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墳頭草(28)(1 / 2)

人間的事情可真說不定, 刕晴牙想,他剛剛還在想著以後思念夫人的時候可怎麼辦,誰知道現在, 他就要思量思量怎麼回答才能給自己多多爭取一點的“好處”。

好在他已經摸清楚了她的大部分性子,便十分順從的道:“夫人,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都聽你的。”

折霜果然就有些良心不安了, 她蹙眉道:“刕晴牙, 我是不是對你太過分了?”

刕晴牙慢吞吞的踱步過去,離正坐在遊廊坐凳的折霜近些,將自己的臉湊近一點給她看, 執意用這張臉做做利器, 找到她的一點軟肋紮進去——誰讓她的心腸太硬呢?他隻能如此費勁小人心思了。

不過他本就是卑劣之人, 倒是不用像折霜這般的心虛和良心不安,而是得寸進尺的彎腰,頭往前傾, 然後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 似有些委屈的道:“倒是不過分,神明對信徒,不都是如此的麼?”

折霜心頭一顫,覺得那種鵝毛撓腳心的感覺又來了,她索性閉上眼睛,輕輕問, “如此什麼?”

刕晴牙:“都是如此分明的安排好了,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他低低的笑起來,“夫人, 你為何閉上眼睛?”

“不如睜開眼睛看看我?夫人,我記得,你誇過我的臉好看。”

折霜並非是什麼都不懂的姑娘,她也低低的笑了笑,“刕晴牙,你在勾引我嗎?”

刕晴牙就維持著彎腰前傾的姿勢,臉都要抵在折霜臉上,他隻能歎息著微微點頭,隻是折霜閉著眼睛,是看不見他點頭了,為了讓自己不討厭,他就站直了,在折霜睜開眼睛的時候,也用一種柔和的笑去回應她,“我可不敢勾引夫人,隻是想著,夫人既然想出了成婚這個法子,那可能接受跟我這般的親密?”

他背脊挺的筆直,配上這幅容貌笑容,倒是看著君子如玉,靜站如鬆,不過他的手卻不老實,從袖子裡麵掏出一塊糖,又開始嚼了。

“這是什麼糖啊,我吃出了一點栗子味道,一點桂花的味道。”

折霜:“桂花栗子糕。”

刕晴牙頗為讚同的點頭,“名字很是符合這糖。”

他又嚼碎了一塊,咯吱咯吱的,折霜看著他這般,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她也說不準自己是什麼心思,道:“這般湊近的話,尚能接受。”

刕晴牙嚼糖的牙齒就又癢了。

他想,牙齒應該是得了病。

生病的牙齒需要得到善待,他就小心翼翼的用舌頭將牙齒上沾著的碎糖卷下來,吞下去,這才高興了,道:“夫人,既然如此,我便都聽你的。”

折霜看看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準備了。”

刕晴牙:“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折霜:“應該是有的。”

她站起來,“這個決定匆忙,還需要細細布置,可能還會改變你未來的計劃。”

折霜走過去,靠近刕晴牙,手慢慢的伸進刕晴牙的衣袖裡麵,掏出了一塊糖,含進自己的嘴巴裡,這才含糊的道:“畢竟,打手和妹夫,我阿兄還是分得清要怎麼安排的。”

她笑起來,“哎,我都能看見他的頭發大把大把的往下麵掉了,畢竟我已經和離了一次,再守寡一次,說不得就要出家做姑子去,那時候,他們又要苦惱了。”

刕晴牙能感覺到她現在的心情愉悅,他也跟著笑起來,輕輕的說了一句,“夫人,我會努力活著的。”

以後,即便是被砍掉了手腳,他就是蠕動著爬,也會爬回來。

折霜便點頭,“多謝你。“

如今已經是下響時分,折霜看看天,道:“你該讀書了吧?”

刕晴牙有些舍不得離開她,“讀過了。”

他說謊也越來越順暢了,然後提議,“夫人,不如你教我用用大刀吧?我總得學點新本事。”

折霜便讓他挑選武器。

“我都會些基礎的。”

刕晴牙:“夫人什麼用的最好?”

