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辰此言一出,玄武殿中先是一靜,隨之?又是一片嘩然。
皇帝掩去了?臉上的不快,隻笑道:“阿辰,你不懂。”
這“不懂”兩個字,惹來?楚元辰輕輕一笑,他並未話,然而那囂張至極的笑容落在?皇帝的眼裡,就仿佛在?:我不懂還有誰懂。
皇帝慢慢地轉了?轉玉板指,床弩的威力他是親眼見識過?的,絕非虛假,斷不能?為楚元辰這三言兩語所影響。
臣子們有些遲疑。
誰都知道,論起實戰,在?場的怕是沒有人比得上楚元辰。他床弩無用……可若是床弩真能?做到十裡之?外?,百發百中的話,豈會是無用之?物??!
眾人各有心思。皇帝虎目一掃,一目了?然,好興致被破壞了?一半。
他的麵色微冷,道:“床弩有用還是無用,阿辰隨朕一同去看看就知,總不能?做紙上談兵。”他隻差指著鼻子楚元辰不懂裝懂,紙上談兵了?。
皇帝完,一甩袖,率先走了?玄武殿,其他人紛紛跟上。
趙元柔等這一幕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楚元辰的背影,心裡很是不屑。
在?戲園子的時候,楚元辰就對她?的圖紙沒有半點?興趣,一心隻對盛兮顏獻殷勤,當時,她?還以為他是目光短淺,現在?看來?,這何?止是短視,就連一點?對武器改革的靈敏度都沒有。
她?就等著,一會兒楚元辰大驚失色的樣子。
玄武殿前的演武場上,早就擺放上了?一架弩床。
對於軍中人來?,床弩的樣子他們都不陌生,而麵前這架床弩就有些特彆了?,在?上麵除了?裝置有尋常的三張合並起來?的強弩外?,矢道上還安裝了?一個黑色的圓桶長狀物?。
“這叫瞄準鏡。”皇帝朗聲介紹道,“使用它可以看到十裡開外?的一片葉子。”
十裡其實也不是太遠,目標大的話,用眼睛也能?看到,可若是一片葉子,就難了?。
皇帝又補充了?一句道:“這葉子上的紋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兵部尚書沉吟著問道:“皇上,可是使用這瞄、瞄準鏡來
?觀察目標?”
皇帝含笑頜首。
吳將軍眯了?眯眼,有些不太明白,也跟著問道:“皇上,那……”
皇帝打斷了?他,好脾氣地道:“愛卿一看就知。”
皇帝爽朗地道:“朕前幾日已經試過?,如今就與眾愛卿一同來?瞧瞧這床弩的威力。”
宋遠揮了?一下手,就有幾個禁軍把一個靶子推到了?距離床弩十裡的位置。
“朕就親自一試!”
皇帝哈哈一笑,興致高昂地主動上前。
當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帶過?一次兵去嶺南,當時,也帶了?幾架床弩,因而皇帝對它並不陌生。再?加上在?宮中的時候他曾試過?幾回?,這會兒有模有樣地先是搭上一支巨型鐵矢,再?用絞軸把弦拉滿。
皇帝透過?瞄準鏡清晰地看準了?目標,正對紅心,按下了?板機。
重矢脫弦而出,有如風馳電掣般,帶出了?一陣淩厲的破空聲,眾人隻看到一道黑色殘影劃過?,然後,“砰”一聲巨響,鐵箭準確地擊中了?靶子的紅心。
鐵矢的力道極重,擊中靶心後還把靶子往後推出數百米,靶子被重重地撞飛在?地上,從紅星處裂開,碎成了?兩半。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是看呆了?。
在?軍中,擅弓箭和騎射的人不少,可能?箭箭都能?正中目標的,就少之?又少了?。能?算能?箭箭命中,弓箭的射程最多也就三百步,比起床弩而言實在?不值一提,更彆提這力道了?。
方才皇帝百發百中,他們其實多少有些將信將疑,現在?親眼所見,他們的眼中滿是震撼。
皇帝朗聲一笑,遺憾道:“這演武場還是太小了?些。瞄準鏡再?改進一番的話,看清二三十裡不在?話下。”
他麵上遺憾,聲音中透出顯而易見的炫耀。
兵部尚書麵帶喜色地恭維道:“此物?甚勇,本就不該用於演武場,待到兩軍對戰時,自有它大展身手之?處。”
皇帝撫掌頜首道:“的是,戰場上才是它的用武之?地。”
立刻就有人跟著道:“我大榮得此神物?,是大榮之?福,是百姓之?福。”
“有此物?,日後大榮必能?縱橫沙場
,萬軍莫敵,四?方來?朝。”
“皇上英明!”
……
一連串的恭維聲句句都到了?皇帝的心坎裡,他越發神清氣爽,再?度看向楚元辰,淡笑道:“阿辰啊,你如今覺得這床弩如何??”
楚元辰還是那句話:“此物?無用。”
他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裡,似是真得完全沒有把這床弩放在?眼裡,甚至對它的威力也視若無賭,就好像留在?這裡看上一眼,也是在?浪費時間。
皇帝的臉色很不好看,壓抑著心底的不滿道:“如何?無用?”
