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陽侯夫人彎腰躬身,不卑不亢地道:“娘娘,這話並非是臣婦說來勸娘娘的。”
“你這是何意?”太後眯起眼,冷聲質問。
“娘娘,這是滿朝勳貴們的意思。”
“可笑!”太後輕嗤出聲,“皇家的事,何時輪到他們來管了?哀家才是皇帝名正言順的母親!皇帝封後不封後,該是哀家說了算!”
她好不容易從淑妃坐到今日的位置,掌得後宮大權,還未從中享受儘情,又哪裡肯讓旁人來分權?
儘管她心中知曉,滿朝勳貴文武乾涉皇帝後宮的事,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從前惠帝便是如此,今兒聽了這個的話,納了位貴人,明兒聽了那個的話,納了位昭儀……
那時她也隻是個妃嬪,自然沒有話語權。
可如今她都是太後了!
又豈有儘聽他們之理?
安陽侯夫人垂下頭,低聲道:“娘娘,今日是勳貴們,明日便是朝中文武了。”
“哀家豈會怕了他們?”
“太後娘娘,您得為您的娘家考慮。”
一句話,太後便泄了火氣。
她麵有不甘,抬手撫了撫歪了的釵環,冷聲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們親自來同哀家說。安陽侯夫人,你回去吧。”
說罷,太後皺了皺眉,那眉間的皺紋幾乎能夾死一隻蚊子。
她原以為這安陽侯夫人是個聰明的,原來卻是個說話不中聽的!既如此,那還讓她進宮來陪著說什麼話?趕緊滾了,免得瞧了心煩。
安陽侯夫人也不生氣,起身便告退,帶著丫鬟款款行出了永安宮。
隻是她前腳剛出去,後腳便有宮女進門來,躬身道:“娘娘,越王殿下前來向娘娘請安。”
太後麵上火氣刹那消失無蹤,反倒多了幾分柔色。
她輕嗤道:“他還知道來向本宮請安?讓他進來吧。”
“是。”
先帝在時,當時的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正得寵,卻始終誕不下皇子。偌大皇宮,竟隻有蕭弋一位皇子。惠帝見血脈凋敝,心下也焦灼不已。之後便請了一位聲名赫赫的道士到宮中。
那道士說,蕭弋生下來體弱多病,因而體內陰寒之氣頗重,於是他讓惠帝過繼一個孩子,認作皇子,讓這個孩子為皇宮帶來陽氣,衝走陰寒氣,自然便可子嗣豐盈。
於是惠帝便挑選了藩王之子,蕭正廷,認作皇子。
蕭正廷便也稱先帝為父皇,淑妃為母妃。
隻是皇子是認了,但到惠帝死時,他都再無血脈誕生。
而惠帝去後,蕭正廷便也得封越王,照樣出入皇宮,隔三差五來向太後請安。
比較起皇上與太後的關係,蕭正廷與太後倒如一對親母子。
宮女引著越王跨進門來。
便見一個穿著紫色衣袍,頭戴玉冠,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人還未至,他便先拱手拜了拜,口中道:“兒臣見過母後。”
男子走到近前,抬起頭來,便見生得英眉挺鼻,一雙桃花眼,流露出點點真切之情。
永安宮中的宮女們瞧見他的模樣,都悄悄紅了臉。
越王比皇上更年長,身形也更康健。越王又常出入永安宮,宮女們常常在旁邊瞧著,自然免不了心動。
“免禮,起身吧。”太後嘴上雖然是如此說,但麵上卻不見一絲溫和之色,她道:“這些日子越王殿下在忙什麼?倒是將哀家拋到腦後去了。”
“兒臣哪裡敢,兒臣也想著為母後分憂,因而前些日子,便跟著一並去尋那岷澤縣的女子去了……隻是叫李大人先了一步。兒臣幫不上母後的忙,這才無奈而返。誰成想回到宮中,還遭母後如此斥責。”
太後麵上這才有了絲笑意:“這趟渾水,左右也輪不到你去趟。”
“知道母後心疼兒臣。”蕭正廷又拜了拜。
“罷了,不說此事。”太後斂起笑容,正色道:“你可知如今京中是個什麼情景?今日安陽侯夫人進宮來,竟然勸哀家鬆口,早日為皇帝和那個傻兒,舉行封後大典!”
“傻兒?”蕭正廷卻是被這兩個字勾走了心思。
太後露出厭煩的表情,道:“不錯,李天吉從岷澤縣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個傻子。”
蕭正廷點了下頭,正色道:“兒臣也有聽說京中傳聞……”
“他們都說什麼了?”太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她身在深宮,縱使手中握權,到底及不到前堂去。前頭是個什麼情景,她便隻能靠蕭正廷來獲知。
蕭正廷滿身的錢權地位,都是她一手給的,自然,比較起旁人,她也更為信任蕭正廷。
“兒臣便不學給母後聽了。”蕭正廷攤手一笑,隨即卻是肅色道:“不過兒臣也想勸母後,早日為皇上舉行封後大典。”
太後如今聽見“封後大典”四字,便覺得氣血上湧。
她厲聲斥道:“你莫不是瘋了?竟也來勸哀家?那是個什麼女人?那是個傻子!一個傻子行了大典,叫哀家如何自處?”
蕭正廷無奈地道:“母後重的是麵子,可如今真正重要的是權利。”
“那就更不能舉行了。”太後道,“一旦舉行,他便有了親政的藉口。”
蕭正廷搖頭道:“大臣們也是這麼想的。”
“什麼意思?”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但他們之中,讀書人居多,更有世家出身的貴族。他們要臉麵,要清高之名。他們盼著皇上不親政,但他們不會去說,不會去做。他們選擇……讓您來說您來做。您不攔,那本就理所應當,他們雖然心下失望,但也不會如何。”
太後總算轉過了那道彎兒,她喃喃道:“但哀家若是去說了,去做了,攔下了封後大典。那他們在前朝享儘權利地位,黑鍋卻得哀家來背。曆史會如何寫哀家?寫哀家亂了朝綱?……”
太後越念叨越火起,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順勢更掃掉了茶壺和桌案上的擺件。