折霜:“弓箭。”

刕晴牙好奇的問,“是因為喜歡弓箭嗎?“

折霜搖頭,“不是。”

“當時學武器的時候,跟人對打,總能聞見他們身上的汗臭味,我很不喜歡,後來發現弓箭很好,離的遠,跟他們對打的時候,就不用湊近了,自然能避免聞見人身上的味道。”

真是個講究的人。

刕晴牙便不免在腦海裡麵想像一番折霜年幼的時候一臉正經捂著鼻子跟人對打的場麵,不由得笑道:“那我需要現在去沐浴一番嗎?”

折霜便嗅了嗅,鼻尖動了動,看的刕晴牙喉嚨滾動了一番,然後偏過頭,不由得認真的問:“需要我去沐浴嗎?”

折霜便搖搖頭,“還是不臭的。”

如此正經的一問一答,兩人都習以為常了,要是有人在,必定是覺得他們的相處方式十分新奇。可是對於兩人而言,卻好像是靈魂契合,俱不覺得奇怪。

折霜挑了一把大刀,站定,教了幾個簡單的招式,然後將刀遞給刕晴牙,“你來試試。”

刕晴牙就試了。

他第一遍慢慢的試給折霜看,見折霜點頭之後,便加快速度做了一遍,折霜見了之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的詫異,倒是沒有想過他能這麼快學會,而且姿勢還一點也沒有錯。

她便興起了一股興趣,站起來,取下另外一把刀,然後做了一遍新的動作,刕晴牙便跟著學了學,這回慢了一點,不過依舊是很快學會了。

折霜對學武還是有點認知的,像她大哥就是一個天才,聽聞他小時候看見過一次的招式,就能記下來,然後還能舉一反三,將一把刀使的極快,極好。

她以為折霖那種人已經是絕好,誰知道這裡還有個更好的。

這倒是讓她覺得刕晴牙受天保佑了。

“老天爺對你不錯,不僅給了你一副好容貌,還給了你一副好根骨。”

這著實是件讓人嫉妒的事情。因為折霜習武的天賦並不高,她自小努力過,卻發現自己並不是如同三個哥哥那般的讓人驚豔,便隻能放棄,然後轉而多學了很多種武器。

學不精,便學個雜。折泓曾經還跟妻子道:“阿霜這性子,倒是不迂腐,隻是爭搶好勝的性子還在,將來吃不了虧,卻能將自己的日子弄的很累。”

折霜當時還不同意他這般說自己,後來就覺得阿爹說的也有道理,因為她要學這麼多武器,就要花費更多的精神在上麵,同時,她作為折家的嫡女,還要學書,學字,學宗譜,學人情世故。

她學了這麼多東西,每日睡的很少了,將自己身子弄的每日睡眠不足,可誰來勸也不管用,她依舊是執著的堅持學,終於將每一種武器,都學了個半懂。

這才停歇下來,而此時離她最開始學武器,已經過了八年。

堅持了八年,折泓就問她,“學了也沒什麼大用,可是後悔花費了這麼多時間在上麵?”

那時候折霜還不懂這句話的真正意思,隻是道:“我喜歡便學了,阿爹也不用覺得可惜,您以前不是教過我隻要學了的東西總會有用嗎?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折泓摸摸她的頭,並沒有繼續說話,隻是笑著道:“去吧,再學學宗譜,你將來是要在京都裡麵行走的,哪家跟哪家的關係如何,可有什麼糾紛,這些都是要知道的。”

折霜便興致衝衝的去了,她同樣很喜歡看宗譜。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但是牽扯到宗譜就簡單多了。

宗譜上麵的人隻分兩種。

可以給自己帶來利益,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

自小,京都城裡的姑娘都是這般學著宗譜過來的,折霜不知道自己算是學的好,還是學的不好,因為這一功課,短時間內根本看不出來。

折霜想,其實現在還是可以看的出來一點了。

她算是學的不壞。她懂得了審時度勢,懂得了利益相交,如今,在明白出嫁後娘家也開始會漸漸的將自己排除在外後,她又開始想著,給自己再打一把刀出來。

為了讓這把刀徹底成為自己的,可以受自己控製,她允諾了一個婚姻。

跟刕晴牙成婚,並不是一件讓人厭惡的事情。

折霜跟刕晴牙道:“希望我們都能拿到想要的東西。”

