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修沒有說話,也沒有走,似乎是在認真聽她說話,這讓盛氏的心中大定。
盛氏也就越說越起勁,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大體上的意思也就是讓他姐對他並不真心,讓他去給許氏報仇。
說完後,盛氏又補充了一句,說道:“玨哥兒,姑母是一心為了你好。“
“我知道了。”衛修平靜地說道,“若無事,我先走了。”
他說完,把腰刀歸入鞘中,轉身就走了,這一次沒有再回頭。
盛氏鬆了一口氣,她把後背緊緊地貼在了牆上,心裡還有些慌亂。
她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剛剛真是被嚇得半死,沒想到這盛玨竟然也跟盛琰一樣愛舞刀弄槍,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教的孩子,白白敗壞了他們書香門第的名聲。
幸好,衛修信了。
也就是個小孩子,怎麼可能不信呢。
盛氏並不在意衛修會不會去和盛兮顏對質,她說的這些話裡,九成真一成假,就算對質,衛修也不可能確定是誰在說謊。
如今,隻要先在他的心裡留下一根刺就夠了。
盛氏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沒想到真能找回盛玨。
當盛氏知道盛玨居然回來了以後簡直是不敢相信的,畢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隻是不信歸不信,盛玨回來對她並沒有半點不好的地方,還能救女兒。
想到女兒,盛氏的心裡有一陣一陣抽痛。
她從小到大,如珠似寶養大的女兒,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每每想起,都讓她心痛如絞。
想到前陣子,她假扮成送菜的婆子才得已見到女兒一麵,盛氏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柔兒一臉憔悴,眼神無光,似是心如死灰,見到她的時候,也是呆呆的,還非說自己不是她的女兒,說要回家。
她當時就哭出來了。
這哪裡還是她驕傲漂亮的柔兒啊。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苛待她的。
鄭心童告訴她,昭王得罪了蕭朔,隻有蕭朔倒了,柔兒和昭王才有可能被放出來。
也隻有蕭朔倒了,柔兒才能擺脫這種階下囚的命運。
盛氏捏了捏拳頭,她的女兒應該是人中龍鳳,就連登上鳳位也是可以的。
現在不過是為奸佞所害。
柔兒年紀輕輕,不應該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圍牆裡頭一輩子。
她知道鄭家二姑娘不是真心想幫她,但是,她也沒有彆的路可以走了。
大不了,她就舍了這條命!
盛氏定了定神,飛快地走了。
等到盛氏走後,衛修才又從拐彎處走了出來,眸光微動,漆黑如墨的的眼瞳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往來的方向走了回去。
“阿修!”
“你就說像你,果然是你!”
衛修剛出巷子,正要往康郡王府去,就被一個騎在一匹白馬背上的少年叫住了,少年空甩了一下馬鞭,俊逸的臉上神采飛揚。
他說道:“阿修,你怎麼還去買書啊,走走走,上馬,我帶你一程。”
衛修看了看他那匹體形矮小的蒙古馬,生怕摔著自己,果斷搖頭:“不用了。”
然後又拱手見了禮:“莊公子。”
“叫什麼莊公子,叫我阿誠就成了。”見他不肯跟自己共騎,莊昊誠乾脆跳下馬來,與他勾肩搭背道:“走走走,一起走。”
“最近京裡有時疫,你彆到處亂跑,不小心的話會被染上的。”
“時疫?”衛修有些不自在和人這麼親近,稍稍動了動肩膀。
莊昊誠一臉無奈地說道:“我也是昨天才聽說的,說是和十年前的時疫一樣。你知道十年前的時疫嗎。哦,你大概不知道,你才……”
他大致比劃了一下,說道:“你十年前才這麼點大,肯定是不知道的!”
衛修:“……”
他熟練地截斷了莊昊誠的話,隻挑了重點,問道:“十年前的時疫?是不是先帝崩逝那一回?”
“對對對。”莊昊誠說道,“原來你知道啊,就是那個。最近京裡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流行了起來。而且,我聽說有好幾個人得病了,你最近可彆亂跑,要是亂跑的話,不小心被傳染上就麻煩了,你不知道這……”
“誰得病了?”衛修又問了一句。
莊昊誠掰著手指說道:“有寧安伯夫人,豫王世子妃,承恩公夫人,還有承恩公世子夫人……對了,世子夫人病得很重了。”
他說著,有些心有餘悸,一臉不讚同地說道:“我娘還非要去看世子夫人,我好不容易才攔住她。”
衛修問道:“承恩公是太後的母家嗎?”
