢的,忍不住就想捏。

楚元辰策馬而過,皇帝就在前頭,怔怔地看著他。

一個一臉萎靡神情惶惶。

一個意氣風發精神奕奕。

在目光相對之際,皇帝的心頭狂跳了兩下。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楚元辰布下的局。可就算日蝕能從天象上看出來,那蝗蟲呢?

蝗蟲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而且,楚元辰的進京時間明明是改了又改的,從九月二?十三改到九月二?十八,為什麼日蝕偏偏就在這一天!

“這次楚世子扶靈進京,說不定上天也能有所感召,有如當日湛古城那般,烏雲蔽日,蝗蟲過境……”

不知為何,皇帝想起了盛兮顏的這句話,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二十幾年前。

那一日,是他親口下令潑灑火油……

火紅色的火焰,黑色的蝗蟲,還有仿佛把人吞噬進去的黑暗。

這一切,都化作了麵前這具漆黑的棺槨,他打?了個寒戰,開始無?法相信自己的理智,但又更加不願意相信真是鬼神在作祟。

臣子們漸漸從慌亂中緩了過來,他們整了整淩亂的官帽和衣襟,有人看向禮部尚書,想問接下來的儀程該怎麼走。

禮部尚書早就欲哭無淚,都這樣了,天知道後麵要怎麼來!

他破罐子罐摔的當作沒看到,隻想躲到沒人的地方哭。

“皇上。”

楚元辰抱拳道:“臣把先?嶺南王的屍骨帶回京城了。當年王爺在戰死前,曾言,他若一死,願化為英靈,繼續守衛大榮國土。”

皇帝:“……”

這番話,楚元辰在十裡亭的時候

也曾經說過,但現在再說,又好像與剛剛截然不同。

方才的楚元辰似是向他陳述經過,而現在,他鋒芒畢露,整個人有如寶劍脫鞘,銳不可擋。

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從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血氣?,那股無形戾氣,讓皇帝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皇帝的喉結動了動,艱難地說道:“薛愛卿……與國有功。”

皇帝終於說出了這幾個字。

自從先?帝時起,就有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薛重之的身上。

說他勾結南懷,說他死有餘辜,說他自作自受。

先?帝一麵在嘴上感歎痛失摯友,一麵又對這些流言放任不理。

流言在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了“真相”,越來越多?的人,從將信將疑,到信以為真。

是啊。要是薛重之真得無?辜,先?帝為什麼不澄清一二??

要是真得無?辜,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這麼說?

要真是無辜,為什麼就連他的衣冠塚都被人刨了?

先?帝用這個流言成全了自己的情深厚重,君恩滔天!

楚元辰的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他抬手扶著棺槨,淡淡地說道:“皇上。臣沒有聽清。”

皇帝:“……”

他不想被楚元辰所迫,他很想說薛重之死有餘辜,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心頭的防線已經被剛剛一連串的事情給徹底打?垮,麵對這具漆黑棺槨,他莫名的有些心虛,心頭慌亂。

皇帝勉強控製住臉上的表情,沉重地說道:“薛愛卿與國有功,當年是為了抗擊南懷才會導致滿門喪亡,朕深感哀痛。”

“就停靈在皇覺寺,由禮部擇良辰入土為安吧。”

皇帝的這一席話,為當年的是是非非劃下了定論。

薛重之沒有勾結南懷,他不應該被猜忌,被質疑,被謾罵。

他於國有功。

周圍的百姓都聽到了,不少人都麵感慚愧,在這具漆黑的棺槨前,有些更是抬不起頭來。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喉頭腥甜,仿佛有什麼東西就要湧出來。

當年,先?帝為了大榮江山,甘願舍棄了薛重之這一至交好友,但也是立了衣冠塚為其厚葬,生生世世永享香火。

偏偏那蝗蟲的流言,流言越演越烈,為了平息民間傳言,禦

史上折請先帝徹查。

先?帝無?可奈何,才會以薛重之勾結南懷壓住了這些流言蜚語。

然而現在,先?帝的所有苦心都付之一炬。

皇帝的胸口不住起伏,艱難地地說道:“朕屆時會親自前去,為薛愛卿送葬。”

皇帝自以為自己讓了極大的一步,楚元辰也該適可而止,然而楚無?辰沒有謝恩,更都沒有退後。

他的手還扶著棺槨,銳利的目光直視皇帝,繼續說道:“當年薛重之衣冠塚被毀,先?帝不聞不問,民間謠傳薛重之死有餘辜,先?帝不查不禁,禦史履次上折請求先?帝徹查,先?帝不為所動。”

“先?帝難道無?過?”

作者有話要說:日蝕在古代從曆法和天象上是能夠預測的,至於皇帝為什麼不知道,前文有過鋪墊,就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