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145章(2 / 2)

曾經,他也是很喜歡這個弟弟的。他子嗣艱難,也曾想過,若是真的沒有福份再得一皇子,日後可以把秦惟的兒子過繼過來。

隻是……

他們還是越來越生份了。

皇帝閉了閉眼睛,終究還是說了一句:“母後,朕可以答應你,不再去為難秦惟。”

秦惟若是安份的話,那就圈一輩子吧,他可以不要他的命。

讓他在王府裡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太後的心中一喜,她強撐著用手肘支在榻上想要爬起來,熱淚盈眶道:“恪兒,母後知道,你不是那麼心狠的人。母後知道……”

皇帝長長地歎了一聲,說道:“母後,您好生休息。您的病會好的。”

“哀家不會好了。”

太後緩緩地搖了搖頭,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幾天了。

太後急切地說道:“恪兒,你能不能再答應哀家一件事。”

皇帝應了:“母後您說。”

她向皇帝伸出了手,皇帝想了想,推著四輪車過去了,與太後近在咫尺,又拉住了太後的手。

太後眼淚縱橫:“恪兒,你病得這麼般重,母後沒有辦法好好照顧你了。”

皇帝心裡很不好受。

“但是……”太後的話鋒轉了一下,說道,“惟兒是個知禮,至孝的好孩子,他向來尊敬你這個兄長,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皇帝:“……”

見皇帝沒有出聲反駁,太後再接再厲地說道:“就讓惟兒來代你執政可好?”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了,說道:“讓秦惟代替……朕?”

太後的身子又抬起來了一些,略顯激動地說道:“惟兒是你的親弟弟,你不信他,還能信誰?”

太後循循善誘道:“那個蕭朔?蕭朔此人根本就不安好心,他獨攬朝政,連哀家也不放在眼裡,連你也同樣沒有被他放在眼裡,這樣的人你怎麼能信,怎麼能用!”

“他來曆不明,出身低賤。一個閹人而已,不過就是個最下等的賤奴,隻配伺候彆人,哪有資格主攬朝局,手握重權。這話要是說出去,非得被人笑話不可。”

“恪兒,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忠是奸,是善是惡,他隻會用花言巧語騙你,哄你,一步步地讓你當個傀儡……”

“恪兒啊。太廟裡列祖列宗都在看著呢,你可不要再糊塗了。”

太後覺得秦惟說得對,皇帝信這等閹奴簡直是沒有腦子。

像蕭朔這種人,就該被踩在腳底下,讓人踐踏,他才會知道自己的分寸,而不是妄圖從一個賤奴變成主子。

太後目露怨懟。

滿宮上下都敬畏蕭朔,早不把她這個太後放在眼裡了。

她是太後啊!

太後咬牙切齒道:“恪兒,殺了蕭朔……現在殺了蕭朔還來得及,惟兒才是你的親弟弟,你該相信……”

“夠了!”

虛弱的皇帝一把甩開了太後的手,幾乎是拚儘了全力才說出這句話來,之後,他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太後,你真得病入膏肓了嗎?”皇帝忍不住問了這句話。

“你是故意裝病來哄朕的吧。為了秦惟,你裝病來哄朕?!”

皇帝突然爆發出了大笑,笑聲不響,又帶著些許的淒烈,眼角滲出了一滴淚。

他剛剛真得以為太後至少有一點點是在念著自己的,結果呢?為了秦惟,又是為了秦惟!

雖說蕭朔現在對自己並不恭敬,可有蕭朔在,他還是皇帝,他還能坐在這個皇位上。

無論如何,蕭朔都不可能篡位,蕭朔無後,這個帝位對蕭朔無用,就算蕭朔想要扶持彆人,也不能得到比現在更多……

為了利益和權勢,蕭朔也不會背叛他。

要是換作秦惟呢?

他還能活嗎?

秦惟會容得下自己繼續占著這把椅子嗎。

到時候,自己怕是會“病故”吧……

太後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太後還是提了。

也是,太後連那道密旨都給了秦惟,她對自己豈還會再有母子之情,也是自己太過重情了,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騙,被傷害。

“恪兒?”

太後有些不明白,皇帝怎麼突然就翻了臉,不是明明就說的好好的嗎?!

“太後,朕看你還沒認識到錯,既如此,你就在這裡好好待著吧。”

“至於秦惟……”皇帝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惡毒的笑意,“朕想過了,還是讓他死了,朕才能安生。你也說了,他是先帝嫡子……”

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一段話,說到後麵,他幾乎氣都接不上來。

“皇帝!”

太後也是直接改了稱呼,大怒道:“你敢?”

皇帝眼中的狂躁幾乎快要壓不住了,他陰惻惻地說道:“你看朕敢不敢!”

