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妄在不遠處朝他們這邊望了一眼,隨後兼竹神識中響起他的聲音:你跟著門中弟子同去曆練,我回洞中離神起卦,再追蹤一次。
所謂離神起卦,乃合體以上修為才能做到。要求神識分離的同時還要起陣推演,需要消耗龐大的精神力、依靠強大的專注力,保證分神和本體在剝離後還能重新融合到一起。
離神起卦的方式能在一定程度上躲避掉某些乾擾本體察覺的因素,順著推演的卦象,尋至目標真正所在之地。
聞言,兼竹和薛見曉的對話一止。他抬頭正對上懷妄的眼神,問道:需要我幫你護法嗎?
懷妄:不必,我一人就夠了。
兼竹:好,你萬事小心。
懷妄抿了抿唇:我會。
說完,他轉身朝著不遠處空出來的洞穴走去。隨著那道背影沒入洞中,一道結界自洞外撐起,避免旁人乾擾。
…
見懷妄離開,兼竹便叫上薛見曉走向師門的隊伍,“我們也跟上。”
“噢噢好。”
他們這邊的曆練對兼竹來說易如反掌。
駱駝嶺危險程度不高,隻是嶺中部分地勢複雜、生靈眾多,可以鍛煉觀察力和反應力。
兼竹偶爾佯裝不濟做做樣子,曆練進行得還算順利。
他們這頭順利進行著,懷妄也在洞中盤腿坐下。
陣法既出,八方鎮符,四周瞬間一暗。若此刻有人踏入這洞穴中,便會驚異地發現頭頂的石壁像是化為了一片廣袤的夜空。
懷妄闔目凝神,周身靈力運轉,一道淺金色的分神自身後緩緩凝結,隨著身下卦象的推演,頭頂星移鬥轉,在他神識的指引下飛出洞穴。
那金色的分神疾疾掠出駱駝嶺,跨越荒山曠野,穿過河道山坡,隨著神識的指引直掠向一片荒僻的沼澤。
·
此地位於九州邊界,渺無人煙。
沼澤上起了薄霧,白茫茫的一片籠著四周,看不清遠處。
懷妄在沼澤邊緣刹住腳,懸停於半空沒有往前。神識指向前方白霧深處,星辰排布也落向了同一個方向。
他微微蹙眉沒有貿然上前,長臂伸展一把虛化的問閒劍落入掌心。
緊接著眼底隱隱浮出淺淡的金色,一手握劍揮袖而去!
四十九道劍意快如斬水,帶著開天辟地的氣勢席卷破空——大片的霧氣在劍風下化為烏有,沼澤上的視野轉而變得曠遠而清明。
霧氣消散,目光所及整片沼澤上空一片荒莽。
沒有掇延的身影,更彆說其他可供藏身之處。
懷妄見狀沒有就此折回,處於洞穴之中的本體冷靜地運轉著符陣,繼續推演掇延所在的準確地點。
……
隨著時間推移,沼澤上又起了白霧。
懷妄立於原處一動未動,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忽然,他若有所察地抬眼看去——隻見白霧中央晃過一道人影。
握著問閒劍柄的手緊了緊,劍光凜凜。未等他劈劍落下,那人影便緩緩轉身,濃稠的霧氣自人影身側漸漸散開。
白霧中央的人墨發青衫,眉眼清雋,他再熟悉不過。
懷妄心頭一跳,劍意滯於半空。
但兼竹此時應是和師門的人一道在駱駝嶺中曆練,並不會出現在此處。懷妄定了定神,而後意識到這大概是道幻影。
前方青色的身影隻是微微側身,並未看向懷妄這方,而是對向了另一處。
霧氣浮動著,片刻又凝出一道人影。後者背對著懷妄看不清麵容,一襲玄衣垂地,烏發披在身後,一半以發冠束起。
玄衣男子負手走向兼竹,在他跟前停下,兩人似在說著什麼。懷妄呼吸放緩,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幻象,但他依舊不自覺地屏息。
霧氣逐漸變得稠濕,像是拖拽著體內的靈力使其運轉受到阻滯。
分神使出劍意本就耗神,更彆說遠在駱駝嶺中的本體還在推卦演陣。
懷妄額間的汗珠順勢滾落,劃過眉骨掛在他細長的眼睫上。晶瑩的一顆墜在睫毛尖,折射著光影,落入懷妄的瞳孔。
光影之中,玄衣男子握住了兼竹的手將人一把拉近身前,姿態親近地低下頭。
睫毛一顫,汗珠墜落空中。
懷妄幾乎不可遏製地心頭火起,抬手一揮,問閒劍意劈空而去!