皇帝抬手一指床弩,冷笑著道:“它可以正中十裡外?的目標。你做得到嗎?”
楚元辰問道:“皇上以誰為目標?”
“一切!”皇帝堵著一口氣,脫口而出道,“包括你。”
四?下一片嘩然。
有人暗怪楚元辰實在?太不給皇帝留顏麵,更有心思靈敏的想到了?楚元辰回?京那天的事,一時間,心緒翻滾。
楚元辰隻笑,他的桃花眼一眯,一直以來?的隨性在?一瞬間收斂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鋒芒畢露。
“皇上要不要試試呢?”
他的嘴角微翹,似乎是在?笑,這笑容,卻?讓人望之?膽寒。
耶律齊對這笑容簡直深有體會,當初,在?燕國都城的城牆下,楚元辰就是帶著這樣的笑,一箭射殺了?燕國的君主。
燕國破國後,楚元辰走進燕國王宮,坐在?王位上,也是帶著這樣的笑,對他們:要麼臣服要麼死。
耶律齊眸色幽深。
“阿辰。”皇帝的嘴角掠過?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一閃而視,然後又憂心忡忡地道,“你呀,就是好勝心太強,若是不小心傷到了?你,朕又該怎麼向你祖父交代。”
他歎了?一聲,做足姿態後,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阿辰你是領兵之?人,對床弩許是也用得多了?,你既然覺得這床弩不妥,肯定是有不妥之?處。”
他似乎是生怕楚元辰反悔,飛快地道:“阿辰願意替朕試試也好。”
一錘定音。
楚元辰笑著抱拳道:“是!”
眾人麵麵相覷,都想不到,一場好端端的試弩怎麼就演變成了?這樣的局
麵。
“皇上。鐵矢無眼。”
“是啊,皇上,這若有萬一可就難以挽回?了?啊。”
“請皇上三思。”
皇帝抬了?抬手,道:“眾卿不必再?勸。”他一派大義凜然的樣子,“此床弩朕是打算用於禁軍的,阿辰來?替朕試弩也是一片忠心。朕豈能?辜負了?他的苦心……”
皇帝還在?著冠冕堂皇的話,盛兮顏已經懶得再?聽,她?盯著楚元辰的身影,杏目明亮,緊張地捏了?捏拳頭?。
有緊張,沒有害怕。
她?相信楚元辰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敢,就有十足的把握。
她?信他。
楚元辰這時也忽然看向了?她?,在?人群中,他輕易就找到了?她?。
兩人目光相對,楚元辰對她?眨了?下右眼,盛兮顏的心一下子更定了?。
楚元辰讓內侍去把他的烏蹄牽了?來?,身上連輕甲都沒有披上一件,就這樣輕裝上陣地進了?演武場。
他一策馬,烏蹄與主人心意相通,撒開蹄子,飛奔到剛剛靶子的位置,然後悠閒地踩了?踩蹄子,楚元辰俯身摸摸馬首,這一人一馬就像是在?踏秋,連看也沒有往床弩的方向看一眼。
皇帝依然是親自動手。
他陰冷的目光直視著楚元辰,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
就算楚元辰死在?鐵矢下,也不過?隻是意外?,所有人都知道,是楚元辰自找的,是楚元辰自己不自量力。
皇帝的心怦怦直跳,是興奮,這種?興奮,讓他的臉上不自覺得露出了?笑容。
北燕已經降服,北疆再?無大患,隻要沒有了?楚元辰,鎮北王府也終於可以斷了?傳承。
皇帝調整床弩,黑色的鐵矢散發著冷冽的光芒,箭頭?對準了?楚元辰。
他按下了?板機。
一支極具重量的鐵矢在?三張強弩的同時帶動下,朝著目標急射了?過?去,眾人幾乎都能?夠聽到這鐵矢在?脫弦的一刹那迸發出的巨響。
楚元辰還正背對著床弩。
他們都清晰地記著剛剛那塊靶子的下場,不由為楚元辰捏了?把冷汗。
然後,眼看著鐵矢距離楚元辰隻有不到百米,烏蹄突然動了?,也不知道是不
是故意的,它隻跑開了?兩步,就停了?下來?,鐵矢在?他們的身邊飛過?來?,然後,餘勢儘消地掉落在?地上。
烏蹄回?過?馬著,衝著鐵矢打了?個響鼻。
馬不會話,就是馬表現出來?的不屑,比會話更讓人冒火。
皇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彆去跟匹馬計較,然後調整好床弩,射出了?第二箭,鐵矢依然從他們的身邊飛過?,掉下。
烏蹄過?去踩了?兩腳,然後,後腿一踢,把鐵矢遠遠地踢飛了?出去。
這一次,烏蹄對著皇帝的方向又是一個響鼻。
盛兮顏掩嘴止住笑,她?摸了?摸袖袋,決定一會兒請它吃麥芽糖!她?做得麥芽糖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