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沒有。
折霜就愁的不行,她依舊維持著雙手映在燈籠之下的姿勢,道:“我想,要做成一件衣裳,一塊手帕,決定它價值的,最開始便是紡織它們的東西——是麻,是蠶絲,又或者是其他。”
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人人皆明白這個道理,阿爹阿娘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們依舊選擇將我當成了一團麻。既然如此,那將我再高高在上的珍藏起來,又有什麼用呢?我依舊是一團亂麻啊。”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好像在講述什麼與自己不相乾的東西。她的神情也平和的很,甚至有一種縹縹緲出塵的意味。
但是她坐在那裡,一雙手映在燈籠下,投射出大塊大塊的手掌陰影,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卻無端的,給秦媽媽帶去了一種淒涼死寂的絕望感。
秦媽媽都要哭了。
她也不知道啊。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折霜就抬頭,看著她那副著急的模樣笑起來,“彆哭,你哭什麼,我總有一日會搞清楚的。”
見她這樣,秦媽媽突然之間就想起了刕晴牙。
他好像特彆懂少夫人。
少夫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似如此這般的沉寂,而是歡快的。
她去打棗,去做棗糕。去溪邊捉魚,甚至是吃一份油膩膩的茄子。
她做的事情極為粗野,但那時候,少夫人是高興的。
但勸少夫人多去刕晴牙那裡?
秦媽媽是肯定不會說的。說了做什麼?說了萬一發生什麼,那就是萬劫不複。
於是,她就咽下了嘴裡的話,然後過了一會,她站在那裡,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然成為了少夫人亂麻中的一根。
秦媽媽:“……”
她悲傷的都要哭了!
折霜就好笑,說了一堆好話,將人哄出去,正要歇息,就見門外有人敲門。
是陸遠之。
折霜皺眉。
她最近是越來越煩陸遠之了。
以前她想,這麼個人,打殘了放著也就是了。但是如今他時不時就要來她麵前一回,她就覺得難以忍受。
她冷了臉,陸遠之便生出些害怕。
剛剛他在外麵聽見這裡歡聲笑語(折霜哄秦媽媽),這才敢過來,怎麼一過來,阿霜又生氣了?
他想了想,戰戰兢兢的問,“阿霜,你最近怎麼總去荔枝巷子啊?”
彼此之間,總要有個能說的話題。此時此刻,問問無關的小事,總是比問其他事情好的。
誰知折霜頭也沒回,冷冷道:“不想看見你惡心人的嘴臉,便躲遠了些。”
陸遠之心中就梗了一口氣。
他一忍再忍,終究是沒有繼續忍下去,且十分不解。
“我已經給夠你臉麵了,你還要如何!”
“阿霜,你出門打聽打聽,哪家的男人沒有幾個妾室,我還算好的了。”
他氣鼓鼓的,“且我都賠禮道歉了,你也打了我,就是柳柳,她還懷著孩子呢,就一直被磋磨。這些事情放在其他人家,便是善妒,是要被休棄的!”
他突然間像是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一口一個彆人家怎麼樣怎麼樣,振振有詞,“可是我們家任你打罵,全家人都顧及著你的感受,如此都一月了,你還不依不饒。我阿娘將你看做親生女兒一般,你卻還氣她!”
陸遠之越說越有氣勢,“她前腳將柳柳接到廂房去,你後腳就發賣了那些吵架的奴仆,這不是明擺著跟她作對麼?”
“阿霜,得饒人處且饒人,難道將一個家攪的亂七八糟,你才滿意嗎?”
折霜:“……”
她實在覺得聒噪。
然後想了想,看看天,歎氣:“天是悶熱了點。”
如此悶熱的天,得讓人冷靜冷靜。
她揪住陸遠之的領子,麵無表情的將他拖到洗臉的鐵盆處,然後將他的頭一按,陸遠之整張臉都埋進了水裡,不斷的掙紮。
於是話也不說了,隻顧著嘴裡鼻子裡冒泡泡,此時,陸遠之真正感覺到了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被放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是顫抖著罵道:“阿霜,你是想殺了我嗎?!”
他如此情形,但折霜卻看出些彆的。
他雖然是害怕了,但是他依舊囂張。
他不認為自己會真的殺他。
所以他肆無忌憚,甚至恐慌中還帶著無限的得意,好像在說:你敢殺我?你不敢,你隻敢做做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折霜突然想到了蘇彎彎和莫知曉。莫知曉也應該是怎麼也想不到,蘇彎彎會殺了他吧?
