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墳頭草(43)(1 / 2)

二月初, 天還冷。

折霜穿了厚厚的衣裳,雙手捧著個湯婆子,悠閒著聽戲。刕寶清被帶了進來,見了她, 露出驚喜的目光, 喊道:“夫人。”

折霜便也笑盈盈的道:“聽聞你病了, 可惜, 本是要聽你唱一曲的。”

刕寶清便道:“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隻是班主心疼我,想要我多多歇息一會。”

他道:“要是夫人喜歡, 我給夫人現在唱?”

折霜卻搖頭, “不用, 隻是問問你罷了。”

她道:“聽聞你住在破爛的小巷子裡麵,怎麼,是缺銀子麼?”

刕寶清心裡便有些得意。

她覺得折霜這個人有些裝。

明明是貪念他的, 卻偏偏裝作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這不,自己跑去查他住在哪裡了。

這些東西, 真真假假,刕寶清早就將身世真真假假的,都跟彆人對上八百遍了。

他便歎氣道:“是缺銀子, 我, 我,不瞞夫人說, 我其實賺的也不少,但是我得給村子裡的人都點一盞長明燈,所以……所以才捉襟見肘。”

主人說, 折霜是個有俠義之心的人,彆人往往不會去做的事情,她說不定會去做。但她做事情,又全憑借好奇和自己喜好行事,所以他說話便要像釣魚一般,隨時留著鉤子。

刕寶清就見她果然好奇的問:“為何要給全村子的人……點上長明燈?”

刕寶清便抹了眼淚。

眼淚珠子慢慢的掉,像極了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他傷心的道:“不瞞夫人,我,我們村子裡的人,都被人屠殺了。”

刕寶清說到這裡,倒是沒有裝了,心裡的恨意湧上心頭。

“我本是個山間長大的人,在我們全村被殺之前,我從未出過村子,但是也曾經聽家裡的老人說過,人死後,要是能得一盞長明燈,便也在地府,也好過一些的。”

他道:“我便來了京都後,就什麼也不管,先給他們將長明燈供奉上再說。”

折霜估摸著自己的性子,此時應該是會好奇的。她就順水退舟問了一句,“那你報官了嗎?如此慘案,官府應該捉拿。”

刕寶清搖頭。

這個還真沒有。

他道:“我們沒有來得及報案,且他已經不知道去向,即便是報官,也要講究證據的,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村子裡麵與世隔絕,一場大火燒的乾乾淨淨,沒人知道那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也沒人能知道。

他低頭,攥著衣裳,道:“夫人,我沒有能力抓住凶手,隻能是給親人父老鄉親點長明燈。”

折霜看著他,笑著道:“原來如此。那若是他日,你抓住了凶手,準備如何呢?”

刕寶清瞬間由小白花變成了吃人的惡鬼,惡狠狠的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殺了他!”

折霜的手指頭就在桌子上麵叩啊,叩啊,笑了笑,“是嗎,你一定要殺了他嗎?”

刕寶清:“對!欠債還錢,欠命換命,天經地義。”

折霜便覺得這回答,她也很喜歡,是自己嫉惡如仇性子該喜歡的。

她轉而問,“他是什麼人,你可認識?為何要殺你們村子裡的人呢?”

她一向是高冷不讓人親近的,今日露出了相談的興趣,又引導著刕寶清說從前的事情,讓刕寶清高興之餘,還有些激動。

主子說,這些事情,可以挑一些真假說說,主要將他的品行打磨的光潔無暇便好。

這卻不是什麼問題,因為在他的心裡,他本就是什麼錯也沒有的。

錯的人是刕晴牙。他那般的怪物,為什麼要活在世間呢?