皇帝對太後已經不用敬語了,眼中滿是噬血的瘋狂。

四周,熏香的氣味更加濃鬱。

太後幾乎驚住了,她看著皇帝臉上的殺意,脫口而出道:“是啊,你連先帝都敢殺,又怎麼容得下親弟弟……”

皇帝的眼睛慢慢瞪大,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神情惶恐,似乎是在擔心還會不會有彆人聽到。

他心裡還有的最後一點僥幸也跟著煙消雲散。

果然是太後乾的。

果然那道密旨是太後給秦惟的,太後要罷自己於死地。

太後厲聲道:“是你殺了先帝,秦恪,你弑父啊!”

當年,先帝去泰山封禪的路上染了時疫駕崩了。

太後傷心欲絕,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會和秦恪有關。

直到她被關在太廟後,才偶爾聽到東廠的人讓曹喜看著她,還悄悄對曹喜說:皇帝連先帝都敢殺,弄死她這個太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當時就又驚又懼。

而之後,她果然病了,病得越來越重……

“秦恪!你弑父殺母,不容親弟,你要遭報應的!”

太後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著。

喊完後,就止不住地開始咳嗽,而且越咳越大聲,直到有一口血噴了出來,然後,又是一陣劇咳。

皇帝的心中更慌了,眼神慌亂無措。

他心知禮親王還在外頭,太廟裡還有文武百官在,這件事一旦傳出,一旦傳出……

皇帝死死地盯住太後,用儘全身的力量大喊道:“夠了!夠了!”

他想要阻止,阻止……

四輪車撞到了茶幾上,上頭的杯碟碎了一地,發出了一連串響亮的聲音。

這聲音同樣也傳到了外頭。

候在外麵的禮親王皺了下眉,有些擔心地說道:“會不會出什麼事?”

先前還挺安靜的,禮親王本來鬆了一口氣,覺得太後和皇帝能母子好好說會兒話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聽到裡頭突然就吵了起來,他們離得遠,也聽不清在吵什麼,禮親王就想過去問問,結果又是這巨大的動靜。

先是杯碟碎了,後又是什麼重物落地。

“督主,要不要進去看看?”

蕭朔就坐在庭院裡的一張太師椅上,椅子是內侍們特意拿來的,他靠著扶手,姿態一貫的優雅從容,不答反問道:“王爺,你說呢?”

禮親王沒有椅子坐,隻能站著,他聞言,也有些遲疑。

既覺得自己進去有些不妥,又生怕這對母子吵起來,最後受累的還是他這個宗令。

不過,蕭朔顯然並不願意管這事,禮親王遲疑了一下,還是又過去了。

他敲了敲門,裡麵似乎已經安靜了。

他又敲了一下門,依然沒有動靜,正當他打算推開門進去的時候,裡頭終於響起了聲音:“進來……”

禮親王順勢推門而入。

就見皇帝正坐在四輪車上,隔著他與太後之間的簾子已經放了下來 。

“太後睡著了,不要去吵她。”

皇帝說完,然後又道,“時辰快到了,我們去前麵吧。”

禮親王又朝簾子那裡看了一眼。

剛剛這兩人還在吵呢,才這麼一會兒,太後怎麼就沒動靜了?!

有內侍進來把皇帝推了出去,蕭朔含笑起身,說道:“皇上可要走了。”

在和蕭朔眼神對視的時候,皇帝目光灼熱,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他欲言又止地想對蕭朔說什麼,可礙於禮親王也在,終於還是沒有說。

他隻道:“走吧……”

說完,又向在太後這裡伺候的嬤嬤說道:“太後累了,你們、彆進去打擾。”

蕭朔的目光在皇帝略顯慌亂的麵容上掃過,又停留在他龍袍的袍角上,那裡有一塊並不明顯的血漬。

蕭朔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衛修,他正微微皺著眉,顯然也發現了。

“修兒。”

蕭朔輕喚了一聲,隻道:“你仔細看。”

衛修鄭重地點了點頭。

蕭朔微微一笑,不動聲色。

內侍把皇帝的四輪車又推到了太廟。

禮部的官員鬆一口氣,心道:幸好沒有誤了時辰。

文武百官會在太廟外頭磕頭,皇帝和一眾宗親則進了太廟,行三跪九叩大禮。

蕭朔沒有進太廟,他也沒有跪,隻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皇帝跪不下來,他坐在四輪車上,目光怔怔地看著上頭先帝的牌位。

他有些暈沉沉的。

鼻尖還有一股淡淡的甜膩味縈繞著。

那是剛剛在太後屋裡沾到的氣味。

想到太後,他的眼中有些掩不住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