刕晴牙便瞧著她的眉眼,鄭重的點頭,“希望夫人能說話算話。”

說話自然是算話的。

折霜回到南陵公府,便笑意盈盈的跟折霖道,“阿兄,我有件事情要托付於你。”

折夫人沒有想過女兒今日還能回來,歡喜道:“你儘管的托付,你阿兄是什麼都能應承你的。”

折泓上午就出門了,下響還沒有回來,隻有折霖在這裡,聽著阿娘的話,心中微微歎氣,覺得阿娘是真不熟悉阿霜,她以往想要什麼,都是直接要,隻有大事情才會如此的笑盈盈說個需要幫扶的話。

隻是阿娘一味的心疼阿霜,這才敢說什麼都能應承的話——他可不敢,一個刕晴牙已經夠給他驚喜了。

再者說,阿霜成婚之後,辦的事情越發的大,前段日子不還讓姨母幫她掃了個尾巴麼?他便小心翼翼的道:“先說是什麼事情吧?萬一我辦不到呢?”

折夫人笑著大攬特攬,“阿霜,你放心,隻要你說的,你大兄不能應承你,阿娘能。”

折霜便轉頭,對著折夫人道:“多謝阿娘,等我先跟大兄說說,他要是答應幫忙了,那我再來求阿娘。”

折夫人就去拉折霜的手,“你這孩子,怎麼如此客氣了。”

折霜一字一頓的道:“阿娘,女兒跟阿兄之間,雖是兄妹,可也不能總蠻橫的讓阿兄幫我辦事,將來阿兄該惱我了。”

這話說的折夫人有些心疼自家的女兒,“你胡想些什麼呢,你自小就聰慧,從來不像彆家驕養的姑娘一般飛揚跋扈,說話辦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哪裡就蠻橫了?”

她還去瞪折霖,“你是不是拒絕你妹妹什麼事情了?”

她立馬想起了前幾日折霜說要帶折霖去見什麼人。

“阿霖,不過是幫個人,你就拒絕了?你妹妹為了你們,為了大家,在那陸家可不好過,你卻還要拒絕她,你還是個人嗎?”

想到這個,她這麼個多年幫著折泓前朝後院忙活的淩厲人又忍不住哭了。

當初女兒大雨天冒著雷雨回家裡,跪在地上求她幫著和離,可她幾句婉轉話也沒說,直接便拒絕了。折霜心中不好過,可是她更加難過,嘴巴都起泡了。

若是個笨拙的女兒,那可能哄幾句就過去,唯獨折霜,她不同。她自小便是自己的驕傲,聰慧,機靈,在聖上麵前也是獲得誇讚的,自己那些話根本就騙不了她。

折夫人隻好直接拒絕,可是這般一來,愧疚之心日夜纏著她的心,她想,阿霜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給她摘下來。

於是抹起眼淚水,一句話一句話逼著折霖,“生你們三兄弟,我本是受了損的,身子不好,可我還是想要個女兒,我本就是喜歡女孩兒,終究是我誠心所至,老天派了阿霜來我這裡,雖是成婚了,不住一處,可你們三兄弟要是哪個對她不好,我便是要死不瞑目的。”

折霜眼淚本就不淺,可被折夫人這頓話一說,心中便有些難言的悲鳴。

這種悲傷比折夫人當初拒絕她和離更加難受。

她隻好強行笑著道:“阿娘,你彆哭了,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如此哭的我都要哭了。”

折霖無奈:“阿娘,快彆哭了,我還要問問阿霜什麼事情呢。”

折夫人便趕緊抹抹眼淚水,道:“去吧,你們兩個去談事情吧,反正阿霜今晚在家裡住,我們娘兩個晚上還有時間說話。”