刕寶清痛斥道:“他就是個怪物,是個惡鬼。”

刕晴牙之所以叫刕晴牙,是因為他是晴天出生的,生他的那日,他阿娘掉了一顆牙齒。

於是就得了這個名字。

“可見他生來就是克父克母的,帶著晦氣,一出生,母親的牙齒便掉了。”

沒錯,他覺得克掉了一顆牙齒。

“後來證明,老人們說的果然沒有錯,他果然是個惡鬼。走在路上,他看見了路邊的花會想著扯掉,看見小鳥,還會去特意捉了去,開膛破肚,我們都怕他,也看不起他,從不跟他玩,一個村子裡麵,同族的人都很少跟他說話。”

“後來,他開始會偽裝了,他們一族的孩子才肯搭理他,但是我們一族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麼人,所以從來不跟他有所交集。”

前年,村子裡麵開始乾枯,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村子裡麵開始出現病亂。

“死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我們都愁壞了,可是他依舊笑嗬嗬的,我看了,便覺得他沒心沒肺,心裡不舒服。”

折霜終於正眼看他了。

她的聲音好像含著期待,好像對這事情很感興趣,問道:“然後呢?”

刕寶清每每想到這事情,就是一陣氣惱,他想了想,覺得這事情也沒有什麼,於是將彼時情況道了出來。

“他自小就是個怪物,又長了一張極為不像人的臉,我便覺得說不定這乾旱和病就是他帶來的。”

折霜眼眸微微的眯了下:“你覺得?”

刕寶清點頭,“是啊。我們那邊很信奉神明,我也信。再者說,他手段殘忍,如今有了事情,我總覺得是他搗的鬼,比如在水井裡麵扔毒藥?”

他道:“我回家還跟阿爹和阿娘說了。”

他跟阿爹和阿娘抱怨的道:“還不如殺了他祭奠老天呢!你們也知道,他自小就是個殘忍的人,肯定是惡鬼轉世,如今來禍亂咱們村子了。”

他還憤怒的說:“你們想想,自從他出生以後,咱們村子裡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其實每年都在死人,誰家沒有幾個人去世呢?可是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真就有那麼一回事,他爹本就憤怒無助,便去族長家裡,將事情說了一遍。

“說不定,殺了他祭奠,這病情就能解。”

當時正是選舉族長的時候,兩族互相比拚,總是要一個正當的理由打壓另外一方的。

於是索性借著這個理由一不乾二不休,道:“那便順勢而為。”

長輩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刕寶清在外麵也聽見了。他隻覺得心中一陣高興,便迫不及待要求將散播天災人禍是刕晴牙所致的事情擔在了身上。

不過這些話可不能對折霜說。他得保持自己是一個純淨的人,沒有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

但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即便被調/教的這麼久,卻還是臉上的神情露出了自己的心思。

折霜看著他,隻覺得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應該也差不多了。而當年的事情,也猜測的差不多了。

想來是四皇子答應幫他報仇,所以,這個人便成了四皇子手裡一把並不怎麼利的刀。

她甚至還從他的稚嫩裡麵推測出了其實四皇子並沒有想要這麼快就將刕寶清送到她的麵前。

他應該是想要循序漸進的家人調/教好了再送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刺/激了他,所以才會心急。

折霜對四皇子的目的十分好奇。不過已經弄清楚了刕寶清背後的人,那麼作為一顆棋子,無論是在四皇子那邊還是在自己這邊都是沒有用了。

她笑起來,準備回去了。道:“刕公子,今日怕是會下雨,若是無事,便早些回去吧。”

刕寶清嗯了一聲,以為今日算是交心了一翻,能走到折霜的心裡去。他高興的送折霜出門,果然見外麵已經是烏雲天,他道:“夫人也要仔細些,彆淋了雨。”

折霜就看看天,似笑非笑道了一句:“我倒是沒事。隻是身上帶著紙畫。畫要是淋了雨,便褪去了顏色,露出本來的麵目,是一文不值的。”

“我一般回去,便將它燒掉。”

刕寶清沒聽懂,不過他也不能說自己聽不懂,自小沒讀過書,努力了一年才算是認識幾個字,不敢接這種似是而非的高深話。

折霜笑了笑,上了馬車。

秦雨在馬車裡麵等她,問:“主子,如何?”

折霜冷冷的道:“跟我想的一般,沒什麼大的價值……你晚間將人綁了,處理的乾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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