承恩公,沐恩公之類的爵位,大多是分給皇後或者太後母家的,是一種恩封。
莊昊誠點了下頭,有問有答:“對的。”
衛修又道:“承恩公夫人病得很重嗎?”
“世子夫人更重。”莊昊誠說道,“承恩公特意去請了蕭督主賜了幾個太醫。”
臣子家是沒有資格用太醫的,需要遞上折子,等皇帝的“恩賜”,雖說皇帝十有八九都會賜,可規矩就是規矩。
“是太醫告訴我祖母的。”莊昊誠板著手指說道,“皇上讓江太醫每隔十日來給我祖母看頭疾,就是他說的,我祖母又跟我娘說,我正好聽到。我娘還非要去探望……”
莊昊誠漫無邊際地說了一通,不過,衛修最擅於抓重點,索性由著他說,然後,時不時地問幾句自己感興趣的。
莊昊誠絲毫不在意他總是打斷自己,反正就是越說越愉快,等到了康郡王府的時候,衛修就已經把想知道的都問明白了。
康郡王府來的人不少,衛修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張生麵孔,不過,是莊昊誠親自帶著來的,誰也沒對他太過抵觸,就算他不太愛說話,他們也毫不介意,“阿修阿修”叫了起來。
衛修:“……”京城裡的人都這麼自來熟嗎?
馬球分為兩隊,莊昊誠這一隊,身份有貴有低,有莊昊誠這樣的國公府嫡長孫,也有像當初盛琰那般的三品官員家庶子。
他們的對手越王世孫,挑的就都是京城裡頭勳貴府邸的嫡子或嫡孫。
衛修不上場,果斷當起了軍師,排兵布陣,指揮如神,讓莊昊誠他們得了個壓倒性的勝利。
莊昊誠大喜過望,當場就要認了衛修當弟弟,這話說得好聽極了:“盛琰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他大手一揮,對著同隊的小夥伴道,“以後,你們出去都得叫弟弟!”
衛修:“……”
他真不想當這麼多人的弟弟。
但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拒絕,就有七八個聲音從“阿修”變成了“弟弟”……
衛修撫了撫額,總覺得到了京城後,自己莫名就小了很多。
莊昊誠請客,跟著他們出去大吃了一頓,莊昊誠又熱情地說要把他送回鎮北王府,還說改天再帶他去玩蹴鞠,讓他當軍師,信誓旦旦地要大勝越王世孫。”
從他的話裡聽來,衛修判斷,他們大概是履戰履敗,就沒贏過。
“姐。”
路過百草堂的時候,衛修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就見盛兮顏正從裡頭走出來,便喚了一聲。
盛兮顏怔了怔,笑道:“修兒。”
她來百草堂是為了十全膏的事。
在經過這麼多人的試藥後,古老大夫又調整了好幾次方子,盛兮顏就特意過來看脈案,又和他商量著改進了一下。
莊昊誠看了看衛修,又看向盛兮顏,熱絡地喚道:“姐!”
盛兮顏看不確定地喚道:“阿誠?”
莊昊誠用力點頭:“姐,你認得我啊。”
“猜的。”
盛兮顏微微一笑,她從盛琰的口中無數次聽說這個名字,知道盛琰和阿誠玩得好,這還是第一次見真人。
她笑道:“你們打完了?贏了嗎?”
“贏了!”回答的是莊昊誠,他往衛修的肩上一搭,興奮道,“阿修弟弟真厲害!”
盛兮顏笑了起來,看得出來,衛修跟他們一塊兒還玩得挺開心的。
沒想到會遇上,也沒什麼見麵禮,盛兮顏乾脆就把剛剛在百草堂時親手調製的一個香囊給了他。
這香囊她做好幾個,打算給驕陽他們的,就先給了莊昊誠和衛修一人一個。
莊昊誠開開心心地接過,往腰上一掛,就和他們揮手道彆了:“姐再見!阿修弟弟再見!”
莊昊誠活潑地招了招手,腳步輕快地走了。
盛兮顏掩嘴一笑,說道:“我們回去吧。”
盛兮顏是坐了馬車來的,上了馬車後,衛修直截了當地說道:“姐,太後可能得了時疫。”
盛兮顏挑了挑眉,朝他看去。
衛修說的理所當然,他先是把莊昊誠說的話都告訴了盛兮顏,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阿誠說,承恩公夫人曾去看過太後,就在不久以前。”衛修說道,“承恩公夫人前些天就病倒了。”
“姐,是不是有人在利用承恩公夫人把時疫傳染給太後?”
衛修說得很認真。
尋常人,想到的隻會是,太後病了,又把病過給了來探望她的承恩公夫人。
衛修卻是直接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