折霜和折霖站起來,辭彆折夫人,去了折霖院子裡的書房。

將門打開,折霜忍不住摸了摸書架上的書,笑著道:“好久沒來了,我記得,我還放了許多書在你這裡。”

折霖也想起來了。

從書架最高處抽了一本書下來,道:“都落灰了。”

那是一本話本子,已經編成了戲折子唱。

沒錯,折霜雖然是個誌趣高雅之人,看書,習武,寫字,但是她依舊喜歡看這些俗套的話本。可惜了,有些話本裡麵帶著些豔詞豔曲,她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屋子裡麵讀的,可是她又不想偷偷摸摸,便將話本藏在了折霖的書房裡麵,光明正大的在書房裡麵翻閱。

折霖看了看書名,笑著道:“如今你再看這些,已經不用去藏了吧?”

折霜就想了想,“你還彆說,荔枝巷子裡麵我就放了些,沒有藏過。”

折霖便又找了幾本書,將它們放在桌子上,“好了,說說吧,這回又想幫刕晴牙做什麼?”

他基本上已經猜想到了是什麼事情。

不過,他倒是好奇的很,按照折霜的性子來說,她其實已經算是做完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了,以後刕晴牙要是運氣好還活著,那就回來還她的命,要是刕晴牙沒有活著,那就算做了一門失敗的生意,再換個有用的人便好了。

那小妹現在又要求什麼呢?

他道:“你要知道,去了兵營裡麵後,刕晴牙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的,戰場上的事情,誰說的準呢?”

折霜便笑笑,“阿兄,我倒是沒有想那個。”

折霖更加好奇了,“你想什麼了?”

折霜:“我是想,我和離之後怎麼過。”

折霖便鬆了一口氣。

不過卻也跟著發愁起來,“你想怎麼過呢?”

阿霜才成婚半年,若是和離,必定有人打聽消息,都是京都的人,鬼精的很,多多打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要是再嫁便難的很,彆說彆人家不敢要,她自己也不能再嫁一個有妾室的。

可是京都的子弟,說沒有妾室,他是不信的。他自己從軍多年,也有幾個沒妾。

折霖就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本是想要將折霜說給三皇子的,可是折霜卻拒絕了。她說,“三表兄一屋子的女人,我受不了,我想將他當做哥哥,而不是一個丈夫。”

皇後姨母和阿娘這才作罷,轉而選了看起來老實可靠聽話的陸遠之。

陸遠之是折霜親自調/教的。

雖然天賦不是很高,於讀書一事上卻也聰慧,雖然不會武,但是家世在那裡,將來也不用自己動手保護人。

再加上當時文遠候嫡長子的身份,便基本上將事情確定了。

陸遠之也很懂事情,主動提及納妾,承諾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堅決不會納妾。誰知道這小子是個畜生,成婚沒幾天就在外麵養了外室。

可見男人的嘴巴跟下半身是分開的。

折霖繼續想:那就找一個家世不相當的?不行直接招婿罷了。

可這樣的人,心性好嗎?

配的上阿霜嗎?

他覺得是配不上的。

他的妹妹是天上的鳳凰,怎麼能配一隻野鴨?

所以愁。

那便還有一種法子,便是不嫁,隻養些小白臉?

可這也不是正經的日子。折霖還是不讚同這般過日子的,他希望阿霜能夠一直快活下去,有愛慕她的丈夫在,有聽話的孩子,將來兒孫滿堂。

他就問,“阿霜,你是如何想的呢?”

折霜抬頭看向折霖,道:“阿兄,我想,我和離之後,按照我的性子,是做不成姑子的。”

折霖就笑,“你還想做姑子?你那愛吃肉的性子喲。”

京都市井之間便有一些不好的風氣,總是喜歡將和離的女兒送去做姑子,好像這樣就能換得一個好名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風氣,卻流行起來。不過大戶人家卻並不在乎這個,和離再嫁在如今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說一千道一萬,和離卻是極少的事情,一個女人嫁人了,便開始相夫教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和離,反而會將自己在閨閣時候的嬌氣去掉,無論是怎麼樣的成長,都會在夫家成長起來。

折霜和離之後,按照折夫人的想法,是要再嫁的。

難道一輩子要孤單一個人?