刷——霧氣消散,人影卻還清晰地立在前方。
懷妄不知為何神識追著掇延的行蹤來到這片沼澤,會看見兼竹和一名玄衣男子的幻象,動作之間還甚是親近。
他有一瞬想起了一個名字:蒼譽。
莫非這就是那個素未謀麵的“蒼譽”。
明知最好不要追過去,可這一幕如此紮眼,懷妄緊了緊劍柄便飛身而上。他倒要看看這霧氣是什麼東西。
銀色的身影破開層層濃霧,在轉瞬將至兩人跟前時,前方兩道幻影卻又消失不見。
懷妄立在濃霧中停下腳步,他環顧一圈,忽地轉頭在另一方看見那玄衣男子攬著兼竹的肩。此刻角度變換,男子側頭轉過小半張臉。
半邊麵具擋在麵部上方,看不清麵容,露出的唇角似乎勾了勾。
正對向懷妄,挑釁一般。
懷妄眼底冷得幾乎結了層霜,他即將再次追身而去時,身形突然猛地一頓——腦海中浮現出昨夜兼竹靠在自己懷中,眼睫半闔承受著親吻的模樣。
那瑩潤的眸光中映著自己,帶著溫和的笑意。
四周氣息驀地一沉,懷妄眼底恢複了清明。那不是兼竹,兼竹也不是彆人。
轟——!一聲巨響。金光乍現,刺破鋒芒.
與此同時,駱駝嶺間。
一行弟子在洛沉揚的帶領下,結束了今日上午的曆練往回折返。
頭頂的日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斑駁落了滿路,前方再過不遠便要回到駐地。兼竹正跟在隊伍中,心頭突然一悸。
他腳步刹住,接著猛地飛身而起,向著駐地處懷妄所在的洞穴飛去——
“兼竹?”
“兼竹師弟!”
身後的驚呼一瞬被甩出老遠。
還未靠近駐地,洞穴中便傳來巨大的靈力震蕩。山中鳥獸被驚得四散紛飛,成片的鳥群嘰嘰喳喳竄入高空。
兼竹心頭惴惴不安,似有所感地落在了洞穴跟前,“懷妄?”
他朝裡叫了一聲,洞口卻被結界封住。正待他準備想辦法破開結界強行進入時,剛剛被他落在身後的同門師兄師姐也追了過來。
“師弟,發生什麼了?”
“是仙尊怎麼了嗎?”
兼竹神色繃得很緊,懷妄身上有他的玉佩,若遇危險他也能有所感應。剛剛心頭那一跳,應該是懷妄遇到危險了。
“我也不知。”他說完轉向洞口,一手已伸入乾坤袋中握上了劍鞘。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隱藏身份和修為了。
然而劍鞘剛從乾坤袋中露出個頭,麵前結界忽然消失。
兼竹愣了愣,接著看一道銀白的身影自洞中走出,“懷……妄仙尊。”
光線落入洞口,映亮了懷妄的身形。後者額發儘濕,有幾縷貼著眉骨垂下,破開了眉峰處的淩厲。
“仙尊!”“仙尊這是怎麼了?”門中弟子紛紛圍攏過來。
但此刻懷妄眼中隻有站在洞口那道青色的身影。
兼竹眼中映著自己,隻有自己——這才是他的兼竹。
巨大的精力消耗使他此刻看上去疲憊不堪,懷妄一步步走到兼竹跟前,沒有顧忌在場其他人的目光,直接伸手握住了兼竹一隻胳膊,將他拉到身前。
四周問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兼竹不知懷妄是怎麼了,看著像是從災難現場跑回來的,“仙尊可是有何不適?”
懷妄沒回話,隻低下頭去,額頭抵在了他的肩上。
咚的一下。兼竹心頭一撞,驀地愣住。
身後一片寂靜,隱隱傳來一兩道吸氣的聲音。
他感覺懷妄的額頭不易察覺地蹭了蹭自己肩膀,接著一道嘶啞的聲線自肩頭悶悶響起,隻有他兩人能聽見,“彆動,讓我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