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嬋無言以對, 瞅瞅胖墩兒和自己之間忽然加大的距離, 不由與紀禕麵麵相覷。
兩人心裡都說, 有個成精了的孫子隻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 紀嬋讓孫氏母子去街麵上買回一鍋雞湯餛飩和十個肉包子。
因為飯廳還沒裝好, 飯就擺在堂屋。
孫氏和孫毅麻利地擺好三副碗筷, 便去收拾兩邊的臥房。
紀嬋在椅子上坐下,奇道:“怎麼隻有三隻碗。”
孫氏一愣,問道:“請紀娘子明示?”
胖墩兒從臥房裡走了過來, 迷瞪瞪地爬到紀嬋的腿上, 瞥了眼裝包子的兩個大盤子, 又往她懷裡鑽了鑽,說道:“十隻包子每人兩個, 娘, 我算得對吧。”
“對。”紀嬋捏捏他的小鼻子, 對孫氏說道:“家裡沒外人,一起吃吧, 孫毅去拿碗,孫媽媽請坐, 我把家裡的事跟你交代交代。”
孫毅應了一聲, 出去了。
孫氏在對麵的椅子上搭了個半個屁股。
她是秀才家的女兒, 不但識字,還長得眉清目秀,氣質溫婉賢淑。
賣身是迫不得已。
她丈夫纏綿病榻五六年,家裡欠了一屁股的債, 丈夫一死,債主就逼著她做妾。她不肯,娘家幫不上忙,便咬牙賣了房產賣了自身,到了紀嬋家。
紀嬋說道:“等東廂房修繕好了,家裡還會來兩個人,男的是我徒弟,女的是徒弟媳婦兒。到時家裡就交給你們母子了,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還要看好我的兩個孩子。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就讓孫毅跟他們舅甥一起讀書,將來就算不想科舉,也可以學學算賬,怎麼著都成,你覺得如何?”
“紀娘子,此話當真?”孫氏喜出望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不過是家務活罷了,早就乾慣了的。我一定好好乾,一定好好乾!”
她哭著磕了個頭,“孫毅六歲就啟蒙了,腦子聰明得很,一直喜歡讀書,若不是他爹……嗚嗚……謝謝紀大人,謝謝紀娘子。”
孫毅拿著碗筷進來,放到茶幾上,也跪了下去,“謝謝紀大人。”
胖墩兒徹底醒了,從紀嬋懷裡下了地,避到一邊,老氣橫秋地說道:“孫嬸嬸,孫毅哥哥,你們快起來吧,我娘說了,男兒膝下有黃金。”
紀嬋也笑著說道:“都起來,不必磕頭。好好乾,然後謝謝你們自己的勤勞便是。我幫不了你,你自己才能真正幫助你自己。”
孫毅若有所思,站起身,拉起孫氏,又長揖一禮,“紀大人說得極是,小子受教。”
用過飯,林生也來了。
紀嬋把自己的工作與三人大概交代一番,以免他們聽到風言風語腦補過度,嚇壞了自己。
三人雖然驚訝至極,但也沒說什麼。
紀嬋貌美,為人和善,家裡乾淨整潔,孩子懂事聽話,再說了,驗屍也是在外麵驗的,他們沒什麼可害怕的。
大約辰時末,紀嬋帶著林生出了門。
她去織造局訂了四套官服,兩套春秋,兩套夏天。
量好尺寸,剛要出門,就見朱子青迎麵走了過來,笑著招呼道:“紀大人。”
“朱大人,怎麼這麼巧。”紀嬋驚喜地快走兩步。
朱子青道:“一點兒都不巧,我去大理寺找你了,他們說你來了這裡,我就追過來了。”
“有事?”紀嬋問。
朱子青道:“沒事,襄陽縣的公務交接完了,過幾天我就去乾州,過來找你喝一杯。”
紀嬋笑道:“沒問題,去哪兒喝?”
朱子青道:“先不急,我也要做幾套官服,等量好尺寸,咱們一起去醉仙樓。司大人、左大人也一起來。”
“好,我請客。”紀嬋道。
“就等你這句話呢,早該請了。”朱子青是真把紀嬋當男人看的,一點兒不見外。
巳時末,兩人在醉仙樓門口下了車。
要壺茶,聊會兒天,左言和司豈就到了。
醉仙樓以魯菜聞名。
四個人一人點一道,紀嬋作為東道,又加三道。
布袋雞、陽關三疊、烏雲托月、一品豆腐、三絲魚翅、白扒四寶、泰山三美湯,總共七個菜。
外加兩壺好酒。
羅清執壺,給幾位大人把酒滿上了。
紀嬋端起酒杯,說道:“在下敬幾位大人,未來的日子請多關照。”
朱子青道:“你敬什麼,應該是我們恭喜你才對。”
紀嬋笑道:“都一樣嘛,我先乾為敬。”
說完,她一仰腦袋,乾了。
司豈無奈地搖了搖頭。
朱子青喝了杯中酒,讚道:“紀大人真乃女中豪傑也。”
左言深以為然,拿過酒壺,親自給紀嬋倒滿,“我們才要請紀大人多多關照才是。”
紀嬋道:“左大人折煞下官了,您是上官,吩咐便是。”
朱子青道:“紀大人,大理寺的公務要緊,可也不能忘了我乾州啊,有事你一定得來。”
司豈看看朱子青,又看看左言,一本正經地打趣道:“想讓紀大人幫你們,你們難道不該先找我嗎?”
“誒唷,我的司大人呐,來來來,滿上滿上。”朱子青拿起另一把壺,起身要給司豈倒。
司豈的手往酒杯一蓋,“乾州太遠,紀大人乃弱女子,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