那她死了也是合不上眼睛的,一個人怎麼過?將來老了,誰去孝順折霜?

她幾乎想到這個就難受,所以,將來折霜想要一個人過日子,折夫人第一個不同意。

她不會將女兒送到庵堂裡麵去做姑子,也不會允許她獨自一個人,孤獨終老,更加不會讓她養些人在外麵,壞了名聲。

她會怎麼做呢?

折霜便道:“阿娘會給我找個同樣和離,或者喪妻的。”

這種人也難找。

她笑著道:“畢竟,世人覺得,我有病。”

她有病,才會因為男人納妾而和離。

她有病,還身份高貴,他們卻不敢造次,所以娶了她,最終還是要委屈的自己。

那這般憋屈著自己,為什麼還要娶她呢?

她有權勢。

折霖想想這種為了權勢而娶了阿霜走的人,就已經開始氣憤。

他問折霜,“你打算怎麼辦呢?”

既然看的如此明白,那你準備怎麼做呢?

折霜便認真的懇求,“阿兄,你覺得刕晴牙如何?”

折霖嚇的直接從凳子上麵跌倒在了地上。

他艱難的站起來,“你說什麼?刕晴牙?”

折霜點頭,“是啊。”

折霖搖頭,“我覺得他不行,除非是將來成了大將軍,他才有資格看你一眼。”

折霜卻覺得身份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道:“我對他,並不討厭。”

折霜很懂得怎麼去跟折霖談判。

她道:“阿兄,我已經嫁過一次了,在眾多世家之間,我嫁了個看起來最容易拿捏的,我自小便跟他一起長大,可是人之心,可見是難以預測的。”

“我這回不想嫁世家子了,自己去找個自己喜歡的,阿兄覺得不好嗎?即便將來有所不好,那也可以直接棄掉。”

她笑著說,“何況,阿兄,我也不是說馬上就要成婚,要是他不好,也能有回旋的餘地。”

隻是,“我對他不反感,能接受跟他走下去。”

折霖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更加明白刕晴牙那張臉代表著什麼,就是男人看見那張臉也能把控不住,比如莫知曉,生生的將自己的命給弄丟了,若是阿霜這種沒見過什麼“男子世麵”的女子,那就更加容易喜歡上他。

折霖有些頭疼。

這確實是不能馬上答應的事情,而且,這樣一來,他對刕晴牙的安排就要出現變動。

他不能讓刕晴牙真的出事。萬一妹妹就鬼迷心竅了呢?萬一一輩子就認準這個人了呢?

那阿霜會傷心的。

折霖就道:“你得讓我緩緩。”

折霜點頭,“阿兄,多謝你,你不用苦惱,我隻是跟你說說罷了。”

她道:“事情還早。”

她還沒有和離呢。

折霖就趕忙道:“是啊,這不著急,不著急,阿霜,不要著急,事情慢慢的來。”

折霜笑起來,“阿兄,我知道的。”

她自然知道,事情要慢慢來。

於是晚上跟折夫人說話的時候,兩人躺在床上,折夫人問她今天要折霖答應什麼事情,折霖可答應了沒有的時候,她就點頭,“答應了,不是什麼大事情。”

折夫人就滿意的道:“你大兄辦事情,還是靠譜的。”

折霜摟住折夫人的胳膊睡覺,安慰她,“阿娘,你放心,我會活的很好,你不要擔心。”

折夫人心中一酸,歎氣道:“可惜當初瞎了眼睛,信了陸遠之那張嘴巴,隻恨如今的時機不對,不能起波折,不然我非殺了他不可!”