他囂張,放肆,沒有將蘇彎彎看做是一個人。
所以他死了。
畜生裡麵比畜生,陸遠之就比莫知曉好多了。
折霜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因為她不得不承認,她做不到蘇彎彎那般。既然做不到,如此對陸遠之小打小罵,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手段。
其實一點兒也不解氣。
她看著陸遠之,開始思考要如何對待這個男人了。
陸遠之本來還在大叫大嚷,結果被她這麼一看,半邊身子涼了下來,他終於記起折霜是什麼人。
他試探性的後退幾步,見折霜並沒有追趕,便趕緊繼續後退,做出憤憤狀出門,正好迎麵撞上雲劍。這丫頭隨了她家主子,一舉一動之間皆是囂張,見了他也不怕,隻道:“大少爺要出門啊。”
陸遠之剛剛在折霜那裡得了一盆水,此時不敢大聲叫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不過等了等,他聞聞身上的香味,又呢喃一句:“小丫頭倒是挺香。”
然後眼神晦明晦暗,心中對雲劍倒是起了幾分心思。
大家都是一塊長大的,雲劍她們幾個因為自小跟著折霜,便也常見著。折霜喜歡美好的事物,精致的東西,尤其是愛美人。所以她選的奴婢們也美的各有千秋。
陸遠之心裡沒了恐慌,然後就開始想了。
其實這些丫鬟總有幾個是要拿出來給他做妾室的,以此來籠絡他的心。折霜特彆些,便算她無此打算吧?但是小丫頭們,難道舍棄他去嫁那些下人麼?
她們跟著折霜,眼都高於頂了,比之富家千金也是不弱的。
陸遠之也曾經聽同窗們說過一些道理。比如說,女人的身子給了誰,便跟誰好。
比起他的同窗們,陸遠之覺得自己委實算不得錯。他活了十六年,也才兩個女人。如今一個女人懷孕,住進了他娘那裡,根本碰不到,另外一個便更加碰不得了。
說老實話,他這幾日還想納一個。
但這關口,他哪裡敢開口?可若是有人主動來撩撥他,求著他做他的妾室呢?
想來就不怪他了吧?
陸遠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深宅大院裡的丫鬟,尤其是一等丫鬟,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讓他們給一個少爺做妾室和嫁給一個老農,她們肯定會選少爺。
由此,她們還能做上主子。
即便姨娘隻是半個主子,但也算得上錦衣玉食了,要是將來生下兒子,那便又受重視一些,將來有人可以給她們養老。
陸遠之躺在床上想來想去,便覺得此法可行。
他不信還有人能受住如此的誘惑。
……
九月中下旬,天開始轉涼的時候,折霖回來了。
他回來先是進了皇宮,然後便是去了文遠候府。
折霜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見之感慨道:“阿兄,你越發的英武了。”
折霖是個武將,但是長相卻十分俊美。對於一個將軍來說,對於一個行兵打仗的人來說,臉好看,其實讓他十分苦惱。
折霖曾經試著留下胡子證明自己的英武,不過最終無疾而終——大嫂子十分不喜歡絡腮胡子,又因後來有了小侄兒後,他不敢再將自己滿臉的胡子去戳孩子柔嫩的臉,所以便將胡子都刮了去。
如此一來,又成了個俊俏的後生。折泓便給兒子出主意,讓他去暴曬。
“男兒該黑些。”
但是有些人天生曬不黑。
於是,折霖就帶著遺憾上了戰場——他最終遺憾自己是個不完美的將軍,太白嫩了些。
如今幾年再回來,他的臉上添了一道疤痕,折霜見了,心疼卻也好奇的道:“如此,阿兄便沒有遺憾了吧?”
折霖哈哈大笑起來,“阿霜,還是你懂我。”
然後仔細的看了看折霜,“阿霜,你也變了。”
折霜笑笑,“長大了啊。”
折霖摸摸她的頭,“阿霜,高興些。”
折霜一愣,然後道:“阿兄,我著實是高興的。”
她還想要介紹刕晴牙給折霖認識呢。
折霜早就想好了,將刕晴牙塞到大兄的身邊,他的路才走的更快。
她便小聲的道:“大哥哥,明日你有事情嗎?”
折霖搖頭,“我在京都還要呆一月,倒是沒事的。”
他道:“怎麼,要阿兄帶你去打獵?”
小時候,他常帶著弟弟妹妹們出門打獵,那時候折霜喜歡打獵,可折泓並不是每次都允許的,折霜就隻好央求著折霖。
折泓看中折霖。他比折霜大上十歲,長兄如父,父親不準,他就對著折霜道:“以後阿爹不準的,你就來找阿兄,阿兄是你第二個父親,肯定會幫你的。”
可是他如今卻依舊不能立刻幫著妹妹和離。
他隻能小聲的道:“再等等,很快了,很快,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折霜本隻是想要拉著他去見刕晴牙,冷不丁聽見這話,心中倒是有了考量,她遲疑的道:“是不是……太子……?”
然後頓了頓,便沒有繼續問。
她就笑盈盈的繼續之前的話題,“倒不是要去打獵,而是阿兄,我想要給你介紹一個人。”
折霖繼續摸摸她的頭,“好啊。”
他見她平和的很,跟自己想象中受傷的模樣不一樣,便安心多了,等跟文遠候見了麵,說了幾句話,便回了折家。
南陵公夫人問折霖,“你看見阿霜了嗎?她總可以回避著我,哎,可對你生氣了?”
折霖就道:“她很好,還說要介紹一個人給我。”
南陵公夫人:“啊?什麼人啊?”
折霖搖頭,“不知道,去見了就知道了。”
一個小姑娘,能介紹什麼人?折霖並沒有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搬家,耽誤了一下時間,不好意思昂。
好啦,我們爭取在下周來之前開始和離。
二更在12點前。感謝在2021-09-07 14:49:21~2021-09-08 20:1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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