好生生一個女兒,嫁過去才半年,她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女兒如今心思沉了不少。這都是被事情逼出來的,當年養在家裡,她眼裡眉間的恣意一直都是儘情的。

她拍拍折霜的手,“你放心,阿娘和你姨母熬了這麼多年,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折霜也拍拍折夫人的手,“阿娘,我其實已經算得很好了。”

她也在想後麵的出路。

她想,她以後是不能做一個睜眼瞎了。

沒錯,是睜眼瞎。她覺得自己成婚之後,其實已經陷入了一個很大的沼澤地裡麵。她一腳踩了進去,不能動,一動就往下麵陷,可怕的是沒人發現這是個沼澤地,而是慢慢的任由自己往下麵陷。

這是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一直活的明白,卻還是昏昏沉沉的。

她不想那樣活了。

繼續在後宅,練習弓箭,教導陸琴之弓箭,然後將來教導自己的兒子弓箭。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出路在哪裡。她隻是迫切的想要離開那片沼澤。

折霜想,如今可以開始想了。

她想的最多的,便是護院。

本朝公主是有自己侍衛的。

她不是公主,但是她可以有自己的護院。這些人必須衷心於自己,必須聽自己的話,必須在自己有難的時候,第一時間保住自己。

沒錯,是保住她,而不是刕晴牙,不是折霖,不是折夫人,不是折爹。

而是她。

折霜睡不著覺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鬼,一個自私的鬼,已經踏上了一條看不見的路,這條路上,四處都是鬼,她已經活的不那麼坦蕩了。

她埋頭在折夫人的懷裡,“阿娘,我好累啊。”

折夫人摟著她,“阿霜,你才十六歲呢。”

“年紀輕輕,彆喊累,會好的,有阿娘在,你什麼也不用管。”

折霜沉默了一會,睜著眼睛嗯了一句。

“好,我信阿娘。”

……

十月末,蘇彎彎再一次進宮見蘇美人。

她對家裡的說辭是要進宮去見見蘇美人,看看她有沒有什麼法子找找莫知曉。

她在莫夫人麵前哭著道:“我還能怎麼辦呢?母親,夫君就是再不好,我也是希望他好的,外麵的那些人看我笑話呢,可我不能真讓她們看笑話,我得找他回來。”

莫夫人卻氣她是個掃把星,“你就是個克星,自從你嫁到我們家,我們家就沒有消停過!”

莫大人還是有理智的,他就罵莫夫人,“你還說兒媳婦,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因為有你的縱容,知曉才這般的放肆!”

他覺得這個兒媳婦已經很好了。江南世家出身,即便是沒有隔壁陸家兒媳婦的權勢,但也不是那般的差。

他歎息一聲,而且他們當時找兒媳婦,也不是衝著家世去的。

不敢得罪。

沒錯,他們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樣子,所以不敢得罪,即便是一直掩飾著,外人暫時不知道兒子的德行,但是時間久了,總會知曉的。

說句老實話,折霜即便是看上莫知曉,他也不敢要,要了,那便是滅頂之災。

所以隻能老老實實的從江南去尋。尋一個將來能幫助兒子的助力,尋一個對女子十分嚴苛的書香門第,尋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兒媳。

他托了人,這才跟蘇家取得了姻親之事。

蘇家不算大,不算小,宮裡依舊有個不大不小的蘇美人。

承恩候莫大人就很滿意,在兒子成婚之前,他一直都在教訓他要對未來的妻子好,不要再出去亂搞了,莫知曉答應的好好的,還親自去江南接親,承恩候就很高興,可如今想來,便也氣的不行。

——兒子那哪裡是去結親,分明是為了去江南看看不一樣的美人。

如今還跟著一個野男人跑了。

承恩候恨的牙癢癢,他怒罵莫夫人,“若不是你一直都放縱於他,他也不至於到今日,每每我要教訓他,你就護在他的身上,將一個十六歲的人,活生生養成了六歲!如今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混賬!”

蘇彎彎站在一邊,心中就想:承恩候是怎麼有臉去說莫夫人的呢?

若不是他自己一味的覺得莫知曉還是孩子,他也不會變成這般。

還六歲的孩子?六歲的孩子可不會知道怎麼去折磨一個女人。

想到自己受到的那些屈辱,她心中又起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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